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病 第6章 第6章

“对不起，我就是……想保留一张你的照片。”

在周清昧着良心、放弃尊严说出这句话之后，病房里就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寂静。

他梗着脖子，眼眸颤抖，紧咬得下唇都显露出白痕，像是觉得羞耻无地自容了，整个人都透着股脆弱感。

事实是周清自己确实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脆弱。

毫无疑问，他说出这句话，就好比是在不带丁点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将自己的命门暴露在了瘴气之中，而秦邺这个经验老道的猎杀者，只需轻轻张嘴，就能致他于永无翻身之日的悲惨境地。

在那长达一分钟的静默里，周清设想了无数种秦邺会对自己发起的攻击。

共事五年，他深知秦邺有一张无论是谈判还是嘲讽人都十分有一套的嘴。

他曾经见过谈判桌上的对手被秦邺说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也见过公司里自诩开国功臣每日摸鱼划水的老油条被嘲讽得羞愧难当、第二天就开始矜矜业业搞业务，现下他不小心暴露出命门任由秦邺攻击，他只能屏息凝神，竭尽所能拉高了血条，直勾勾看着秦邺那两瓣形状优美的淡粉薄唇，试图在那两片嘴皮子开始碰的刹那将自己的精神归于虚空之中。

但周清失败了。

原因无他，秦邺放弃了如此完美的攻击机会，只是冲他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周清没有反抗的机会，被高额工资驯服的身体自发将手机递给了秦邺。

然后周清就看见秦邺的面目都变得狰狞了一瞬。

来了，这次危险是真的来了！拉响一级战斗号角！各部门各器官开始准备！一定不能被气得罢工！

“我记得你的年薪是六开头的七位数，所以公司是有哪个环节克扣了你的工资吗？”

这看似寻常的带着关切的问题，但周清深知自己现在不能做出任何回答。他了解秦邺的臭德行，现在这个装模作样的开头，只是秦邺酝酿毒液的缓冲时间，不出半分钟，这混蛋就能狠狠吐出一口污染整个太平洋的毒汁来。

“你是不是买不起手机，所以用座机拍照，想毁我名声？”

“还是你终于决定走自媒体道路了？毕竟你这天然的抽象的功力，很多苦练多年的up主都不及你。”

“我大学的时候，在餐厅被人偷拍一张高糊照都能被传阅，现在我安静坐在这里，你就拍出来这种透着拟人美感的东西？”

一连串毫不停歇的攻击让周清的患病的身体摇摇欲坠，或许是牛马做久了，他甚至真的从秦邺的吐槽当中生出一点罪恶感和愧疚感来。

毕竟他那张照片，真的拍得有种拟人的艺术感。

但凡放出去给人看，那抖动的镜头，模糊的面容还有畸形的构图，都不会让人相信照片里的人和拍照的人是活人真人。

可很快，周清又清醒过来，他完全没必要因为把秦邺拍成拟人状态而愧疚！他都因为给秦邺当牛做马患上胃癌进入晚期状态了！秦邺让他拍个拟人的照片，那又怎么了！啊？！怎么了？！

他已经胃癌晚期了！现在他已经没必要再对着秦邺卑躬屈膝、任其羞辱！他得直起身板来！

下一秒，秦邺道：“过来我教你拍。”

周清下意识颔首答应：“好的，秦总。”

脑袋低下去的那一瞬间，周清面上一片空白，很想在自己和秦邺当中随意捂死一个，他真的恨透了自己这幅被金钱调教得分外软弱的身体！这一切都是秦邺害的！

心里对秦邺的意见多得数不清，但周清面上还保持着格外职业又专业的浅笑。他站在一旁，看着秦邺做拍照的准备工作。

只见秦邺先是一脚又一脚的把被子踢到了床角，然后摘了架子上挂着的外套披在病号蓝外头，转身上床，双腿交叠着靠坐在了床头。

这还不够，明明只有一百度的近视，明明没有处理任何的工作，可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戴上了一副金色窄边的眼镜，腿面上也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解锁屏幕，下一秒，粉色吹风机的憨厚可爱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

“妈妈，能帮我们找到土豆超人的金奖券吗……”［注1］

周清：……

总裁到底是总裁，和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表情的周清不同，秦邺仍旧面无表情，只是耳朵尖爬上了一抹红。他单手握拳掩在唇边，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手滑，点错了。”

“好了，现在你拍吧。”

秦邺有信心，现在准备完全的自己，哪怕是抽象功力惊人的周清，也完全可以拍出好看的照片来。

毕竟眼下的他，已经三百六十度都完美无缺了。

一分钟后，检查了周清的成果的秦邺忍耐住了将周清的手机掰碎踩烂的冲动。

很好，不愧是他完美无缺的特助，竟然找到了那三百六十一度，完美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将手机还给了周清，秦邺左看右看，给周清指定了一个拍摄机位。

不仅如此，他连拍摄的时候应该将手机举到什么高度，又用什么角度都给周清安排好了。

这一次，周清终于交出了一份能让秦邺满意的照片。

看着照片里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完美，面容俊美又透着股疏离冷淡气质的自己，秦邺很满意。

至于周清，说实话，他不太明白他和秦邺折腾这么一通，到底是为什么。

毕竟他只是需要一张照片，给秦黍看看她哥没死，尚且能留在世上为祸人间而已。

可现在……

周清不自觉地拧了眉，他真的要把这张做作的浑身散发着求偶气息的照片发给秦黍吗？

万一秦黍觉得她哥被砸坏了脑子，急吼吼回国来，暴露了他拍照缘由怎么办？

算了，还是发吧，毕竟刚刚的拟人照，都已经被秦邺删掉了。

手指刚要去点发送键，周清突然听见秦邺克制的声音，“就拍一张就够了？”

周清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如果还可以再拍几张的话……”

秦邺：“真是拿你没办法，那我们换个机位。”

周清：……

哦，原来秦邺想拍。

配合秦邺折腾的时候，周清有种自己穿越到古代会成为昏君的感觉。毕竟眼下他放下正经工作，来跟秦邺搞些有的没的……

就很像那色令智昏、烽火戏诸侯的倒霉家伙。

不过说起色令智昏……

周清得承认，秦邺确实长得好。

都说一白遮百丑，秦邺皮肤冷白让人嫉妒，本身长相也十分抓眼。他有俄罗斯血统，眉骨颇高，鼻梁挺直，唇色是很淡的粉，灰色眼眸则更让他显得冷清矜贵。

不仅如此，秦邺的身材比例也确实好。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是天生的衣架子。

周清看过秦邺**上身反坐在椅子上趴着椅背的画面，到现在他都忘不掉倒三角身材和宽厚背肌带来的冲击力。

妈的，他俩怎么就相遇在公司了。但凡是在什么气氛火热的夜场，周清都能壮着胆子去找秦邺要聊系方式。

虽然他下定决心在公司做了牛马，就不能在床上做牛马了，但为了美色，他也不是不能做一。

这么想着，周清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他想的实在是太远了。

毕竟他一毕业，就进了辉业集团，开始了007且365的牛马生活，别说在床上做牛马了，他甚至没带人上过他那张无论是单纯躺着还是要做点什么都十分舒适的两米的大床。

想到毕业时曾经幻想的夜夜笙歌都化为泡影了，周清很想给当初走进辉业去面试的自己一巴掌。

叫你见钱眼开！

简简单单拍个照片给秦黍看的事情，被秦邺硬生生折腾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让秦邺拍尽兴了，周清绞尽脑汁从一堆孔雀开屏的照片中挑出了一张求偶气息不那么重的发给了秦黍。

【delete：……】

【delete：他没事吧？】

【delete：医院的医生没给他做脑部CT吗？】

【delete：言宽哥没来吗？这个医院是不是不重视我哥的问题啊？】

【delete：这样不行，别的不说，我哥脑子是值钱的】

说实话，周清很能理解秦黍受到的冲击，因为一个小时前，看着秦邺在自己的手机镜头里一脸淡然地孔雀开屏的时候，他也很受冲击。

他甚至一度以为秦邺会让他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贴到公园相亲角。

但秦邺并没有，秦邺只是让这些照片待在他的手机里而已。

经历的摧残太多了，周清已经从最初的冲击中走了出来。他收拾好心情，给秦黍回消息。

【周清：已经做了全身检查，没有大碍。】

【周清：至于照片，那是因为秦总是力求完美的人。】

说完最后一句话，周清已经受了重度内伤，可秦黍没能料到，还给了他致命一击。

【delete：你不要太宠他了】

【delete：他真有病，他听你的话，你劝劝他，赶紧治】

*

后来周清再想到这句话，才发现一切都早已经显露端倪。

只是他这时候看见这句话，还以为这是秦黍对兄长的言语攻击而已，于是没有放在心上，给秦黍回了个微笑的小黄脸。

放下手机，他抬眼看向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盯着笔记本电脑的人，有些忧愁地想，真有病的是他自己啊。

真不知道以秦邺这臭德行，他死了之后，谁能来接他的班。

［注1］：小猪佩奇的台词，第九季第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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