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邺伸长胳膊把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收回手来,顺了顺周清的头发。
在等待周清情绪平复的过程中,他意识到周清其实是一个比他预想的还要长情念旧的人。
那件事情发生了,后续两年的大学生活以及到他身边来的这五年工作的日子,都没能让周清忘记那时候的事情。
一旦想起来,说出口,周清还像十九岁那样,呜呜哭得让人心碎。
崩溃的情绪一时半会儿收不住,秦邺站在床边,任由周清把脸蛋藏在他怀里。他低声地叫周清的名字,缓慢而郑重地说自己会拉住周清的手。
不等他继续说些安抚人的话,原本揪着他衣摆的那只手果然抬起来一点。他心里一动,顺势将其攥进手里,这一次再开口,无论情绪还是话音,都比之前要沉着稳定不少。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你都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所以没什么需要忏悔的。”
“十九岁的你,已经表现得足够好了。”
周清呼吸一滞,下意识攥紧秦邺的手,根本顾不得自己不受控制的力道会不会掐得秦邺觉得痛。
他从没想过,自己混乱得一塌糊涂的十九岁,会从旁人嘴里得到夸奖的话语。
他记得很清楚,事发之前他每天提心吊胆,害怕收到联络,又怕一切毫无音信。
他难以安眠,怕在梦里见到深可见骨的刀痕,也怕大片的血色占据他的瞳孔,腥气自四肢百骸侵入。
所以事发之后,他既觉得痛苦,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终于解脱了。
对于他和朋友来说,都是解脱了。
但很可怕的是,这一缕自苦痛的夹缝之中生长出来的卑劣情绪,很快将他紧紧缠绕着,拖入下一段深不见底的负面情绪之中。
他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那样的人,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卑劣的、会为朋友的去世感到解脱的人。
他的情绪坠入谷底,无法正常上课,更加难以参加常规的社交活动。
导员和班主任轮番找他谈话,学校的心理医生对他束手无策,给他推荐了市里的心理医生。
但他永远无法保持情绪稳定,他试图诚实的把自己剖开给心理医生看,可一旦说到他心底生出的那一丝隐秘的解脱的时候,他便开不了口了,他只能无声的哭。
因为他甚至耻于开口,耻于承认自己做了一回卑劣的逃犯。
而这一切,结束于他收到那家人的邀请,让他以朋友的身份,出席葬礼。
朋友离世,于周清而言是很难接受的事情。他是长情念旧的人,从小到大,都难以接受别离,更何况是与他年龄相当的、前两年在学校里一直照顾他的朋友的离去。
但是去奔赴葬礼的那场漫长的旅途,终于是让他平静了下来。
他在大雪的重压之下学着接受现实,无论是朋友离去,还是他是卑劣的人,他通通接受。
但现在,二十六岁的现在,突然有人对他说,十九岁的他,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
他想摇头,想说并没有,可唇瓣被粘连着,只有泣音能够出来。
他咬着颊侧软肉,在秦邺的肯定之下,强迫自己学习为自己着想。
是啊,他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
没有看见消息的那天,他确实是太累了。他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疾病让朋友性情大变的同时,几次三番的自/杀让他也饱受精神衰弱的折磨。
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十九岁的他也已经竭尽全力了。
想到这里,周清的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了一点。他吸吸鼻子,很小声地说:“有机会的话,我想再去看看他……”
“那就去。”秦邺拿了湿纸巾过来,让周清可以把脸颊上的泪痕擦掉,以免皮肤刺疼。他认认真真看着周清,“休假,我们可以一起去。”
“以后有很多机会的。”
周清移开视线,没对秦邺的“很多机会”做出回应。
哭过了,他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想到自己刚刚拉着秦邺的手藏在人家怀里哭得收不住,他就只能埋着脑袋,任由更为恼人的热度一点一点爬上耳朵尖。
可对于周清的难堪,秦邺像是没有发现。他捉住周清的手,反握着递到唇边,用唇瓣碰了碰白皙的手背,“这么长的人生想要过好,就是要学着放过自己。”
“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不管是孤儿院还是客栈,我都可以出资,我有很多钱的。”
周清满脸犹豫,迟疑着开口:“现在是我的钱了……”
秦邺无奈一笑,“你要这么想,也是可以的。”
周清吸了吸鼻子,看向秦邺的时候,眼里带了点困惑。
怎么回事啊?什么叫“他要这么想”,现在本来就是他的钱。
他累了,不太想跟秦邺就财产归属问题争辩下去,甩着脚爬上床去,“我要睡一觉,眼睛难受。”
秦邺应了一声,眼看着周清钻进被窝里去了,“不洗了?”
“不洗了。”周清拉高被子,翻了个身,“晚上把床单被罩换下来,明天我去上班,你在家里洗了。”
秦邺:……
也可以,反正都是洗衣机,又不用他手洗。
他刚洗得干干净净的,也跟着爬上床去,按住周清抬起来想要踹他的脚,直接将人搂进怀里。
一身火锅味儿的周清,秦邺抱着,没忍住又嗅了嗅,真香。
香过了,他试探着问:“你为什么要做客栈啊?”
“客栈?”周清话音抬高了点,鼻音很重。他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那次去北河的路上,遇到一个很穷的人。”
“逃票,还没钱吃饭,好可怜的。我就想以后别人去我朋友的家乡,至少可以有落脚的地方。”
秦邺眼皮子一跳,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他不穷,也没逃票,当时避着检票的乘务员,只是担心那是秦景旭买通的人。
而他不吃饭,是单纯没胃口,不是买不起。
他掐着周清的腰,想问问怎么就不记他点好,结果还被来了脾气的人一巴掌打开,让他别烦。
好好好,没有工作之后,真是哪儿哪儿的地位都在下降啊。
两个人各怀心思睡了个午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周清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使唤秦邺出去给他煮咖啡。秦邺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抱着胳膊坐在床上,“好处呢?报酬呢?”
周清头都不抬,“晚上陪你打游戏。”
秦邺老老实实滚出去煮咖啡了。
他想着晚上吃了饭,要拉着周清陪他玩之前那个双人协作游戏,却不想经过客厅,发现苏向阳居然在客厅玩起了游戏。
打眼一看,幸好,是他之前已经通关的那个。
“这游戏怎么样?”
花了半分钟时间,苏向阳才反应过来,秦邺是跟他说的。他匆忙抬头冲秦邺笑了一下,下一秒便又投入到游戏中,“有点难度,还可以。”
秦邺满意了,心说他一遍就打过了,果然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朋友来了家里,周清当然知道自己一直窝在卧室里不像话。他赖了一会儿床,艰难地爬起来去了客厅,找着沙发,立马又斜躺下了。
因为注意到苏向阳也在玩自己买的游戏,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啊,之前秦邺也玩过这个,他已经通关了。”
秦邺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先是整理衣摆,整理衣袖,紧跟着挺直腰杆。
是的,没错,就是他,身家十位数的霸道总裁,小小游戏,也轻松拿捏了。
而且他是第一次打的时候就通关了!
在心里把情况补充完整了,秦邺等着周清对自己展开进一步的夸奖,万万没想到,没多久,屏幕上就弹出苏向阳也通关了的消息。
周清:“啊,你俩都一遍通关了,这么简单的吗?没有一点难度,浪费我的钱。”
秦邺……
不,他要的不是这个效果。
失去了被夸奖的机会,秦邺不服气。他拉了下周清的胳膊,“你觉得简单,玩玩试试?”
就因为这一句话,三个男人奇奇坐在了地毯上。
周清坐在中间,独自拿着游戏手柄,聚精会神地操纵着自己的角色一点一点探索地图。
他这么努力,一方面是想证明自己也很会打游戏,另一方面,是不想让秦邺给他上嘴脸的机会。
所以这一把,他必须赢。
但或许因为太过谨慎小心了,倒数第二关,眼看着前方的火焰和后方的滚石朝自己夹击二来的时候,周清忘了可以抓住顶板的吊索等到滚石过去,试图向着地下城发起冲击。
结果地下城的钥匙在火焰后方,他没能拿到,最后直接被滚石压成了饼。
周清闯关失败,苏向阳咬着下唇在忍耐笑意,秦邺却不知道收敛。他喝了口周清的咖啡,呵笑一声,“为你之前轻视这个游戏和我们的技术道歉。”
周清不服气,叫嚣着骑在秦邺身上,把自己的老板直接按在了地毯上。
“我是因为眼睛不舒服才会失败的!”
周清眼睛不舒服的原因,秦邺是知道的。
他一听,怕周清又想起难过的事情,赶忙搂着周清的腰背顺气,“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眼睛没事的话,一定可以通关的。”
苏向阳觉得这俩人一定是把自己当狗了。
吃瓜差点忘记更新了[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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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