亚里沙被关押的位置从狭小的透明舱中变成了威尔森的床上,他对这件事儿的看法是茫然和不理解。
他拿不准威尔森到底想做什么,就像他在战场上时被威尔森打晕的前一秒——他只觉得茫然。
但他并不打算因为自己被关押的位置变了就对威尔森屈膝,只是很顺当地接受了对方为自己换个关押地点的安排,然后更加顺当地把这个房间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进行巡视。
屋内并没有什么可以逃出去的提示,有的只有书柜上的书,还有一张床。
亚里沙从书柜中取出几本,随手翻了翻。
这几本都是某种题材的黄色书籍,并不露骨,也没有那种让他面红耳赤的文笔。
雄虫在没有经过批准的允许下来到了雌虫所在的军事重地,并且为了自己的雌虫和在场的高阶雄虫闹起来。在对方仗着高阶欺负他的时候,主角居然升阶了!
他从一名低阶雄虫,立马变成了高阶雄虫!
所以为什么低阶雄虫可以在没有得到批准的情况下大大咧咧的来到军事基地?
为什么另一名能出现在军事基地的高阶雄虫配角会对一个仅仅只有少将级别的雌虫动心?
为什么这个雄虫主角突破等级都能这么轻易,甚至能够直接跃过中阶这个阶段?
作者的设定处处透露着一种不了解虫族社会的美,让亚里沙看了几眼就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了。
他不知道威尔森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书。
以威尔森在军校时的形象,比起看这种无聊的书籍,对方更应该对如何提升战斗技巧更感兴趣。
但很快,亚里沙就把这本书重新翻开了。
他现在无事可做,只靠看这些东西打发时间。
而另一边的联邦,在就此事展开调查的时候,属于联邦的中阶雄虫被星盗掳走的消息正在星网上扩散开来。
当时在战场上的不止雌虫,还有雄虫,这件事儿在联邦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明明曾经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那名雌虫为什么会掳走那名雄虫?
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虫族对当时和亚里沙同一届的虫族进行了采访,询问这两名虫族在学校时的关系如何,答案基本都不怎么好。
‘谁会在跟雄虫战斗的时候下那么狠的手!’有雌虫这样说,‘威尔森在校期间就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他一定早有将雄虫给掳走的打算了!’有雌虫甚至没克制住自己的愤怒,他大声说,‘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对待前来跟他争夺在雄虫身边权利的雌虫的!’
‘--我不清楚。’被采访的唯一一位金发雄虫掀起了眼皮,显得异常不耐烦,‘我为什么要去关注一个喜欢自虐的雄虫?’
他旁边的那名雌虫摩拳擦掌,正向屏幕慢慢走近。
‘你问我为什么说他喜欢自虐?’那名雄虫像是听见了很好笑的问题,‘我再没见过那样努力的雄虫了,但是努力……又有什么必要呢?’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说,‘他跟那个出了名的有病的雄虫是同一届,并且看起来和对方关系很近的样子。’
采访的亚雌已经快握不住手里的话筒了。
……有病?
……而且说的居然还是雄虫?
对方身为雄虫可以这样说,但自己决不能有任何赞同的意思,否则就会被愤怒的雄虫跟雌虫一块儿撕碎。
所以哪怕亚雌已经猜到了对方说的那名雄虫是谁,还是不得不在摄影师的示意下低声问:‘请问你说的是哪位雄虫殿下?’并且还得向已经走来的雌虫表明自己很快就会离开。
‘还能是谁,’那名雄虫说,‘当然是加耶尔那个出了名的蠢货。’
‘嘭’的一声,摄像头被旁边那名雌虫砸烂了。
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
因为涉及到一名雄虫对另一名雄虫的言语攻击,所以被审核后公开放在联邦星网上的视频只有前两段。
“一个有着暴力倾向的雌虫,又跟一名能接受他这个倾向的雄虫长时间近距离接触。”属于白发雌虫阿尔让的蓝色影像正在做最后的总结,“确实很有可能被星盗蛊惑、进而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转头,看向了屏幕上的银发雌虫。
银发和白发都是高阶雌虫才会有的标志,然而高阶在意味着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意味着比低阶更容易收到来自本能的渴望所蛊惑。
——真是可惜。他在心里想。
短发雌虫的照片最终被打了一个红色的叉,雌虫原本从容的表情都变得无比狰狞。
“我们已经在联邦星网上发布了对威尔森的通缉令,并且把这份通缉令同步发放给了其他星球上的异族。”阿尔让继续汇报,“至于加耶尔,我们正在对他的家族展开调查,相信很快就能出结果。”
大概是这次实在生气,联邦的通缉令甚至发到了帝国。
帝国高层此时正在犯着嘀咕。
这几天联邦的高层就跟疯了似的,逮着他们帝国的高层就咬。不管是雄虫还是雌虫,全都被问候了一遍。
把联邦那些过于书面化和客气的话翻译过来,大意就是:
‘你们和星盗究竟有没有关系!’
‘你知道雄虫被掳走意味着什么吧!趁早交代。否则我们调查清楚后真的会和你们开战!’
‘这次不是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们联邦的雄虫跟雌虫对此事非常愤怒!’
上次联邦找到的高阶资源被帝国中途截胡,联邦的高层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期间帝国倒是很想生气的对吼回去:虽然他们和联邦一直是死对头,但他们也是虫族,还不至于分不清楚雄虫对于他们整个种族的重要性。
一名能够上战场的敌国雄虫,就算是在战场上碰见。他们也会对对方报以崇高的敬佩,然后想办法弄死对方。
而最让他们痛苦的是--在这些日子里,不仅是联邦的高层在可劲儿骚扰他们,就连帝国的虫族们也在帝国星网上讨论起了这件事儿,俨然是完全不在乎高层怎么想的架势。
虽然我觉得对死对头是要残忍,但对方好歹是一名雄虫,弄死就行了,没必要和星盗这种家伙联手。
对啊对啊。
对方还是名中阶雄虫,说不定哪天就突破进入高阶了。哪怕我们很讨厌联邦,也不至于这样对待一名有望突破到高阶的雄虫吧?
对啊对啊!
你谁啊,一直在那儿对啊对啊的,你就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吗!
对啊对啊!!
你还没完了!
所以哪怕再怎么想对这份联邦发来的通缉令视而不见,帝国的高层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对手下的虫族吩咐:‘向联邦表示我们知道了,然后把这份通缉令也挂在帝国的星网上。’
他们把这份通缉令挂上去还好,如果不挂,说不定会被联邦的那些虫族给当成心虚。
那几本书已经被亚里沙看完了。
虽然看起来就像是给异族套了个虫族的芯子,但跳过某些片段、不带脑子的看还是挺能打发时间的。
亚里沙把这几本挨个儿放进了书柜原本的位置,但还不等他抽出另外的几本,房间的门就被从外打开了。
他转头望过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威尔森。
对方并没有在开门后就立刻进来,相反,他先把门关上了,然后才往亚里沙所在的地方走来。
短发雌虫的头上还沾了些许血迹。
如果他们仍然在军校,双方仍然是那种‘一块儿努力’的关系,那么亚里沙现在大概率会给对方一个拥抱。但他们的关系是俘虏,所以亚里沙仍然站在原地。
但高阶雌虫向他大步走了过来,然后慢慢地跪下去,就在他的脚边跪下,然后抱住了他的腿。
亚里沙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胜过对方一头的感觉,他取下了另外的书,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继续看书。
“在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翻书声从头顶响起,而威尔森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开口说到,“遇到了一个没有得到批准、却仍要到战场去的雄虫。”
亚里沙没有回应。
“他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能够上战场则是因为有低阶雌虫的帮助。”威尔森继续说,“而在我们打算撤退时,那名低阶雌虫才说这次的行动混入了雄虫。”
“那名雄虫想要证明自己。但他一没有脑子,二没有能力。”威尔森说,“所以被帝国抓住了。”
亚里沙对这个故事的发展走向毫不意外。
“而我们本来已经将要结束行动,最后不得不为了他重返那个地方。”威尔森闭了闭眼,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亚里沙的腿上,“……当时死了很多的雌虫。”
“他们就这样……为这个低阶雄虫牺牲了。”
亚里沙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对威尔森心软,是对方害得自己落到了这个境地。
他甚至比这个故事里的雄虫更愚蠢,自以为是的信任跟自己一起训练的雌虫,并且在上战场前向上面的虫族提交让对方近距离保护自己的申请。
“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个故事?”亚里沙一边说着一边扯住威尔森的头发,对方是短发,所以他扯得很费劲,“起来,威尔森,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因为听了一个故事就觉得你可怜的雄虫?”
“这不是故事,我也不是想让你觉得我可怜。”凭借雄虫跟雌虫的力量差距,威尔森可以很轻易就挣开那只手,但他并没有,“我从来没有讲故事的习惯,这是真事。”
亚里沙低头看他。
雄虫和雌虫生来的体型差距让威尔森哪怕此刻跪在地上,都不像是一个供他取乐的玩物,更像是等待时机的星兽——他的头发这会儿甚至还沾着血迹。
亚里沙手上的动作变了,他开始轻抚威尔森的银发,还为对方擦拭去了银发上的血迹:“那么,你告诉我这件没有官方记录的事儿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无论雄虫到底配不配,他们从生下来就拥有这样的权利。”威尔森抬头看向亚里沙,“这难道公平吗?”
亚里沙没有回答,还在军校学习如何掌控精神力的时候,他经常从加耶尔口中听到这个词。
公平,这个词简直是一个笑话。
无论是联邦还是帝国,在雄虫试图进入军校时,都会说这很好,我们很欢迎你们,然后想尽办法将他们刷下去。
而无论是拥有怎样功勋的高阶雌虫,最后都无法逃脱需要一位雄虫抚慰他的精神海的命运。
每个虫族的命运都在他们从蛋壳出来后定下了,没有任何一只虫族能幸免。
他确实替那些为了低阶雄虫牺牲的雌虫们感到不值,因为战士应该死在战场上,被敌国的战士刺穿胸膛,而不该是为了一个蠢货白白送死。但他不会说出这些话。
那是这些雌虫用生命做出的选择,他不会否认他们的选择。
就像不管他怎么痛恨自己无论如何锻炼都不能达到雌虫最基础力量的身体,但他也无法否认自己能够好好成长都是因为自己雄虫的身份。
“我也是雄虫。”所以亚里沙只能这样回答。
他听见威尔森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就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期待、最后期待如自己所想落空的一声叹息。
“好了,闲聊现在结束,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交出去?”亚里沙问他。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而威尔森回答,“……现在只差五个了。”
高大的雌虫再次站了起来。
而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威尔森重新变成了一个战士,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俘虏而已。
哪儿有俘虏可怜战士的?
“我能从这个房间出去吗?”亚里沙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抱有期待,“你这里的书真的很无聊。”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出去。”但威尔森这样回答,然后他转过身,朝旁边睁大了眼睛的雄虫伸出了手,“那些不是我的书。”
雄虫皱着眉看他伸出来的手,自己转身向大门大步走去。
威尔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很快,他就敛去眼中的那点儿失落,跟了上去:“我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