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刀 第37章 林娘

一声乳娘，道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养傅云疏长大的乳娘林娘。傅云疏喃喃一声，才想起来林娘居然被找到了。

这声音不大，却被孟真听到了，孟真十分惊讶地看着傅云疏：“你怎么知道她是四殿下的乳娘？”

原来孟真以为傅云疏这声乳娘叫的是四皇子的乳娘。

“......我只是以前没见过府里有这个人，猜的而已。”

“原来如此，不对啊，可是林娘怎么会认识你？你们到底认不认识？”

孟真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然而傅云疏立刻转移了话题：“先不提这个，孟大人，殿下情况如何？”

提起四皇子，孟真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他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眼中的紧张完全流露出来：“殿下中了毒针，那针扎进了肉里，取不出来，大夫正在屋里，已经进去半柱香了，现在还没出来。”

林娘的表情平静，头发好好地梳着，上面插着一根银钗，她双手交叠在胸前，看起来不像是乳娘，更像是一个贵妇人，对一切生死漠不关心的贵妇人。

孟真看着林娘，心里直犯嘀咕，虽说不是亲生儿子，但是四皇子是陛下之子，又是重情之人，还想着找到林娘以后带她一起回到京城，怎么林娘却对四皇子的生死如何漠不关心？

傅云疏显然更急迫一些，毕竟他是奉旨请殿下回京，如果四皇子出了意外，他无法向陛下交代。

所有人都在门口等待，明明院子上空晴空万里，可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站在了阴霾之下。

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大夫从屋里走出来，所有人一拥而上，孟真追问道：“大夫，殿下现在怎么样？”

大夫胡子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见到孟真，他二话不说撩起衣服就要跪在孟真面前：“大人，草民尽力了。”

他尽了力，却没有能救回四皇子的能力。

“怎么会？”

大夫瑟瑟发抖，想起坊间流传的皇家那些治不好就要太医命的传言，他更觉得自己这颗人头保不住了，不过在掉脑袋之前，他还是传达了四皇子昏迷时的呢喃：“大人，殿下方才昏迷时，一直在喊乳娘。”

“乳娘，林娘！”孟真喊林娘：“殿下唤你，你快进去！”

林娘看了孟真一眼，走进了房间，傅云疏皱眉盯着林娘的背影，也跟着走了进去。

直到走到床边，傅云疏才看到四皇子，他躺在床上，只穿着一件里衣，肩头包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条，嘴唇已经变得乌黑，整个人面色浮肿，双眼紧闭，像是随时要撒手人寰一样。

这是中毒之人的症状，尤其是中了无解之毒的人。

“殿下，醒醒，您醒醒。”傅云疏弯下腰轻声喊着四皇子，他的手搭在床边，连碰也不敢碰一下四皇子，只怕这一下会将他碰碎。

四皇子的眉头动了一下，睫毛微颤，却始终没有睁开。

“殿下，您的乳娘来了！”

一声乳娘，如同清晨寺间的钟鸣，一下便击穿了四皇子的心，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包着泪珠，随着睁眼时落进了枕头里，留下了一点泪痕。

“乳娘......”

他哑着嗓子唤林娘，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仍是想要叫林娘。林娘看着四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无波无澜。

“是我想找......您，乳娘，我想带你去京城享福......”四皇子艰难地抬眼，只为了看林娘一眼，他家破人亡后做了孤儿，乳娘的出现才给了他一丝家的温暖，四皇子想抓住这丝温暖，想报答乳娘的恩情，可是没等他报恩，就中了致命的毒，是世事无常，也是造化弄人。

“我不想享福，只希望四皇子能够早日回宫继承大统，这样才能报答皇后娘娘对我的恩情。”

四皇子眼中的光暗了一下，他现在已经达不成林娘的心愿了：“乳娘，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一旁的傅云疏听着林娘的话，眉头一跳，就听林娘接着道：“反正你又不是真的四皇子——”

“林娘！”

傅云疏抓住了林娘的胳膊，死死地盯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殿下已经这样了，您这是想做什么？”

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不明白林娘为什么这么冷血，四皇子已经快要不行了，她就不能让他带着希望离开吗？

四皇子听到了这句话，他的瞳孔缩了一下，似是不可置信：“我不是四皇子？”

“殿下您听错了。”傅云疏低声道，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别人说过话，现在他只希望四皇子能得到希冀和安心：“林娘怎么会说您不是四皇子呢？”

他看向林娘，眼中多了几分祈求：“林娘，您说是不是？”

林娘看着傅云疏，半晌才嗯了一声：“傅大人说的是。”

四皇子闻言勾了勾嘴角，可是很快就被痛苦充盈了全身，他抬起胳膊，朝着林娘伸出了手，林娘也伸出了手，傅云疏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四皇子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带着微笑闭上了双眼，那只手慢慢垂了下来。

傅云疏还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四皇子，心中满是酸楚，却平白多了几分侥幸，这个谎言终究没有拆穿，四皇子到死依旧是四皇子。

直到林娘开口：“他已经死了，我还在担心会不会碍你的事，没想到天助娘娘，假的终究是假的。”

“闭嘴。”

傅云疏听不下去，冷声让她不要再说了。

“是。”林娘换了一副态度，对傅云疏完全听从，眉目间还隐隐带着喜色。

孟真和其他人还在门外后者，这里只有他和林娘两人。傅云疏呆不下去，准备出门向其他人宣布四皇子去世的消息，他刚走了一步，林娘挡在了他面前：“殿下要干什么？”

“四皇子已逝，自该通知孟大人和其他人。”

“可他不是四皇子，您才是。您到现在还不想承认吗？”

林娘看着傅云疏，一字一句戳在他的心上：“暗杀一事是三皇子所为，明面上的这个四皇子一死，皇室再无嫡出，按照长幼排序，最该继承大统的是三皇子，殿下您真愿意让杀人凶手当上太子，继承皇位吗？”

傅云疏当然不想看到这个局面，他看向林娘，看到了她噙着笑容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殿下，请吧。”

傅云疏突然很想笑，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沉寂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林娘被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了？”

她当然知道傅云疏不想按照娘娘和她的安排去做，但这是傅云疏的命，他是皇上和皇后唯一的嫡子，便是天生的太子，天生的储君。

无论他如何反抗，兜兜转转，仍是逃不出自己的命运。

傅云疏笑够了，嘴角勾着，眼神却犹如一潭死水。他从来不想成为什么太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娘抛在外面，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原来一切都只是奢望。

“傅大人，殿下怎么样，是不是还有救？”屋外的孟真忍不住推门而入，眼中满是殷切，可惜他这份殷切注定得不到回应了。

傅云疏和林娘都没有开口，孟真开口唤四皇子：“殿下？殿下？”

林娘道：“他已经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孟真一下子跌坐在地，面色惶然：“什么？殿下他......”

林娘点了点头，见傅云疏不说话，她替他开口：“孟大人，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人虽然已逝，但是他并不是四皇子。”

“什么！”孟真这回更是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不是四皇子，那谁会是四皇子？”

“是我。”

孟真难以置信，看着傅云疏，他觉得极其荒唐：“你们......骗我的吧？”

一个声名狼藉的大贪官竟然就是流落在外的四皇子，谁会相信？

当厉飞花和叶峤回到京城时，这个消息才刚刚传进京郊。经过了半个月的修养，叶峤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厉飞花非要带她一起向三皇子复命，叶峤无所谓，便由他去了。

于是两人一回京城，便立刻来到了三皇子在宫外的府邸，两人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叶峤冷冷地盯着这座府邸，她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还有这样一处住所。

厉飞花看出了叶峤的冷漠，从前他和叶峤也打过一次照面，那时他觉得叶峤是个冷冰冰的女人，与他不是一路人，可是自从那日他见到叶峤脆弱的模样后，便忍不住想让她开心些。

可人是他杀的，人死又不能复生，厉飞花无奈，也没办法。

“叶姑娘，三皇子是什么身份，在宫外有府邸很正常，等一会儿见了殿下，我会把你的功绩也上报给殿下。”

叶峤不想要什么功绩，她只想还清欠下的债，然后与三年皇子再无瓜葛。

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年迈的管家笑容满面请他们进来：“我家主子请二位进去。”

叶峤和厉飞花对视一眼，随后一起走进了三皇子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