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4:领证
屋子是黑的。
房子里的摆设也是极致简约风,除了必需的家具,不见任何的装饰物,一尘不染但也尽显乏味。
陈以洵一个人立于偌大的落地窗旁。
他单手插着口袋,双目直视前方,眸色曜黑,与窗外夜色无边际的黑并无分别,甚至更显深邃。
寂静的时候,思绪往往更不安分。
几个小时之前,喻恒的话,又在陈以洵的耳旁回旋。
郊外河边发现了三具无名女尸,警局自然忙翻了天。陈以洵作为警局特聘技术人员,经常会受警局委托,提供些侦破思路。
今天也受邀到警局汇报了自己的技术分析,结束会议后,被喻恒拉去搓了顿饭。
从喻恒的嘴里,陈以洵知道了些与喻羡有关的事。
亲生父母自幼离异,与亲生哥哥幼年分别;如今,丧母不久,被继父为了家族利益,强迫联姻;而联姻对象,也如陈以洵直觉般地不靠谱。
陈以洵说不出自己得知一切时,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只知道喻桓主动说起这些事之前,他没能把这样的身世,与总是淡淡笑着的喻羡联想到一起。
他以为喻羡是贪图一时地新鲜感,贸然提出了“结婚”。
没想过她将他视为了走投无路时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漫漫漆黑夜中的唯一长灯。
说不清是因为心疼,还是什么。心中淡淡的恻隐,无端升起。
陈以洵回想起无数次对视时,喻羡那双总似揣着水的眸。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地置小姑娘继续身处水深火热中。
如果说,与喻恒分别回程的路上,陈以洵还在犹豫。
那么,见到喻羡被程行天欺负,束手无策却卖着力气不断挣扎的时候,陈以洵终于不能说服自己去漠视不管。
成功救下喻羡后,依旧萦在心头的后怕,是真真切切存在着地。
无声中已然昭示了陈以洵的决定。
他的人生规划上,没出现过“结婚”类似的字眼。
不是抗拒,不是反感,只是这件事对陈以洵而言,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
如果他的松口,能将喻羡从程行天和温家的手里解救出来。
似乎,也未尝不可。
思绪在夜色中无边无际地汹涌时,有人正打了电话进来。
手机被搁置在一旁,屏幕亮起了光。
淡淡的光晕将陈以洵的眉眼处勾得深邃,莫名地更添加几分的的冷。
陈以洵拿起手机,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电话那边是喻恒,火急火燎地:“听那小跟屁虫说,你同意和她结婚了,你这是哪一出?”
“没什么。”陈以洵云淡风轻。
“你真喜欢上那小跟屁虫了?”
陈以洵顿了顿,矢口否认:“没。”
电话那边的喻恒彻底被搞晕了。
警局最近忙,喻恒连着好几天没阖过眼,到头来忙着忙着,尸体没找到身份,妹妹还被好兄弟给拐跑了。
重点是,委托这个好兄弟多多照顾着点的,好像还是他自己。
陈以洵和喻羡这么一闹,他莫名其妙地成了瓜田里的猹,窜来窜去,也没吃着热乎的。
喻恒:“那到底为什么?我可提前告诉你,要是你小子一个字不说,别想把我妹拐跑,你最好和我实话交代,否则我饶不了你,绝交!”
陈以洵本也没想瞒喻恒,将自己所想全盘托出。
“在她看来,我能救她。”
喻恒认识陈以洵太久了,太过了解他的为人秉性,骂骂咧咧的话都到了嘴边,又收了回来。
他沉思了一阵,难得地收起吊儿郎当的一面:“老陈,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连这些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又走了当年的老路……”
陈以洵面色沉了沉,打断喻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喻恒嘴比脑子快,说出了“当年”两个字后,就后了悔,有些懊恼地噤了声。
气势败下阵来:“随便你吧。”
电话里双方都安静了几秒。
喻恒又问:“那你,对那个小跟屁虫,有没有点儿意思?有好感?”
“别瞎问,”陈以洵没和他客气,直击向喻恒痛处,“死者身份确认出来了?”
喻恒又被怼得无话可说,气得骂了句脏话。
不知道怎么,他明明处事那么活泛的一个人,每次和陈以洵说话都能吃瘪。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临挂电话前,喻恒出声叫住陈以洵。
两人知根知底,喻恒了解陈以洵为人,也愿意相信自家妹妹做出的选择,但还是不免嘱托:“你要是敢欺负我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
喻羡双臂环着腿,蜷坐在床上。
她其实有点怕黑,但藏着没和陈以洵说。
被他背着爬了一路的楼,喻羡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刚到十六层,便从他身上跳下,一溜烟地小跑进了自己的家。
关了房门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处黑暗。
畏手畏脚地缩到床上后,便没再换地。
虽然一切发生得极快,但当时的一切都太过安静,静到喻羡能完全地确认,自己听清了陈以洵的话。
她有点难以置信。
却也不敢开口重新确认。喻羡怕她开口询问的声音,成了一把利剑,将恰如泡沫般的美梦击溃。
直到现在,喻羡还觉得飘乎乎的——
喻羡摸到手机,对着和陈以洵的聊天框,改改删删了许久。
陈以洵的消息像是知道喻羡此刻的纠结般地,突然弹出:「明早八点半,在楼下等你」
等她去做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但都没再深究挑明。
喻羡短暂地失神,指腹连连点击屏幕。
「好」
聊天的对面,陈以洵得到了回复,却没急着退出。
看着屏幕最上侧的文字不断地跳转着“对方正在输入中…”,最终平息下来,却没有任何消息弹过来。
陈以洵又等了一阵,才黑了屏。
起身,随手抓起刚搭在椅子背上的大衣,草草披上,推门而出。
楼道里依旧黑暗,陈以洵没加思索地推开消防楼道的门,迈开了下楼的步子,最终身影消失在了黑夜里。
-
喻羡起了个大早,睁开眼的瞬间,胸腔内“扑通——”的心跳便在轰鸣。
还是紧张的。
她在网上搜了一圈“拍结婚证攻略”,照着博主的推荐,换了件纯白的衬衫。
领口做了荷叶边的设计,规正之中又多了些许的甜美风。
喻羡八点半准时抵达楼下,陈以洵的车已经等在了原地。
她提了一口气,深深吐出,将自己的紧张藏匿起来。
直到见到车窗里陈以洵的身影,喻羡才觉得自己的纠结穿搭不算白费。
他也是一袭白衫,最寻常的款式,穿在他身上,莫名有种凛然临风,书卷气依旧。
陈以洵手里捏着眼镜布,正垂头,细细擦拭着金丝框镜。
拉开副驾驶的门,展开笑颜:“陈教授,早。”
陈以洵点头回礼:“早。”
车子随即启动,直驱向民政局,路程时间被算得准,九点整民政局刚刚开了门。
陈以洵将车停稳,却没急着做出下车动作。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似乎是在明明荒唐的一件事前,默契地给彼此留下了理性的思考时间。
喻羡偷偷地深呼吸了一下,侧身想去解安全带。
“喻羡。”
在这时,陈以洵出声。
他转过身子,与此同时,他微凉的指腹覆在了喻羡的手背上。分寸感被陈以洵拿捏得极准,他的触碰很轻,若有似无地。目光亦是淡的,不偏不倚地落在喻羡的眉眼上,认真地端视。
字字分明:“我昨晚所说,依旧属实。”
喻羡心里一颤,卷翘的睫毛上下翻飞。
陈以洵对上了小姑娘明朗的眸光:“你……确认要和我结婚?”
临门一脚的时候,还是给了喻羡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未来的太多都是未知的,在这个关头,喻羡心里莫名笼升起一丝的怯意。
但她还是斩钉截铁地点了头:“确认。”
喻羡坚信,比起明显最坏的结果,所有的未知都算是好的。
“婚后一切都如常,你我不必被约束,我不介意你那我去挡程行天的‘追求’,但也许你需要帮我多应付些我家里人的聚会。”
陈以洵条理清晰,将两人之间的利益交换一一罗列。
最该亲近的关系,一步步地变了疏远。
好像……他们本该这样。
喻羡点头,打包票:“我很讨长辈们喜欢的,都包我身上。”
“我那所房子,刚买来不久,可以用作婚房,”陈以洵说,“你不想搬来的话,可以继续住在楼下,如果遇到了昨天那种情况,我离得也不远,能担待得到;你要是愿意搬进来,我家有两个卧室,主卧次卧哪间都好。”
距离,又远了一点……
喻羡怏怏道:“好。”
她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些。
“利益所系,各取所需而已,”陈以洵低头,收手回来,“你不用有太多心理负担。”
最后,陈以洵按下车子的解锁键。
叩下车门,背身过去:“如果,有哪天,你不再需要这段婚姻作庇护,我们随时可以解除夫妻关系。”
在陈以洵没来得及看见的地方,喻羡轻轻地点了头。
捏着嗓子,极淡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