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 第20章 第 20 章

卓廷从小跟着韩绍鬼混，两人向来一气同出，他旋即察觉韩绍话里有话。

“很重要么？”韩绍冷声反问，“你这次求外公也没用，我不会给你当帮凶。”

对面沉默了几秒，有些不屑：“嘁，所以你也根本没见到温家那位啦！大家半斤八两，怪不到我。”

“你觉得很有意思？”韩绍顶不满他的态度，声调不免扬起稍稍。

“……没有。”卓廷总算软下姿态，“sorry，哥，我自己搞定。”

韩绍没说话，手机沉默举在耳边，心中的怒气难以消解。

这次乌龙相亲并不是令他愤怒的根源，他更没有在意兄弟的小小手段。总归不是他被蒙在鼓里被迫相亲，不管来的人是谁，察觉到卓廷态度的那刻，他都会秉持涵养尽到男方礼仪招待周全。

他不满的点在于林可意竟然认为，这种工作方式是没有问题的——之于究竟是谁给“新人”灌输了这样的销售理念，显然除了余显扬那帮牛鬼蛇神并无第二。

他这些年韬光养晦，没干涉销售部分毫，谁知却让毒根越长越深，若他再不出手处理，只怕迟早引起大患。

韩绍略显疲惫地抬起指节按了按眉心，沉声：“下周记得回家陪外公喝茶。”

“我正好想跟你说这事——”卓廷见他慢慢消气，忙接话，“周六早上我跟你陪外公爬山，顺便一起喝茶，晚上我安排你跟简寻吃饭，他正好下周五回扬城。你之前不是说想和他聊聊东亚这边的游戏市场么？”

卓廷一句话说到重点，韩绍稍稍坐直，总算听到些令他感兴趣的消息。

“上次见面时间太短，没跟简寻聊得太深入，不过他许多看法确实有意思。”他顿了顿，“辛苦你安排了。”

“没什么，正好有这个朋友能帮上忙，阿寻不是那种浮夸的二世祖，对你脾气咯。”卓廷无所谓地叹了声，没再跟韩绍啰嗦，匆匆挂了电话。

韩绍摩挲着手机背缘，塞上蓝牙耳机，打了转向灯慢慢在前方调头，驾车朝市中心驶去。

他顺手点开通讯录打给梁真，嘟嘟几声，电话接通。

“之前让你带徐荔思去见的那几个人，现在进展如何？”他开门见山，一面说话，一边注意车况，一心二用也分外从容。

梁真忙答：“蒋博士和曹总准备这周五前交大定，齐总说想带夫人也去看眼板房再决定要顶复还是A/B单位打通。”

韩绍沉声道：“齐总家里孩子多，需要些时间考虑，你叫她不用太干涉客户的想法。”

“好，我知道了。”

他忽然问：“余显扬那边有什么动作？”

梁真稍怔，随即快声道：“目前暂时没听到有确切的成交意向……他这段时间主要在跟陈开身边的朋友，还有温言小姐。”

“陈开的朋友？”

“那位河北来的佑总。”梁真解释道。

韩绍忍不住轻声冷笑：“方向错误，再努力也没用。”

梁真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犹豫着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河北那边确实有个经营连锁酒店的杨家，不过公司里没有佑总这号人。”

韩绍沉默几秒，只说：“我知道，杨公子在美国跟我喝过几次酒，他是康奈尔毕业的。”

梁真忍住冲到嘴边的哗然，早已被韩绍训练成遇事处变不惊的机器思维，只轻声应了句，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你继续跟进，辛苦了，这季度结束后给你安排年假。”韩绍手指下移，已准备好挂电话。

“好，我知道。”梁真笑了笑。

“没事了。”他轻触屏幕，一手摘下耳机，捏在指间慢慢握紧。

-

林可意没敢把这次乌龙相亲转告旁人，余显扬问起下文，她只说在商场跟温言分开，至于项目……对方目前还没有特别兴趣。

余显扬不免怏怏，话里话外又在指责她办事不利，或许哪点没做好又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林可意心虚，自然不好为自己声辩，只能吞下余显扬的挑剔。

项目开盘后已陆续有不少成交喜报，大部分是徐荔思带着四组拿下的客单，这段时间余显扬压力倍增，三组现有的客户基本盘消耗完之后，剩下拼得就是经理人的独享资源。

底下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眼光锐亮明熠，都在盯着这两位主管的暗中较量——早前HR放出风，说是韩绍已跟陈树怀谈妥，销售部要增设一位副总，统管几组，再上面只有个总监压着，可谓一人之下。

大家心知肚明，这次亭洲项目的成绩决定副总席位花落谁家，而之后的职场生涯是喝粥还是吃饭，怕也就看这一回站队买边。

眼看徐荔思顺风顺水顺财神，余显扬有些坐不住。

他平时巴着陈开，把小少爷哄得心花怒放，自然几受陈树怀倚重，在销售部向来高人一等，可事关副总的位置……尤其，这次人事变动还有韩绍参与，他不确定陈树怀究竟会怎么想？

余显扬忙着啃骨头，少在公司露面，林可意也成了“弃儿”，三组其他同事自有资源都不够分，哪会有闲心带新兵，自然轻轻挥手，散养闲人。

她不死心，眼看时光流逝，又过去一周，纠结了好久，试探着开拓客户，笨拙地尝试从余显扬那儿学来的昏招，敲开齐总的联系方式想了解意向。

对面很久没回，林可意在电脑这头简直尴尬得要抠烂指甲……她好像，真的不太适合做这行。

她推开键盘，举目环视一圈，销售部人色各异，彼此沉浸在不同的情绪里。

她刚拿起杯子准备去趟茶水间，谁知章雪一通语音电话打来。

“雪雪，怎么啦？”

“你快出来一趟，客户到了，在茶歇区坐着呢！”

“……客户？”

林可意懵然搁下杯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哪来什么客户会主动找来柏锐？

“嗯啊，正在沙发那边坐着呢，我让小朱给她倒了杯咖啡，你快来啊！”

章雪匆匆挂了电话。

林可意狐疑地快步走到前台，没来得及开口问，循着章雪的目光，转眸，只见温言斜倚沙发，翘着双雪白纤细的腿，正百无聊赖翻着桌上企业杂志。

她一惊，忙迎上前，又奇怪又意外，“温小姐……好久不见。”

温言循声抬头，仰着小巧精致的脸，瞧见来人，狐狸似的眼睛霎时晶亮。

她初见温言，下意识联想到前不久那场闹剧，在这一瞬将眼前人跟韩绍扯在一起。

那晚之后，林可意几乎没再碰见韩绍，一如章雪最初所讲，韩绍出入都有专梯，他也不会去公司饭堂露面，在工作上，两人就更没交集的可能。

很偶然的一次，她在楼下陪章雪买咖啡，还是章雪眼尖，戳戳她的手臂说看见了韩绍。

于是她急着转头，瞥见行色匆匆坐进商务车的韩绍，他就留给她一道侧影。

试用期的最初，那些频繁发生的意外导致的交集是计划外的事，她跟韩绍本来就不存在必然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林可意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有些憋闷，说不清缘由，似乎也很不应该。

而此刻，她在柏锐见到温言，这些闷闷胀胀的失落还酿出丝丝酸涩那般……

她好像也很久没再见到祝晓棠了——韩绍那位正牌女友已成过去式了么？

所以，温言是来找韩绍的么？难道他们后来又见过面？那他们现在……

她不自控地由思绪发散，仿若平原跑马，一放难收。

倒是温言利落地站起来，手里的杂志顺势一掷，“走吧，小可可。”

“呃？”林可意错愕地眨眨眼，“温小姐，我还在上班……”

“哎，我会吃人嘛？不会害你的。”她挥挥手，好似对“上班”这类词过敏那般，听见就皱眉嫌弃。

温言二话不说将车钥匙塞进她手里，拉着她的腕大步流星朝电梯走。

两人直奔写字楼大门，那辆惹眼的黑色轿跑已引来不少目光。

林可意拗不过她，发动引擎，不想再留在公司附近招摇，一直开到大路才转头问：“温小姐，你想去哪呀？”

“你上次不是要给我介绍柏锐的项目？”温言狡黠一笑，“直接去现场说啦，这次总不要我导航了吧？”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林可意反应了几秒，这才明白温言的意思。

她喜出望外地频频转头看温言，欲言又止，被温大小姐轻推着下巴扭正脸：“开车看路，小姐。我条命好贵的。”

林可意笑着“哎”了声，不免又被温言翻了个白眼。

两人开车直奔亭洲项目中心，林可意照基准流程给温言拿水打伞，又要带她去看板间，谁知温言连连拒绝，说是太阳晒死人，直接留在了大堂会所。

林可意只得麻烦驻场端些茶点鲜果，又找来资料，领着温言坐进接待包间。

温言百无聊赖地看着屏幕展示的项目短片，居然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

林可意秉持职业道德，哪怕客人不买账，她也照旧矜矜业业，直到温言实在忍不住打断。

“宝贝，你停一停，嘴巴不累么？”温言稍掩嘴，再次轻叹，“叫你们财务过来，我刷卡走人，剩下什么朝向、户型、楼层乱七八糟的你帮我挑好就行。”

林可意再度被她的惊世言论吓了一跳。

温言买房跟她在商场扫荡奢侈品店并无太大区别，好像只是手指轻轻挥，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想起这件事便随心所欲。

“温小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她怕自己误会，默默坐下，给温言倒了杯茶。

温言转头盯着她看了会儿，慢慢支起一只手，轻托腮，“上次那件事，我没想到会给你添麻烦。”

林可意一怔，没料及她会主动提起。

“本来只是想你进去传句话的嘛，谁知道是韩……”温言难得语滞，有些烦躁地摆摆手，“哎呀”一声，“反正就当是我补偿你，这下就不用担心转正啦，提成也到手了。”

林可意忙摇头拒绝：“这不是什么大事的，温小姐，你别想太多，千万不要冲动！”

“我做事从来都不冲动。”

“是吗……”林可意语气满是怀疑。

温言嗤笑道：“哎呀，跟你很难讲清楚的啦，这些钱我不用也是便宜别人，我爸赚那么多又能带多少进棺材？”

林可意蓦地睁大眼，实在感叹她言辞惊世骇俗。

“反正，我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你不用替我操心。”温言弹了弹手指，“快去叫财务过来，我中午还约了人，等下麻烦你把我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