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遵着回春堂陈郎中的医嘱,慕宜的脚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了,院内木樨花被微风吹得零落,她站在院内的石桌旁,伸出手去接飘落的花瓣。
“娘子伤势已好,可要到正院去同家主主母知会一声?这几日皆在屋内,趁着现下出去走走也好。”玉净从春华苑外进来,瞧着院内的婢女已然替慕宜梳妆好,她笑着道。
慕宜回眸,将手背翻过,让手心的花瓣继续飘落,她的笑容清浅,“自然是要去的。”
玉净瞧着慕宜的模样,行至她的身旁替她将裙裾上的木樨花扫落,她抬眸,略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了出来,“奴婢今日上街采买,听得旁人议论娘子。”
城中众人打探各家娘子的婚配并非奇怪之事,更遑论是官吏家的小娘子。
玉净瞧她不在意的模样,就知她只当是平日里的议论,她只好直接道:“那些说娘子已有心上人。”
慕宜方踏出院外的步子顿了顿,一瞬生了兴趣,回首问道:“怎么说的?”
“他们说正是因为娘子有心上人,才拒了那些上门提亲的人。”玉净觉得是虚妄之言,但还是将那些人所说的话都告诉慕宜。
“若当真如他们所言,我那心上人是何等人物,到了婚配的年纪,还等了他一载。”慕宜不以为然,扭过头直接朝外走去。
玉净摇摇头,“他们向来只是猜测,可传到最后,指不定娘子成了什么人。”她有些愤愤不平,可全城人的嘴,又如何堵得住,故而她道:“咱们心中有数,不理会便是了。”
旁的事儿便交由家主去做,她家娘子只要顺意便好。
待行过春华苑紧邻的院子时,慕宜定住了步子,她侧首往里瞧,即便是卫川住了进来,院内也仍同先前一般,她将视线移到那紧闭的左厢房门,因着这几日的伤,她好些天没见到卫川了。
虽说已然说开,可思及枫叶林那日,她心里总觉怪异。
她抿了抿唇。
罢了,见不着也好。
当她要回神时,听得玉净在她耳后轻声道:“娘子,是卫侍卫。”
慕宜闻言抬眸,见那房门并无动静,且用余光瞥见身前有一个身影,她瞧过去,只见卫川在她六尺之外同她行礼,唤了她一声“小娘子”。
跟往日不同,他今日换了一身银白衣袍,同往日一身玄色衣袍不同,今日的他更像是懂得权术谋略的年轻朝臣,唯一不变的,是他身上那种似有似无的压迫感。
可慕宜并不惧怕他,这时笑着上前去,把之前那些事儿皆抛之脑后,唤了他一声:“卫川。”
她的眉眼弯弯,声音轻柔而细,叫人如沐春风一般。
卫川唇角不自觉抬起些弧度,朝她轻颔首回应她。
慕宜依旧是笑着,似是想到了什么,问他道:“那些话你可听说了?”
卫川虽是她的侍卫,可在府中来去自如,她不出门的这几日,他应也不会一直待在左厢房,或许今儿玉净听的那些传言,前两日便有了。
“世上有多少张嘴,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不必因旁人的话而不顺意。”卫川同她道。她一个深闺女子,偶然会被这些闲言碎语为所困不足为奇。
慕宜轻攥袖缘,这些话她听玉净说得多了,她想知道的并非如此,故而轻声问道:“你可会信他们说的 ?”
她的羽睫轻轻煽动,似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属下只站在娘子这边。”
信与不信,于他来说不重要,他只需无条件保护她。
慕宜看起来还算满意,眉睫又弯了一分。“我要去阿娘那一趟,你今日可有什么打算?”
卫川颔首,“原想着待娘子伤势好了带娘子出府走走……”
还未等他说完,慕宜脑海中只听到“出府走走”,她话语中尽是期待:“郎中已然来瞧过了,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咱们什么时候去?”
“今夜。”卫川也不同她打哑谜。
便是以往,阿娘都没这般答应地快,慕宜应好,“我先去找阿娘,你万不可自己一人去,要等我。”
话音甫落,还未等卫川颔首,便见她朝正院的方向小跑而去。
正院内,顾氏手执书卷,方要翻过一页,便听得外头的林妈妈话语中带着慌张。
“娘子怎么来了?仔细些,您的脚伤还未好。”
林妈妈迎了上去,欲要扶着慕宜,谁知她提着裙裾直往屋内,笑着道:“谢林妈妈关心,我已无大碍。”
顾氏闻言抬首望向门处,见得慕宜一双眼眸雪亮,而后走到她身边环过她的臂弯,朝顾氏笑笑。
“你的伤如何了?”顾氏睇了一眼慕宜裙裾。
“好多啦。”慕宜露出裙裾下的云头锦鞋,晃了晃脚尖,“阿娘无需担心,已然全好了,便是小跑也不成问题。”
“阿娘。”慕宜语声软软,“我的脚伤已无大碍,今儿可否出府去?”
闻言,顾氏合上书卷,看着慕宜的锦鞋,确定脚伤痊愈,忖了忖后说道:“今儿倒是小灯会的日子,你这几日都闷在房中,出去走走也好,但外头人多眼杂的,需唤卫川同你去。”
不知是否因着卫川,顾氏没有推辞,反而让慕宜略微惊讶,往日里她想出府,慕崇瞻夫妇二人都鲜少让她去。
看来她把卫川留下是留对了。
得了顾氏的应允,二人便回青华苑梳妆,玉净替慕宜寻了件藕荷色的群裳,又簪起了发,及至用完了晚饭,便从府门前乘着马车朝街上去。
俞州离京城远,管束的律法自是少些,譬如京城的宵禁,在俞州内就形同虚设,便拿此次的小灯会来说,每月皆有一次,是由俞州的商会组织,每月的日子并非固定,只有到小灯会的前三日,才能从布告栏得知。
“娘子,到了。”
马车逐渐停下,车夫的声音从锦帘外传来,而后锦帘被打起,银白色的衣袍映入眼帘,街上的华灯被高大的身躯遮住,那人侧过身,示意慕宜走出马车。
因着顾氏有旁的吩咐,玉净并未随着慕宜一同前来,除去保护慕宜的安危外,婢女要做的一些事,自然也交由卫川身上。
他从未扶过女子下马车,这时想起玉净先前的动作,学者伸出掌心,转而又觉得不妥,便手心朝下,轻握拳头,将手臂送至慕宜跟前。
慕宜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侧首瞧了瞧他的面容,只见在视线对上时,他便将目光移开,动作行云流水。
循着街头往里瞧去,今日的小灯会比往常还要热闹些,一整条街皆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知今儿又有些什么新鲜玩意儿,往日同玉净出来,她提不了这么多的物什,今儿既然是你来,那我可要多买些,一会儿可不许喊重哦。”
她许久才能出来一次,见到新鲜玩意儿,免不了多买些,每到最后,二人手中皆拿满东西。
“好。”卫川轻声回道。
不同于坊市,小灯会设在夜幕降临后,此时各色的花灯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更为生动,喷火的杂技也显得更为震撼。
慕宜同卫川行走于人群中,每个摊子她都要瞧上一瞧。
“娘子,来盏花灯吗?此次的花灯不同于往前,皆是新鲜样式。”
卖花灯的商贩两眼弯弯,笑得一脸真诚,而后将手中花灯移到慕宜跟前。
慕宜瞧了瞧,其间有一盏皆为五色琉璃所做,上有雕刻的山水画,烛光从灯内映照出来,那画中的场景好似真的一般。
此灯虽美,可她总觉还差点意思。
商贩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娘子先挑着,看上哪盏便唤在下一声,在下帮您拿。”商贩说完,转而询问其他人去了。
慕宜应好,而后往一旁的灯架走去,她抬首一一细看,目光停留在那盏白玉灯上,在众多花灯中,虽不算出彩,可细细看时,便能让人心觉舒怀。
慕宜转身欲同那商贩说,可瞧见商贩此刻身边围着一群孩童,唧唧喳喳的,好似不是很能顾上她,那花灯易碎,被放在最顶上,又固定得极稳。她踮起脚尖,尝试伸手去够,可女子的身量摆在这,显然有些难度。
另一双手先她将白玉灯取下,袖缘落在她的肩上,一股皂角香味钻入她的鼻尖,因着身边人群拥挤,二人靠得有些近。
卫川将白玉灯递到慕宜面前。
慕宜一愣,随后眉眼弯弯,取过他手中的白玉灯捧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咱们去前头看看罢。”
越到街中央,人便越多,卫川走在慕宜身旁,替她挡着身旁的人,这才没让那些人撞上她。
“卫川,你以前可曾见过这些?”慕宜站在耍杂技的摊子跟前,火苗同花灯皆映在她纯净的眼眸中。
还未等卫川回话,她又道:“定是见过的吧?你去过许多地方,那些地方的东西是不是比这更新奇?”言罢,她侧首望向卫川,“听说江陵更热闹,以后你带我去江陵看好不好?”
慕宜满眼期待,卫川却缄默了一瞬,而后移开目光。
“好。”
“慕娘子喜欢江陵?”
一道声音响起,二人皆侧过,慕宜的笑意倏然变淡。
“赵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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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