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颂章醒来是在第二天早上,房间内充满医疗消毒水味,以及……一股肉包子味。
“……”忍了半分钟终究没忍住,简颂章翻身干呕半天,但肚子里没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一动静吓得言彻手上的包子直接落地,几颗豆角也落在裤子上。
勉强擦干净裤子,言彻坐在椅子上扭头看了他一眼,“醒了啊?”
言彻发现他脸色似乎更白了些,手在桌子上方停留半天最终拿上刚插还没喝的豆浆过去,“要不喝点?”
简颂章弓着腰闷声咳了很久才说:“你能不能别吃了?”
纸杯子被重重按在床边柜上,言彻又气又无奈又觉得应该小心点。
昨天下午把简颂章送到医院后,医生自然检查不出什么,最多就是身体不好,看他还晕着就先办了住院。
到了晚上人还没醒,言彻怕他身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阴气,硬生生牺牲自己美好的下班时间跑来陪床。
一整个晚上不但要听着简颂章的梦话入睡,还发现这位大爷发烧,他又到处跑。
天快亮的时候一切平静下来,言彻总算能缩在陪护床上勉强睡一会儿。
一想到今天还不是休息日,林淑兰的案子没正式结,睡了一个多小时后言彻又得爬起来收拾自己,至少不要让自己显得比鬼还像鬼。
买了早餐还没吃,包子先是离开他,现在豆浆还不被人笑纳。
或许是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行为稍微有点过分,简颂章小声说:“我有点头晕,闻着那个味想吐。”
言彻去扫走了包子,这才拉着椅子坐到床边,手上又拿起原本打算让出去的豆浆。
“知道头晕了?”言彻其实不太愿意对简颂章多说的,一方面简颂章又不是小白,这些还是懂的,另一方面自己说得多了肯定会被他怼得多。
但人吧,有时候就是欠一顿教训,比如简颂章。
言彻咂了口豆浆又将它放下,一手拍着床就开始叨叨不绝,“你偷偷摸摸带上那张人皮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头晕?你家里没教你这些还是你就在这一课跑神了?简颂章,我知道,你有能力有本事,你比我还要算个专业人士,我否决你的时候你就觉得‘那个言彻算什么狗东西,他有我经验丰富吗’。”
“啪”一声,言彻拍了拍手,“人生不是你的热血番,不要想着你是命定主角任何事情都受你调度。那个蛇皮怪是个什么脏东西你肯定清楚,平时就该远离和它相关的玩意儿,没事就多画两张符贴局里镇宅,再不然,你找我来解闷!哪个不比你私自带走潘……受害者皮囊来搞事情强?”
说到这个,言彻还是觉得异调局有问题,这么大片地就几个人,停尸间连个看守都没有——至于监控?监控能防这种甚至会驱使小鬼的人吗?
絮絮叨叨一大堆,言彻也说得也累,虽然他觉得简颂章大概率不会听进去,说不定内心还在骂他祖宗。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怀柔政策是一个领导最基本的技能,“你首先是你自己,要爱你自己,然后才费心费力地为人民服务。”
这话有点冠冕堂皇,言彻本人都不信。
言彻确认简颂章一直心不在焉很可能根本没听自己讲话后,他两手按在简颂章肩膀上,刚打算重新说,就听对方犹豫着开口:“谢谢。”
言彻短暂地“啊”了声,表情由迷惑转到恐惧,捏着他的肩与他对视,“你除了头晕没其他问题?”不能是身上的阴气还没清除干净吧。
简颂章愣了愣,随即摇头,“谢谢。”
这回言彻信了,这两个字的确是自己听到的。
他笑出了声,起身去给简颂章倒水,说:“你呢,也不是一个不能交流的人嘛。”
看他接了那杯水并且喝下去,言彻放下心,“我们现在好歹是同事关系——至于我那个局长帽子,算了吧,我就打一份工领一份工资,叫着好听罢了。”屁事还多。
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们的关系再不破冰就不礼貌了,言彻轻咳一声,故作慢悠悠道:“你看,我们都差不多,以后就别夹枪带棒地跟我说话了吧?以后还是相亲相爱大家庭,我们异调局同事关系还是很和睦的。”
简颂章却问:“我哪里夹枪带棒了?”
沉淀了二十年的言彻没有立刻跳起来指出他平时对自己言语阴阳事实,“记不起来就算了,总之以后我们都要和睦相处。”
“……哦,我都行。”
这是言彻第一次发觉简颂章性格其实比较别扭,想来他的确也不是什么恶人,对着赵望远从来没赶过。
“那还头晕吗?”
“还行,不用关心了。”
“不是。”言彻微微露出笑 ,“半小时后局里打卡,工作日迟到扣全勤啊。”
简颂章惊愕万分,略带迟疑地问:“我也要去?”
“不然呢?”语气之理所当然,让言彻自己都为这幅资本家嘴脸而恶心。但是没办法,今天是工作日,简颂章要还想得到他的全勤奖今天缺不得。
简颂章的样子立刻变得比病号还病号,他拖着还有些虚浮的身子下床,有气无力地答道:“给我五分钟。”
语气虽然疲惫不堪,但人速度也是真快,言彻等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他收拾好从厕所出来。
只是依旧和往日一样,脸上写着“死了算了”,更让人看着就精神疲惫的是他还没有干净衣服换。
昨天在地上擦了一道,随后又翻出窗外,最后一直躺在地上,衣服到处都是些破洞和脏污。
时间不允许他回去换衣服,好在简颂章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只是看着破烂衣服会想起昨天的糟心事。
“我昨天,迷迷糊糊做了梦。”
言彻猜他会说自己的那些梦话,但这种事可能不太好让其他人知道,言彻选择装傻,“有什么梦就去查,周公解梦大全应该有。”
“不是。”
言彻一听,刚刚那个猜想成真了大半,手上扫完共享小电瓶就跨了上去,顺带敷衍道:“做梦是因为人睡着了思维还在活跃,这说明你是一个活泼开朗的美少年。”
右手一拧,言彻开着小电瓶远离了简颂章。
开玩笑,这么一个在单位好像谁都看不起的人在梦里撒娇喊姐姐的事被他们听见了这件事,要是让主角本人知道了估计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然而事情并不顺利,刚进到局里打完卡,言彻就听到邱岁宜对自己身后的简颂章关怀备至,“我听言局说你后来还感冒了啊,天气也冷了多穿点,你们小年轻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真正要风度的言彻:“……”
“邱哥,我们早上——”
“你昨天还在喊姐姐,谁啊?你亲姐姐吗?看你好像还有点难过,闹矛盾了?”
言彻为他捏了把汗,赶紧把邱岁宜推走,“早上晨会,快去准备。”
成功把邱岁宜扔进会议室关着,言彻背靠着门呼出一口气。
“你也听到了?”
言彻抬头,差点让半张脸被阴影笼罩的人吓了一跳,“其实也没什么,谁没个亲戚姐妹,我小时候还找妈妈呢。”
简颂章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困惑,“那现在呢?”
“嗯?”言彻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在问现在自己的父母。
言彻八岁就离开他们,之后的日子里也再没见过,因为师父说不能牵扯太多,等以后他出师了就可以回到父母身边。
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去世了。
言彻其实并没有多伤心,因为他对父母的记忆一年比一年淡薄,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他甚至都没认出来。
当时,他好像也只有一瞬间的失落。
“不在了,现在不会想着找妈妈了。”
地狱冷笑话。
然而简颂章却真的笑了出来,虽然那很明显不是嘲笑,“你也当我父母不在了吧,我姐姐的话……我也并不依赖她。”
“有代沟?”言彻猛然捂嘴,总觉得这样说会有一种自己偷偷调查他的感觉,于是又连忙解释:“我看了所有人的资料。”
不过很显然,简颂章并不在意他这话,“不知道,可能吧,我总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门后传来敲击声,邱岁宜在里面说:“言局,我看了两眼,没有需要我的地方啊,韩锐都收拾好了。”
言彻当然知道韩锐这个劳模都收拾好了。
他打开门,佯装若无其事,“嗯嗯,那召集大家吧。”
邱岁宜只有在有案子的时候才勉强算个劳模,此时也一样的懒散,“行,我去了。”
“简颂章。”言彻转身看向他的背影,待他转头便一笑,“我说的话可能有点自私,但是,还是希望你更多的是活成你自己。”
之前关系有些紧张,言彻不敢这么说,现在也算消除对立了。
林淑兰的案子基本结束,抓到蛇皮怪的完成进度已经九十九了,现在就是走流程封卷以及异调局复盘。
只是给林淑兰拿纸符的人他们还不知道是谁。
林淑兰以为那是送子符,实际上是一种道法邪术,血符降鬼,以使用者为饲,槐木为辅,招来鬼怪引得潘卫身亡。
只是林淑兰夫妻两人就本本分分工作,平时也不和谁结怨,谁这么恶毒来祸害他们?
关于那个算命人,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湿地公园没有监控根本找不到什么,医院的监控换过一批根本找不到人。
“最后,简颂章写一份检讨和保证书下周一交上来,如果中间出案子没有休息日的话,就延迟……一天吧。”
简颂章正低头扣着裤子上的破洞,闻言将那个洞扯得更大了些,“哦,知道了,言局。”
有那么一瞬间,言彻怀疑他们的关系又要回到以前。
下午一切尘埃落定,言彻去看了林淑兰。
她精神状况不太好,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楼下那个是我写的……我当时报完案他就变得和以一样了,我就很后悔,不想让你们来……”她麻木的眼神落在一张照片上,是他和潘卫的一张合影照片,“以前明明很好的……”
安慰几句,言彻问起可能有关联的那个算命人,但林淑兰说她不知道。
临走的时候她叫住人,问:“这个事你们还要查吗?”
言彻皱起眉,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封卷后一般不会再重启,您这边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林淑兰笑着摇头,“那算了。”
刚出幸福花园小区,言彻注意到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的简颂章。
“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来看望受害者家属,我就打报告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
简颂章抬头去望三号单元楼,然而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他像是有些失落,抓起言彻一只手往他手心放下一张叠好的纸符,“本来打算再给她送一张的,保佑以后至少顺利些,既然你去过我就不去了,这张你留着好了。”
言彻摊开手,那张叠成三角的红纸又被转到指缝夹住。
秋日的梧桐散发出一股木质香调,微微有风穿过树间起了些沙沙的声音。
言彻展颜一笑,“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就是给我的?”
今天不走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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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