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城四面环水,自有天险。
扼守钟离城的是右卫将军王密,出身琅琊王氏。
一早就是乌云压城,惹得人心浮躁。
看罢来自寿阳的信件,他不屑一顾,将信纸扔进火盆。
王密对旁边的参军道:“王适安提醒我完善工事防备夏军,真可谓贻笑大方。北狄本就不擅水战,为何要放着寿阳不顾,来攻我之长处呢?”
参军犹豫一番,劝道:“将军,有备无患。大将军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王密:“随我来。”
他走出房间,举手指着阴沉沉的天,很是自信:“我预感不久便有暴雨。纵北狄再勇猛,又怎么敢冒雨渡河?”
参军被王密的自信感染,虽然心里仍觉得有些慌,但还是点头:“将军所言甚是。”
冒雨渡河风险未免太高了,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做这样的决定。
解决了参军的疑虑,王密皱眉思忖:“王适安定是担心我在豫州的威望过大,不服管教,妄图以此打压于我。”
他道:“既然如此,也休怪我上书弹劾他。”
说完,王密又转身进入室内,拿出书简大书特书。
*
卫衍行军途中,天色渐渐阴沉。
“殿下,看天色,恐怕不久便有暴风雨啊!”跟随卫衍的一人劝道。
他们这五万人尽是骑兵,本身就不擅长水战,待暴风雨一起,攻城更难。
卫衍目光落在淮水岸边延伸的一湾沙洲上。
“架桥。”他冷冷道。
天气闷热,但这阴冷的声音给所有人心里都添上一丝寒意。
*
崔衍昭大半夜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动静。
他最近没安全感,听到动静一下惊醒,毫不留恋地从柔软的被褥中爬起来,点亮榻边的烛台。
宫人见室内亮了灯光,战战兢兢走进。
崔衍昭:“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总不会有人逼宫吧?
他一点逼宫的痕迹都没察觉出来。
宫人:“文武集聚宫门前,说要求见陛下。而虞领军要求紧闭宫门,他们就争执了起来。”
崔衍昭:“为的什么事?”
宫人犹豫一番,紧张且快速地道:“……好像是钟离城失陷了!”
说完,紧张地等待着来自帝王的暴怒。
但崔衍昭毫不意外,语气平和:“知道了。”
果然还是被南下了。
防了寿阳,没防钟离。
但寿阳和钟离相距不远,王适安应该可以把钟离收回来。
被惊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了,崔衍昭披上衣服,决定还是见见大晚上跑一趟的满朝文武,“带路,朕去见诸位爱卿。”
在崔衍昭示意后,虞堪之命守门的兵士打开宫门。
崔衍昭一眼就看到和往日截然不同,底气隐约不足的王清,以及站在王清身边一身狼狈,盔甲还带着水迹的将领。
是个陌生面孔。
王清介绍道:“陛下,他是臣的侄儿,也是钟离守将,钟离失陷后,他乘大舟连夜赶回建康报信。”
崔衍昭:“……”
这明明就是逃跑吧,报信哪里用得着守将亲自来报?
但他现在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道:“除了钟离失陷,诸卿还有要对朕说的吗?”
王清:“王密对臣言,是王适安与夏国暗通款曲,泄露了钟离城防情报,才使夏国攻下钟离。”
世家们平时内斗不断,但针对共同的敌人时,一个个又团结起来,纷纷附和。
“尚书令所言甚是有理。”
“王适安定是为了博取夏国支持,窃取大越国祚,才泄露情报给夏国。”
“此人狼子野心,还请陛下遣人至寿阳,将王适安换下。”
……
这些人一言一语间,已经替崔衍昭想好了该怎么做。
左寓上前道:“陛下,大将军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况大将军有大功于社稷,陛下怎可因为虚妄之语就怀疑大将军?”
另有人赶紧道:“陛下,左寓和王适安一丘之貉,肯定向着大将军说话。”
崔衍昭被吵得头疼:“够了!”
他说话一向温和,令人如沐春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纷纷看向他。
崔衍昭:“朕以为,钟离失陷,如今最要紧的是收复钟离,至于其他的事等夏军撤离再议。”
谢珉急道:“陛下,收回钟离固然重要,但王适安恐已生反心,以防万一,还是需将他撤换。”
崔衍昭麻了。
你们格局可以大一点的,这个时候就不要搞政斗了。
算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他没义务开导这些人,到时只要把政权平稳过渡给王适安就行。
崔衍昭:“诸卿都怀疑王适安忠心,朕便亲自前往寿阳。如果朕平安回来,还请诸卿此后打消对王适安的疑心;如果没有,诸卿再作主张。”
说完对左寓道:“你随朕同去。”
“陛下,不可!”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和先帝有血缘关系的只有崔衍昭,万一遇到意外,崔衍昭没有回来,他们想立新帝都无从找起。
崔衍昭一点反悔的意思都没有:“朕意已决。堪之,你维护好宫中安全。。”
虞堪之担心崔衍昭的安全,想跟着一起,“陛下,臣……”
没说完,崔衍昭已经转身离去。
回东殿换衣服的路上,崔衍昭遇到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低着头,他也看不清长相,单纯觉得眼熟。
李秋思怀抱琵琶,缓缓抬头。
夜色深深,但仍有月光照下,落在美丽的容颜上。
崔衍昭是第一次看到李秋思长相,上次李秋思露脸时,他是背对着她的。
李秋思是那种顶级小白花的长相,又柔弱,又坚韧,令人眼前一亮。
崔衍昭:哇。
但他还急着去寿阳,惊艳了一下,就要离开。
李秋思叫住他:“陛下。”
崔衍昭:“?”
李秋思目光柔软:“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其驰。1”
崔衍昭尴尬:“不好意思,暂时乐不起来。”
李秋思:“……”
反应过来崔衍昭是在拒绝,她并不沮丧,微一弯腰:“恭送陛下。”
*
建康至寿阳只能走陆路。
崔衍昭是会骑马,但他的水平并不足以骑马赶路,只能坐马车。
上路之前,左寓担心崔衍昭在他身边出事,还去大将军府借了几十骑随行。
一路平安。
左寓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要是陛下出什么意外,大将军的威望必然会大受影响。
到达寿阳后,他庆幸地松了一口气,拉开车帘。
只见陛下脸色惨白,憔悴得像是滴水未进了几天。
左寓的心兀然一凉:“陛下?”
路况不好,加上左寓赶得很急,崔衍昭一路都被颠麻了。
崔衍昭撑着额头缓了缓,对左寓道:“爱卿真可谓是当代车神。”
左寓想起来路上为了赶时间,几次遇到障碍都是直接带着车跃过去,很是心虚:“陛下……”
崔衍昭摆摆手:“好了,赶紧去找大将军议事。钟离可从水路直通建康,断不能让夏国掌控。”
左寓点头,又想起来还没安排崔衍昭,问道:“陛下可要与臣同去见大将军?”
崔衍昭:“……”
这就不用了。他来只是为了给王适安背书,好让王适安没有阻碍地把失地收回来。
而且他和王适安每次见面几乎都会发生点这样那样的事,他有点心理阴影。
左寓沉默。
经过一夜颠簸,陛下面容依然殊美,却增加了几分惨淡的憔悴。
左寓什么都懂了,他放下车帘,转身离开。
陛下会不想见大将军吗?当然不会!
如果以前他还对陛下的感情有怀疑,现在却是全然没有了。
陛下直接以性命来赌大将军的忠诚,这怎么不是爱呢?
想来想去,陛下不愿意见大将军的原因定是因为陛下觉得现下状态不好,怕影响了在大将军心里的形象。
左寓越想越感动,决定见到大将军后,把陛下的相思之情和惶恐之情都对大将军陈述一番。
让这份深情就此隐没,他于心不忍!
1.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其驰——《善哉行(其一)》曹丕
译:人生本是寄居世上,为何会有许多忧思?现在我不及时行乐,大好岁月便要流逝。
这次左士继说的都是大将军爱听的(确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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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