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茶楼外头,顾怀风和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道别,说道:“改日我再请你一起喝酒。”
他骑快马赶到城郊,阮宁芙见着顾怀风迎上去。
他说道:“夫人久等了。”
自有小厮从他手中接过马鞭退下。
阮宁芙说:“并未久等,和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顾怀风是个清朗贵公子,一身月白色衣裳,他眉目清朗,说道:“是个外地的朋友,好几年不见,等晚上回家里细说,几句话的功夫,差点耽搁了。”
“没有耽搁什么。”阮宁芙说。
她声音温柔似含情,顾怀风心中柔情顿生,说道:“怎么没耽误什么,差点来不及祓禊,再不去一会儿水就冷了。”
一旁的顾玥走过来拉住阮宁芙的衣袖,扬起来期盼的笑脸,问顾怀风:“我们去祓禊吗?”
阮宁芙伸手摸了摸顾玥头上飘垂的纤细发带,说道:“是,我们这就去祓禊。”
三个人一起走到河边,这条河是洛水的支流。
它的源头是黄河,是黄河下游南岸的大支流,这条河从国朝有历史起便开始存在,古往今来,不知流淌了多少年。
许多人在河边祓禊,男女老少皆有。
有人求婴孩健康,有人求壮年有财,有人求女子姻缘,有人求老人长命。
大家用春季刚长出叶子的柳枝从河流中蘸水,将一点河水甩到人的身上。
暖风吹拂,岸边杨柳新生的枝条垂落,被暖风吹起来,像是成千上万碧绿色的绸带扬起来。
圆脸丫鬟宝珠和顾怀风的小厮文安跟在后面。
文安笑嘻嘻说道:“小人去折柳。”
顾怀风说:“不,你留下来陪着夫人和小姐,今天我亲自去。”
几个人在河边停下,看着顾怀风亲自走到河岸旁边的一棵柳树下,折下来一小截新生的柳枝,上面还带着几片青翠的叶子。
顾玥对和自己牵手的阮宁芙说:“哥哥今天好像格外高兴。”
“怀风他今天遇见老朋友了呢。”
“哥哥应该是为嫂嫂高兴。”
阮宁芙笑了笑,顾怀风带着柳枝回来,他在洛水河畔跪下,俯下身来,他手中的柳枝向粼粼生波的河水拂去。
阮宁芙和顾玥两个人在顾怀风身旁跪坐下来。
顾怀风先将柳枝沾到的水打在阮宁芙的衣袖上,说道:“洛水保佑,让我妻阿柔生下一子,使我顾家血脉延续。”
二人成婚三年,夫妻仍无子嗣,阮宁芙亦没有怀孕。
这件事成了顾怀风的一件心事,也是府里的一件大事。
原来方才顾怀风亲自取柳枝是为了向河水祈求子嗣。
顾怀风目光期待,阮宁芙对他微笑。
第二下是打在顾玥身上,顾怀风说:“阿玥,新的一年你要开开心心的。”
然后是宝珠和文安。
扔掉手里的柳枝,顾怀风对一旁的阮宁芙说道:“再过几个月,夫人就定能为我顾家生下一个麒麟儿。”
阮宁芙又笑了笑。
哪就有这么灵,这两年她们夫妻也没少吃药,但都不管用。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几个人一边往前走,顾怀风一边说:“夫人,洛水有灵,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有一个孩子。”
一定吗?
阮宁芙也被顾怀风的期待所感染。
即使成婚三年,阮宁芙也无法想象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但应该有个孩子了,她这样想道。
“对了,夫人。”顾怀风说:“今天遇到个朋友,我们约好晚些时候要一起小酌几杯。”
两人回去找顾玥,地上铺着一张彩色波斯毡毯,几人围坐其上,桌上放着几样水果点心,丫鬟跪在一旁,从食盒里取出温热的饭菜、香饮、美酒,一一摆好。
永兴侯府顾家人口简单,老侯爷与妻子余夫人只生下二子一女,长子顾怀风,次子顾怀南,小女儿顾玥。
今天二弟顾怀南与其妻吴芸一起回娘家了。
顾老侯爷是不爱热闹场合,余夫人身子不适,这两日在家里休息。
是以这里只有顾怀风和阮宁芙夫妻二人,与小姑顾玥一人。
阮宁芙与顾怀风性情温柔知理,顾玥活泼天真,几人边吃边聊,边欣赏春景,也是十足的愉快。
春游归来,阮宁芙和顾玥一起给婆母余氏问安,余老夫人住在明月院里,见她们来了,守在门口的侍女抱起地上的小狗,说道:“小祖宗你可不能进去。”
这些年,余老妇人一向不喜欢有毛发的动物,猫和狗的毛发让她皱眉。
是以,顾玥的这只小狗,是禁止进入余夫人的居处。
阮宁芙问那丫鬟:“老夫人吃过饭了吗?今个儿胃口如何?”
丫鬟莲儿掀开帘子,笑吟吟地说道:“晚上吃了点荷叶粥,这会儿正在屋子里听家里小子念书。”
二人走进去,就看见了余夫人坐在软榻上,背后靠着凭几,侧旁站着一个一个**岁头上梳着个小揪揪的清秀男孩儿,这小孩穿衣做大人打扮,是个认字的家生子童儿,正端端正正站在一旁念书。
余夫人今年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出身世家,平日里养尊处优,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乌黑,打扮雍容,看起来风韵犹存,气质娴雅,见两个人过来,抬手制止了念书的小童。
阮宁芙和顾玥屈身行礼,“见过母亲。”
余夫人对那念书的童儿摆摆手,对方捡来书签夹在其中,带着书默默退下,余夫人笑道:“今天在外头玩得好吗?”
阮宁芙说:“玩的好,今天天气好,是今年春天第一个好天气,可惜母亲没有一同去。”
余夫人说:“我这两天犯了心难受的毛病,也就是听人念书心里清净一点,实在没办法出门,下次吧。”
顾玥走到余夫人身边坐下,丫鬟搬了个绣凳过来,阮宁芙坐下。
余夫人问顾玥:“阿玥今天怎么样?玩了什么?开心么?”
顾玥笑着仰头说道:“玩得好呢,开心极了!和嫂嫂一起放风筝,今天风大,风筝飞得好高,就是孟二那个讨厌鬼又来抢我的果果。”
余夫人拍拍女儿的手,说道:“他抢走了狗,你又去追他了,是不是?”
顾玥扭捏了一下,小心说道:“有嫂嫂陪我。”
余夫人看了眼一旁的阮宁芙,对她笑笑,点了一下顾玥的脑门说道:“这成何体统,下次再这样娘就把那只狗送走。”
说完,顾玥抱着余夫人的胳膊撒娇,余夫人问到阮宁芙这边,“怀风怎么没一起过来?”
阮宁芙双手叠在裙子上,柔声道:“夫君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同窗,两个人许久未见,说今天会晚些回来,叮嘱我代他和娘问安。”
过了一会儿,余夫人和顾玥说:“李嫂子家里大猫生了一只小猫,问你要不要。”
顾玥站起来,说道:“我就去看看,娘我先走了,嫂嫂我先走了。”
只剩下余夫人和阮宁芙两个人,余夫人道:“怀风也是,哪个日子会友不好,偏偏今天去,顾玥这丫头还小不知轻重,阿柔你是成了亲的人和小姑娘可不一样。”
阮宁芙知道余夫人为什么这样讲,她是个年轻的女子,与顾怀风结婚三年,还没有孩子,余夫人想着也许那一天肚子里就有了,陪着顾玥跑跑跳跳的有个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长风和你一起去祓禊了没有?”
阮宁芙道:“去过了。”
“算他还有点心,男人成了婚过几年都是这样,我年纪大了看字多了头晕,这些账本阿柔你拿回去看吧。”
阮宁芙笑笑,走的时候带走了十几本账册,都是府里的,她要负责给这些账册上的开支核对一遍。
到此时,萧翀乾也回到了皇宫,本有政务需要处理,但他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今天遇见的那位夫人。
记得她温柔明媚的笑脸,含羞的脸颊,还有柔软馥郁的身子……
其实他们当时没有靠得很近。
稍纵即使的碰触,一瞬间的接近,他觉得柔嫩软腻的身子像是要融化了,萧翀乾想到这里,眼眸深了深。
一国之君,身处皇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在臆想臣子的夫人,多少有些不像话。
萧翀乾带着梁闻喜慢慢在皇宫里踱步。
春光明,春花开,不知何时,景色竟然变得这样鲜亮了……
梁闻喜微微弯着脊梁,压低头颅,不敢打扰萧翀乾,因为此时的萧翀乾让他感到危险,好像他随时会做出什么。
忽地,一道彩帛扬起来,不远处的冠盖雪白的梨花树下,一个女子正在轻歌曼舞。
梁闻喜扫了一眼,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三年前选过一次秀,入宫二三十个女子,只是萧翀乾此人不算重欲,这些年受宠的人来来回回只有那几个。
好些个一直未能得宠的妃嫔秀女时不时想想法子在萧翀乾面前露露脸。
一般就是像今天这样,在御花园的小路旁跳个舞或是谈个曲子,有的弹得好,有的则是想惹来一出“曲有误,周郎顾”的典故。
往常萧翀乾没心情搭理。
但今天这个……
萧翀乾停下脚步,一只手负于身后,打量着这位翩翩起舞的女子的长相。
梁闻喜也看过去。
舞蹈并不差,但也说不上极好,若与教坊司的舞女相比,自是比不过。
但这女子的脸,一眼看过去竟有些像今天见过的那位永兴侯府的世子夫人。
萧翀乾对那女子说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