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行了吧……”姜振清碾死寨主身上爬出来的虫子,一回头却看到有大批寨民十分不对劲地冲了过来。诡异的声响,惊人的速度,冲过来的路上有人被撞倒遭踩也浑然不觉,爬起身只顾要来祭坛中央。
姜振清转身质问许故剑:“这是什么情况?”
许故剑已然有了结论,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四个字:“蛊虫暴动……”
“蛊虫暴动是为什么?”姜振清眼睛紧盯着已经上了祭坛的第一批寨民,急声说:“有这种可能性为什么没早点提出来早作准备,听都没听过。”
云冕和沐天虞倒是听过,蛊虫暴动的原因不明,没想到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了。沐天虞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虫尸,猜测道:“所有的母虫死亡会引起蛊虫暴动?”
许故剑只知道四只母虫全部清理干净,无法再产生新的子虫,对“圣虫王”的培育就彻底结束了,没想到还会产生其他的负面效果。无论是流传下来的描述还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蛊虫暴动,没有任何一场,像眼前这样恐怖到全民沦陷。
仅仅迅速交流了几句话,第一批寨民已经冲到了眼前。姜振清将手中短匕飞掷出去,正中一人左胸,以为能阻住他冲势,没想到他像是不知痛楚一般,任由胸中扎着把刀,借着冲势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手臂咬去。
姜振清旋步一个飞踢将人踢出几米远,那寨民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数不清的细小黑虫从他口鼻中爬出来,爬到旁人身上去。
其余寨民看得一清二楚,依旧悍不畏死地往上涌,姜振清接住沐天虞抛过来的玉壶刀,与她后背相抵,一边挥刀解决源源不断的威胁一边思索应对办法。最初大开杀戒的计划,也是包含了杀一儆百的手段,而不是靠他们四个把这寨中近万人全部解决,眼下还是要暂避锋芒。
“千万别被咬到,我们往老头的住所撤。”许故剑焦急地喊道。
这种程度的暴动是因为所有母虫死亡,所有子虫之间的族群联系也随之断开导致的,寨民们作为人的思维此刻已经全然被蛊虫的本能所替代,言语劝导没有任何用处,必须要先控制住他们体内的蛊虫才行。
整个圣虫山还剩下一只能施展蛊术的母虫——老头房间里那只未孵化的圣虫王。
姜振清五人一路上且战且退,撤到半山腰稍微拉开些距离,姜寒才腾出空来把手里砍卷刃的刀换成自己的剑,许故剑见缝插针地给他们解释了被狂暴态蛊虫驱使的人会无差别攻击身上没有蛊的人,而这三岭二十四寨中身上没有蛊的大约只有他们五个和死士队伍。
云冕机灵道:“我们在身上现种一只,不就不会被攻击了吗?”
许故剑叹气,“现种当然是不行的啊,蛊虫在人身体里是有潜伏期的。”
“现种不行,那我们找到圣虫王不也是现种吗?那能行吗?”
“圣虫王当然不一样啊,而且我身体里养过母虫,跟你们……”
“你别管他了,这种时候为什么还在有问必答啊!”姜振清抓狂道,“蛊术的事儿你心里有底就行,居所就在前面了,快快快!”
蛊虫暴动已经让整座山中乱做一团,满地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虫类爬动,寨主居所的留守卫队也早已不知所踪。许故剑上前一脚踹开门,沐天虞跟进去搜,姜振清守在门口,捡了院子里大约是卫队遗留下来的箭筒,对着追上来的人速射。
狂化的寨民站位密集,又没什么躲避意识,有的时候一箭穿俩,阻挡攻势比贴身近战要更有效。姜振清在短暂的瞬间心头掠过一点怀念,如果她的弩骑还在,箭雨两轮盖过去,能给屋里人争取到绝对充裕的时间。
两个箭筒射空,姜振清想提醒许故剑加速时姜寒走出门来,摇头说:“情况不妙,屋里没找到圣虫王。”
屋内本就不算太大,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墙壁地板也仔仔细细摸过一遍,排除了有密室暗格机关的可能性。况且许故剑已经声明培育圣虫王的环境条件非常苛刻,蛊盒一定是个异常显眼的大物件。
“现在怎么办?”云冕盯着逼近的寨民估测,“必须在二十息之内做决定。”
姜振清环顾周围的山势,试图寻找一个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的据点。许故剑从屋中出来,迫切道:“必须要找到圣虫王控制住暴动,否则能打开结界通路的“开路蛊”不是正常状态,我没法送你们离开!”
沐天虞追随姜振清的视线,猛然想起一件忽略很久的事,沐天虞反手抓住许故剑的手臂,沉声道:“这整座圣虫山,我们没探过的地方只有一处了,带我们去第四岭。”
“你是说后岭?”许故剑微怔,下意识反驳道:“老头最恨那个地方了,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许故剑又想,后岭所在之处寨民们找不到进去的路,无论如何也能争取到喘息思考的机会。
“你们跟我来,跟紧,一定要踩在我走过的脚印位置上。”
许故剑向前跑去,带着众人穿小路翻越到了主岭背面,趟过一条细细的溪流,即将进入两人多高的树丛前又示意彼此之间拉住手。沐天虞跟着许故剑的脚步走,进入之后抬头只觉枝叶遮天蔽日,前方没有路,引领她的每一步都落在意想不到的位置,但走了一会儿沐天虞就摸出规律来,这是用八卦方位变化出的一个个落点,再循环三次,他们应该就能走出树丛了。
沐天虞心中默默数着,最后一步踏下去,眼前柳暗花明有一村,许故剑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传过来:“暂时安全了。”
后岭的模样与其他三岭相比格格不入,分外明亮的月色铺陈山间,不知是不是因为植被稀疏,令人感觉空旷异常。往远处的竹楼走时路过几棵枯木,姜振清靠近看看,树干上一片一片斑驳的焦黑的痕迹,像是雷击遗留下的。
踏进竹楼的瞬间,除了许故剑之外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姜振清跟姜寒交换了个眼神,确认在这座小竹楼里感应到了灵气。
都已经把人带到这里,许故剑也不打算隐瞒什么,直接挪动床底的机关,墙上出现一道暗门。一行人顺着窄小的石阶下去,地下室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池子,里面翻滚着血红色的不明液体——没有闻到血腥气,一只蛊盒就明晃晃地用布带吊在池子上方。
许故剑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老头竟然真的把蛊盒放在这儿。”
“也许是因为这里有灵气。”姜振清冷不丁开口,敏锐的感知力给了她一点奇异的预感,这个地方可能会跟她有所关联。
姜振清问:“这里是干什么用的?”
“这里……我也不知道,本身应该是没什么用的吧。”许故剑不知道怎么解释,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现在也不是分辩这些的时候。许故剑将蛊盒取下来,掀开盒盖,里面一只细小的色泽鲜红的虫子静静躺在凹槽中,许故剑愣了一会儿,说:“新的圣虫王,竟然真的长出翅膀了。”
姜振清用余光瞥过去,不看便罢,看了这一眼,不由得惊呼出声:“蜉蝣!”
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那些圣虫眼熟了,没有翅膀她没能认出来,可此时盒中的圣虫王背上分明是两对没发育完全的荧翅,除了虫体比在蜉蝣神宗看到的虫尸要更大一些,其他的别无二致。
沐天虞和姜寒立刻凑过去观察,接连认可了姜振清的判断。只有只有云冕不知所谓,左右看看,急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什么蜉蝣?”许故剑抱着盒子猛地上前一步,连珠炮般问道:“你是说圣虫是一种蜉蝣?你认识这种虫子?你还知道什么?”
姜振清略微眯了眯眼,反问道:“是不是应该你先来说,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许故剑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说:“抱歉,我有点激动,刚刚没有要求你一定回答的意思。”
“至于这里的秘密,其实我也一知半解。”许故剑指了指水池,“这方水池是通往一处神秘所在的‘门’,而我们是一支受到诅咒的血脉,要世世代代守着这扇门,永远无法走出圣虫山。老头一直培育圣虫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或是后代能离开这里。”
云冕插嘴说:“你们没去看看门里面的地方能不能出去吗?”
许故剑蹲下身摸了摸池子边缘,石台上面镌刻了繁复的花纹,沐天虞的视线跟着落下去,捕捉到了阵纹,倒抽一口冷气说:“活祭血阵……”
“守门人以身活祭,就是开门的钥匙。”许故剑抬头冲沐天虞眨眨眼,轻声说:“你认得这个,还叫得出名字。所以,你们真的是仙人?”
“你早就知道仙人的存在?你还见过其他仙人吗?”
姜振清不再留心他们的对话,脑中几个关键连点成线,困守、蜉蝣蛊虫、长生、雷击树木……电光火石间,祭司的唱词忽然在脑中浮现:圣虫代此身。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若是灵族,便有一次借此躯重生的机会。”
“昔日本宗曾寻得一片秘地,无尽雷鸣海。”
姜振清摸到沐天虞腰间的木盒,翻出了一只海螺,而此刻它的表面,正泛着莹莹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