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膝盖一点点站起,视线还是模糊,后来,她捂着心口摸着长廊上的柱脚,寻找会所的出口,偏遇见一个醉酒的男人。见她这么狼狈的一个美人,还以为她是来哄人开心的,拉着她的手腕要拖她进去玩。
宋晚声好不容易找着空溜出来醒酒,里面那群王八蛋,仗着今天是他的生日,轮番灌他酒!现在他扶着一根廊柱,对着景观荷塘干呕,却听见女人的哭喊声。
“放开我!”禾绾本就喘不过气,扶着墙角,冷风吹着她,还要应付这个醉酒男。她脸都气红了,呼吸不畅,胸口上下起伏,对面男人看得眼亮,执意将她往厅里拖。
“啊——!”禾绾拼命挣扎,打了那男人一巴掌,被他揪着头发警告:“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禾绾吓得尖叫,挣扎着大喊:“救命啊——”
宋晚声听见了也没当回事,男人女人**他听多了,与其在这风口上听他们玩欲情故纵的戏码,倒不如回厅里醉生梦死。
他对着荷塘持续性干“呕”几声,弓腰扶着廊柱,胃里翻江倒海,脸经夜风一吹,透着醉酒的红,抬头却见那个拼命挣扎的女人被那男人打了一巴掌。
他“嘶”一声,蹙蹙眉,**花样多得很,打女人他可不赞成。他借着酒劲冲上去对着那个男人就是一脚,骂:“没品的东西!”对方倒在地上痛叫一声,他又连踢几脚!“没种别出来玩!”
女人的长发在风中微飘,她抱着自己,圆圆眼角浸着泪珠,鬓角还滴着水珠,左脸微微红肿,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禾绾?!”宋晚声晃晃脑袋,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对方却认出他,发出一声哭音,转身就跑走了。
“诶?”宋晚声追看几眼,确定是禾绾没错。他一副见鬼的神情回到主厅,见虞舜英仍坐在皮质沙发上喝酒,神色平静,眉眼间透着一股虚无的倦怠感。
他们这些人,隔几天就是这个死样子。或者,干脆每天都是这个死样子。
宋晚声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这事,毕竟人会变,说不准那姑娘就是来钓凯子的。到时候他听了,回头再把这掀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嘴,“我刚刚出去看见禾绾了。”
乍听到这个名字,虞舜英眉头略微松动,表情却惺忪平常,身体往前倾拿了杯酒,说:“你看错了,她从不到这些地方来。”
“没看错,她和个男人拉拉扯扯,还被人打了一巴掌,哭得梨花带雨的。”
虞舜英转头盯着他,表情静止,意思大概是:你敢骗我,今天生日场子高低要被砸烂。
“没玩你,真的,刚刚就在外面呢,哭得老伤心了。我叫她她都不听,哭着往西门那边跑了。你说这姑娘最近是又缺钱了怎么着?大晚上跑这来受气。”
虞舜英拿手指指他,将信将疑地跑出去,中途撞翻侍应生的酒盘,江榄月喊他,他都不应。
厅外古园里的温度不比里面,一出去冷风扑面,虞舜英没拿外套,从长廊往西门方向找,没看到人,他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觉得八成是被宋晚声耍了,准备回去踹断那狗崽子的肠子!
结果在一丛晚培的菊篱看到个人影,她蹲在地上捂着心口落泪,上衣领口湿了一大半,像个可怜虫。“绾绾?”他喊一声,禾晚回头,一看见他就跑走了。
他追出去,在她跌倒之前扶住她,将她翻转过来面对自己,“你来这里做什么?脸怎么回事?谁干的?!”他语气急切。禾绾本就气闷,脸上红痕隐隐作痛,他又来质问她。委屈的泪水堆在眼眶里。
他的手背贴过来,她往后一缩,泪就流下来。“虞舜英……”
“你来这里做什么?告诉我,绾绾。”虞舜英很久没见她了,他也是这几个月才察觉,他和禾绾竟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他们开始得太突然,结束得又很仓促,像胡琴拉到一半急转直下戛然而止。
寒风吹在二人脸上,禾绾冷得微微发抖,虞舜英护着她到他的车上,她的脸又温红回来。垂着头,长发盖过脸颊,擦着脸上若有若无的滚烫伤痕。
虞舜英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手指碰到她的脸颊时,微微烫,他的语气逐渐生硬,压着怒气又问一遍,“这谁干的?!你衣服怎么回事?”
“刚刚遇到一个喝醉酒的人,发生了点冲突。”禾绾一笔带过,鼻音弱弱的,她倒在车座上,刚刚的冰酒好像流进她的脑腔里,冰入骨髓,有一种晕晕感。或许是她这些日子太疲惫,倒在他的车后座微微喘着气。
她觉得自己精疲力尽,活到这么大,她用尽了力气。将脸颊贴在手臂上,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张皱巴巴的签收单飘然落下。
虞舜英捡起来看了一眼,又将她抱在怀里,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禾绾闻到他怀里的酒味,觉得头更晕了。她的身体已经到滚烫的地步,或许再狼狈的她都不足为奇。从前她不惧怕任何人的眼光,如今她倒有点讲究。
她刚刚碰见宋晚声,为什么那么急于逃跑?现在,她将疲倦的脑袋压在虞舜英的胸膛上,落下一滴泪,大概就是怕他出来见她?
“累了就睡会儿吧。”虞舜英一只手环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按着她的后颈轻轻地揉着。禾绾突然哭泣起来,颤着身体,双手拥着他的肩颈,眼泪似珍珠断线,“虞舜英……”
“怎么了?”
“你不是说我们的债两清了么?”
“是两清了。”
“那你出来干什么?”
“绾绾,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不要我,这是你选的。”虞舜英单手扣着她的脑袋,语气冷静。熟悉的清苦香又令他丧失神志,忍不住要哄她。
禾绾的眼眶红了又红,她将脑袋挪到他颈窝处换了个舒适的位置,又不安地挪回心口处,想听听他的心跳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或许,是曾经他给她的错觉。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就没近过。
有的人什么都不缺,有的人什么都是奢望。他是前者,而她,是后者。
正是这时,虞舜英感受到她脑门非比寻常的温度,探手贴了贴,“你发烧了?”
禾绾胡乱“嗯”了声,拿滚烫的脸颊隔着秋季的衣料蹭着他的锁骨,间隔几个月,头一次,她有安全感。然也只这一瞬间而已,等梦一醒,还是要面对现实。
虞舜英打电话叫司机过来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他抱着禾绾,车里暖气充盈,她潮湿的领口很快烘干,修身裙下的双腿裹着黑袜。虞舜英替她将高跟鞋脱了,细细的一双脚,就那么躺在他怀里。
“绾绾。”他盯着她温润的眉眼看了又看,发觉她越来越清瘦,整个人薄薄的一片。细细的手腕捏在他手里,才发现她整个手掌都磨破了,血肉中沾了点灰尘。即便她睡着了,虞舜英也替她轻轻吹一吹。
到了医院,她睡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苍白的一张脸,愁眉紧锁,怪可怜见的。
医生替她处理完掌心的伤口,包扎好,叮嘱虞舜英,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需要调养。他点了点头,怜惜地摸摸女孩的脸颊。
后来宋晚声打电话来,在主厅疯狂的音乐声中,大声质问他:“还回不回来了?你别又是跟她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吧?今天我生日,你说走就走啊,太不讲义气了吧?”
“你们玩吧,禾绾生病了,我在医院守着她。”他语气有点僵硬,甚至越说越冷,“让人把今夜廊外的监控调给我。”
宋晚声明白了,这小子高低是要掀场子,看在今天是他的生日就没发作。
“行,虞少爷。你就和你那病西施过风花雪月吧!兄弟什么的,不存在的!话说那姑娘真不是被你给弄病的?你没什么特殊癖好吧?”
“你想死是不是?”虞舜英沉着脸。
那头赶紧圆场:“行行行,我找人给你调监控去。”
虞舜英挂了电话,盯着熟睡的禾绾,她仍旧像颗沾粉的青梅果,只不过现在微熟一点,鼻尖翘圆,眼型圆润,闭眼时睫毛盖过眼睑。今夜大概受了惊吓,睡得不太安稳,睫毛影一颤一颤的,扫过淡淡月芽的轻影,落了一点泪痕。
她的发际线形似古韵的美人尖,周边少许绒毛,虞舜英满眼心疼地理了理她额角的碎发,这是他第二次在病房里守着她。第一次时,他们还没在一起。
虞舜英叹口气,这时宋晚声将视频发过来,他点开一看,心情一度低到冰点。
【你看了别生气啊,其实江榄月今晚早见过禾绾了。】宋晚声发信息给他打预防针。
酒水从禾绾头顶浇注而下,她颤颤巍巍捂着心口蹲在地上,周围都是取笑她的人。虞舜英如鲠在喉,他很小就发现,禾绾对女孩子有种保护欲。
小时候就是因为他吓哭一个女生,禾绾才打抱不平跟她杠上的。相较于男人,她更喜欢保护女孩。因为她觉得她们处于劣势地位,面对女生遇险,她经常施以援手,即便她自己也很弱小。
其实,在这些不同阶级的女人面前,她才是**裸的手无寸铁的弱者,她需要正视,刽子手不分男女。
后来她吹着冷风被个醉鬼调戏,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的眼神害怕得无所适从,却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像小时候一样,顶倔强顶勇敢的一个姑娘。
现在长大了,她的境况也没有好一点,甚至更危险了。因为她这么柔弱的一副身躯,无依无靠,稍不留神就被人吃干抹净。
单人病房里,灯开得很暗。虞舜英将视频看完,颤着手替禾绾掖好被角。他觉得现在这样不是个办法,这女人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一时失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就过得很凄惨。
他打电话叫宋晚声把那个男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