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峤很快将院子西侧的两间客房收拾了出来,请傅云疏三人进门。
“此处条件简陋,请师兄不要介意。”
“无妨。”
傅云疏单独住一间,卫英和李善住在旁边的那件空屋子里,叶峤不想和傅云疏单独相处,于是在说完该说的话以后立刻想要离开,傅云疏叫住了她:“庄师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叶峤走不了了,只能停下脚步:“师兄请问。”
傅云疏盯着叶峤脸上的面具,眼中满是探究,似乎想透过面具看到叶峤的真容:“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可否摘下来?”
叶峤自然不可能答应,她并不想要傅云疏将她认出来:“师兄,我脸上因伤毁容,怕吓到师兄,所以才戴着面具。”
傅云疏见叶峤没有想摘下面具的想法,换了一个问题:“庄师妹姓庄,你的名字叫什么?”
“……”叶峤犹豫片刻,随口道:“梦蝶。”
“庄周梦蝶?”傅云疏立刻想到了这个成语,他看向叶峤:“这不是你的真名?”
叶峤也不隐瞒,她承认这就是个假名:“姓名皆是代号,师兄为何非要探个究竟?”
她根本不回答傅云疏的问题。
傅云疏没想到叶峤如此直接就承认了,又换了个问题:“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何没有问我的姓名?”
“……”叶峤道:“师父早已透露师兄的身份,师兄身份尊贵,我怎敢多问?”
她脑筋一转,已经想好了说辞,她本就知道傅云疏的身份,现在还能大加利用,只要费神剑不说破,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叶峤的回答天衣无缝,傅云疏也挑不出任何错来,毕竟她说的是真的,若是换位思考,他的师兄是当今皇上,只怕他也会这样。叶峤接着道:“师兄既然身份尊贵,我更不敢在师兄面前造次,告辞。”
她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跑出客房,临走时还贴心地关上了门,门被关上阻隔了外面的阳光,照在傅云疏脸上温暖的光芒消散,他的瞳孔重新变成了深沉的黑色。
对方的回答确实没什么问题,傅云疏转身坐在木凳上,食指和无名指不自觉地弯曲起来,有规律地敲着木桌,敲得犹如那坐定的老和尚,逼的门外传来了费神剑的拍门声。
“我的好徒弟,别敲了,师父我脑仁儿疼!”
傅云疏被这一声唤回了神,他收回手,将门打开,发现费神剑站在门口,整张脸皱在一起,恨不得把傅云疏脸上戳个孔。
“师父,您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我说别敲桌子了,你师父我最讨厌少林寺那帮和尚,尤其是说不了两句就要敲敲敲的秃驴,你我师徒这么久没见,给师父留条活路吧。”
费神剑喋喋不休,完全忘记了现在的他完全变成了自己讨厌的秃驴模样。
傅云疏哑然,没想到自己被师父嫌弃了,他很无奈,更觉得没道理:“师父,我在自己房间敲桌子,您怎么会听见?”
“你师父我耳聪目明,什么听不见?”费神剑哼了一声,十分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费神剑年纪大了反倒更像个老顽童,需要人哄着的那种,傅云疏抱着哄人的态度,低头认错:“师父,我错了。”
“这就对了。”
“师父,您什么时候又收了一个徒弟?”
费神剑吹胡子瞪眼:“怎么,你和卫英都是大贵人,我一个山间野夫,也需要有人陪,正好你师妹当时深陷桎梏之中,我救她一命,她拜我为师一直照顾我,不行吗?”
在费神剑面前傅云疏有话说不出,只能听着。费神剑说完了一摆手:“反正你们过几天又要走,你管我收几个徒弟呢。”
该通知的已经通知到了,费神剑打了个哈切,继续回去睡他的安稳觉,傅云疏将门重新关上,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这位师妹说话时声音偏低,叫人听着有些含糊,十分奇怪:“她的嗓子……?”
傅云疏没敢再敲桌子,于是小院里的几人安安稳稳休息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叶峤准备了晚饭。
说是准备晚饭,其实只是叶峤将买来的菜品装在盘子里,毕竟她平日里以打野味,替人保镖为生,之前做杀手时也攒下来不少钱。
叶峤将油纸包揭下来,烤鸭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肉的味道最是能勾起人的馋瘾,叶峤吸了吸鼻子,将烤鸭放进盘子里。
只是她刚倒了一道菜,小小的厨房里又挤进来两个人,叶峤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是傅云疏和李善。
“师兄,李公子,菜很快就好了。”叶峤以为他们是来催菜的,没想到傅云疏扭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李善:“你跟来做什么?”
李善面对傅云疏,并无任何惧色,也没有因为傅云疏是皇上而自认卑微。他恭恭敬敬朝傅云疏行了一礼,一板一眼道:“堂哥,我年纪最小,理应帮庄姐姐做事。”
这话一出,叶峤倒是惊讶到了,再怎么说李善也是定北侯世子,他竟会主动做这种下人才会做的事,这在世家子弟中可是不多见。
傅云疏啧了一声:“好。”
叶峤道:“李公子是为帮忙,师兄来是为了——”
“为了做菜。”傅云疏已经挽起了袖子,走到了锅灶面前:“师父说菜都是从外面酒楼里买的,我和师父许久未见,总该尽尽孝心。”
“你还会做菜?”叶峤惊到了,毕竟她从未见过傅云疏亲自下厨,她认识傅云疏时,他就已经是一人之下的副相了,此后成了一国之君,更不可能亲自做饭,以至于叶峤从未想过傅云疏竟然会下厨这件事。
傅云疏忙着找食材,并未听出叶峤语气里的熟稔,他从篮子里掏出三鸡蛋,又从杂物里拿出两个柿子,看着这两样食材,竟然找不出适合的话语。
厨房里居然只有这两样东西。
“你和师父当真是从不做饭。”
“是啊。”叶峤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这两样还是好心的村民送给师父的呢。”
不过由于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放在厨房里,如果不是傅云疏帮助它们重见天日,只怕它们还要继续被埋没在厨房中。
傅云疏叹了口气,认命道:“罢了,这两样倒也能做道菜出来。”
傅云疏起火热油,将鸡蛋磕进碗里搅拌均匀,李善自觉打起了下手,切好的西红柿在鸡蛋之后下锅,傅云疏翻炒几下后加入调料,等西红柿煨出汁水,傅云疏立刻将菜盛出来。
厨房里立刻飘满了酸甜的菜香气,单从卖相上看就让人觉得有食欲。
“菜好了,端出去吧。”
叶峤刚要端菜,李善抢先一步端起盘子:“庄姐姐,我来吧。”
少年人朝叶峤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端起盘子走在前面,叶峤只好端起刚放在盘子上的烤鸭走出去,就在她跨出门槛时,李善的声音从黑暗中钻出来:“有石子,庄姐姐小心路。”
叶峤顿了一下,低头一看,果真瞧见路上有一颗大石子,她心中一暖,觉得李善细心:“多些李公子。”
李善走在前面,叶峤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庄姐姐,别叫我李公子了,你是堂哥的师妹,就是我的姐姐,您以后叫我善儿就好。”
少年人声音沉稳,明明还没有褪去稚气,却已然是一副端庄沉稳的做派,倒真称得上少年老成。
叶峤点点头,同样认真道:“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善儿了。”
这回少年声音里多了几分活跃:“善儿这下多了一个姐姐了。”
叶峤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所有菜都摆在了小院的木桌上,五个人坐在一起,看似拥挤,实则多了几分亲密,费神剑举杯:“我这辈子就收了三个徒弟,现在居然能凑在一起,还多送了个堂弟,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咱们喝一杯吧。”
师父发话,叶峤自然跟着举杯,傅云疏李善卫英三人紧随其后,五只瓷杯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悦耳的一声。
费神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咂嘴还没尽兴,他的视线落在手边的酒壶上,笑嘻嘻要拿酒壶,酒壶把手上已经多了两只手。
“欸——”
叶峤抬起头,看到了傅云疏同样惊讶的双眼,紧接着她感受到了手背上的温热,傅云疏竟和她一起拿起了酒壶。
傅云疏回过神来,立刻收手,神色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叶峤会出手拿酒壶,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对方是他的师妹:“师妹,抱歉。”
叶峤摇摇头,轻咳一声:“没事。师父您的身体不好,中午已经喝了一杯酒了,晚上再喝一杯就真的不能再喝了。”
费神剑试图反驳叶峤,但他偏偏找不到任何能驳倒叶峤的语句,于是连傅云疏和卫英都加入到禁止费神剑喝酒的阵营中了。
最后费神剑只能败下阵来,眼睁睁地看着桌上唯一一壶酒被拿下桌。
“我吃菜!这下可以了吧?”费神剑气的脸又皱在一起,拿起筷子夹菜吃。
叶峤见状松了口气,师父肯听话她才能安心。她看着桌上那道西红柿炒鸡蛋,犹豫了许久,还是夹了一块鸡蛋送入口中。
入口酸甜,叶峤想,傅云疏居然真的会做饭。
“师妹,我做的菜怎么样?”傅云疏见她吃了自己做的菜,想问问她觉得如何。
叶峤道:“很好吃,师兄做的饭真不错。”
得了师妹的夸奖,傅云疏喜上眉梢:“说明我的手艺没退步,师父,您也尝尝。”
费神剑也尝了一口,不过他更喜欢吃叶峤买来的烤鸭,菜倒是没尝几口,卫英只是浅尝了一下,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被叶峤和李善分了大半。
傅云疏看在眼里,扭头问李善:“我做的饭就这么好吃?”
李善道:“与味道无关,这是堂兄的心意,心意难得。”
“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这也间接暗示傅云疏做菜味道一般,与其说李善会说话,不如说他很耿直。傅云疏又问叶峤:“师妹又为什么喜欢这道菜?”
叶峤道:“这道菜离我最近。”
傅云疏无法反驳,身边人竟然全都这么耿直。
叶峤看着傅云疏的反应,偷偷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现在还没露馅。
没有酒,菜很快就被吃完,傅云疏放下筷子,对费神剑和叶峤道:“师父,师妹,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
“这么快?”
“我们要去京城,今日来也只是为了看师父一眼。”
傅云疏一提起,叶峤想起来他终究还是一国之君,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在民间停留这么久,他也该回去了。
于是她点点头,掩藏不舍道:“祝师兄一路顺风。”
从前她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傅云疏,她也从没想过老天竟会给她一次美梦,傅云疏健康平安,如她所愿成为了一个明君,这便够了。
费神剑哦了一声,指了指叶峤:“徒弟,你送你二位师兄一程吧。”
傅云疏道:“师父,路途遥远,不劳烦师妹了。”
费神剑道:“我不是要她送你们去京城,苏青山上有马寇,让她带你们走别的路,能避开许多麻烦。”
傅云疏道:“原来如此,那就麻烦师妹了。”
叶峤回礼:“师兄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