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刀 第35章 上药

叶峤看着傅云疏，火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了她的双眸。

傅云疏盯着她的双眼，两人四目相对时，傅云疏只能瞧见她的一双星眸，平常时那双眸子古井无波，而现在，她的眼中多了几分脆弱，似乎下一瞬就要那盈盈水光便要化成珍珠落下来。

他突然不想问了。

“算了，你好好养伤吧。”

他以为叶峤不会回答，却听她了开口：“是三皇子。”

傅云疏抬眼瞧她，眼中有着止不住的惊讶，他惊讶的不是三皇子，毕竟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是因为叶峤主动跟他交底而惊讶。

“你就这么跟我说了？”

叶峤低下头，再一抬眼时，眼中盈盈水光中多了一抹锐利颜色，如傲雪寒梅，冷漠孤绝：“我只管杀人，其余的事与我无关。”

傅云疏往火堆里继续添柴，听完叶峤的话，他倾身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三皇子与四皇子是兄弟，做兄长的要杀弟弟，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峤方才已经把三皇子说了出去，此刻也并不再隐瞒，将三皇子的话尽数告知：“四皇子流落在外，却是先皇后之子，将来皇上如果传位给四皇子，天下不宁。”

傅云疏问她：“这是三皇子说的？”

叶峤点了点头，然后她收获了傅云疏的嗤笑：“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是张扬，眼中却不见半分笑意。

“你笑什么？”叶峤见他突然发笑，有些好奇。傅云疏停止了笑，看着叶峤，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叶峤，如果四皇子另有其人呢？你也要杀吗？”

“你说的是谁？”叶峤想起了她那夜听到的话语，但是在此刻她仍是不敢相信，因此她仍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故意问他。其实她心里在打鼓，因为她想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是傅云疏没给她这个机会：“是谁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客栈的那夜，你是听到我和卫英说的话才想着要走的吧？”

叶峤一惊，抬头看他，眼中是藏不住的震惊：“你知道，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只在一瞬间，她就捋清了前因后果。那些不是她偶然听到的，都是傅云疏故意让她听到的，她错愕极了，连自己身上的伤都忘了，不过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真的是四皇子吗？”

“真的。”

叶峤的眼中带着犹疑，傅云疏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她最讨厌被人欺骗，尤其是被同一个人欺骗两次。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傅云疏沉沉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他的声音平日里吊儿郎当，现在难得沉稳，听的叶峤如闻顶峰钟鼓，心也跟着颤了颤。

“我就是四皇子。”

亲口说出这句话，傅云疏蓦然有一种身上压着的石头被移走的感觉，他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在别人眼中高不可攀，在他眼中却弃如敝履的身份。

他的眼中闪着光，盯着叶峤，想要捕捉她的所有细微情绪：“所以你会杀我吗？”

这七个字如同一句咒语，将傅云疏和叶峤分割开来。叶峤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像要下定决心一样，为自己找一个理由：“你是个恶官奸臣，更不适合做太子。”

“是吗？那你觉得谁更适合做太子？三皇子还是五皇子？”傅云疏不等叶峤开口，静静地看着她：“皇子夺嫡，你确定要掺和进来吗？”

他的话如同一根利箭，深深地插进了叶峤的心上，叶峤一愣，霎时间，所有念头翻江倒海一般涌入她的脑中。

她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报恩，就一定要杀四皇子、一定要杀傅云疏吗？

傅云疏没有等叶峤的答案，因为火堆里的柴火不够了。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怕叶峤担心，所以向她说了自己的去向：“我去再找些木柴来，你好好休息。”

叶峤垂下头，仍沉浸在傅云疏刚才的一番话语中。傅云疏暗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当一座高楼的地基坍塌时，地基之上的所有都将不复存在，只余下一片硝烟，叶峤现在陷入了这样的混乱之中。

从一开始，三皇子给出的理由就不成立，她想报恩也不必用这样的方法。傅云疏说的对，这是皇子夺嫡，是天下大事，她不能这样做。

傅云疏并不知道叶峤的纠结与为难，更不知道叶峤已经有了决心。他带着一捆木柴回到茅草屋时，叶峤已经倚在墙角睡着了，傅云疏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叶峤娴静的侧脸，她睡的并不安稳，身体蜷缩起来，看起来像一只小猫。现在的叶峤，不再是一心杀人的杀手，而只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姑娘。

傅云疏轻轻地将木柴放进火堆上，重新点燃了火苗，随后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傅云疏坐在了叶峤身边，看着叶峤的侧脸，不知不觉也感受到了倦意。

月色如水，天色将白。

火堆早已熄灭，变成了一堆灰烬，阳光透过破败不堪的窗户照进了茅草屋里，也照在了两个互相依偎的人身上。

叶峤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到背后不是冰冷坚硬的墙面，而是一股温暖的感觉，她捂着头慢慢坐起身，身上盖着的外袍从她身上滑落，叶峤拿起衣服，扭头看自己身后，发现了同样刚睡醒的傅云疏。

两人四目相对，傅云疏看着自己的衣摆压在叶峤身上，他不动声色地把衣摆抽开，见叶峤还在看着自己，他轻咳一声，跟叶峤解释：“昨天晚上你迷迷糊糊说冷，所以……”

他没往下说，叶峤哦了一声，面色平静，把衣服还给他：“抱歉。”

“没事，你现在受伤了，需要多休息。”

他接过外袍，叶峤伸出手的时候扯动了伤口，脸色一白，痛呼一声：“嘶——”

傅云疏立刻扶住她，不让她乱动：“伤口怎么样？”

叶峤摇摇头：“我没事，现在好多了。”

“没事也该换药了。”傅云疏看了看叶峤的后背，发现没有血渗出衣服，他松了一口气，想起现在叶峤的伤口该换药了，他从怀里拿出药膏，随后顿在了半空。

上一次换药还是在叶峤昏迷的时候，那时叶峤因为受伤昏迷不醒。而现在叶峤就这样看着自己，她是清醒着的。

尴尬的气息弥漫在他们之间，最后还是叶峤开了口：“傅公子，麻烦你了。”

腰带被纤细的手指勾开，衣襟散落，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傅云疏瞧着她的背，伸出手解开了自己昨日包扎的伤口，一层一层的布条揭开，最终伤口展现在他眼前。

傅云疏让自己静下心来，拿出水囊，把干净的手帕浸湿后，轻轻擦拭着那处伤口，叶峤身体一颤，抿着唇让自己放松下来。

她感觉傅云疏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傅云疏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等到他将手帕放下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叶峤，我要上药了。”

“嗯。”

傅云疏说完，用手沾了些药膏，轻轻抹在那处伤口上，叶峤攥紧了手，耳尖越来越红，并非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能感受到傅云疏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令她无处遁形，叶峤甚至能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

可傅云疏并没有注意到叶峤的肌肤是红是白，他看到的是叶峤脖颈背后，藏在乌黑头发里的那条隐约红色，像是一条小蛇，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傅公子，好了吗？”

叶峤感觉到傅云疏没有上药的动作，傅云疏呼吸一滞，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女子香，傅云疏让自己尽快放松下来，慢慢道：“还没有，马上就好。”

他把视线拉回来，迅速准确地帮叶峤的伤口上好了药，扯下干净的布条帮她把伤口重新包扎好。

“好了。”

叶峤点点头，将衣服拢起来，那条红线也在瞬间消失在傅云疏眼前。

“我去买些吃的，你先在这儿歇着。”叶峤瞧着傅云疏放下手帕，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仿佛他看到了什么吃人的鬼怪一样。

叶峤不明所以，想叫住傅云疏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那方手帕，红着的脸慢慢冷静下来，突然，屋外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不是自然的响动，而是人的脚步声。

脚步轻盈，是个武林高手，叶峤凝光看向外面，冷声开口：“谁？”

一个人影悄无声音出现在门口，逆着光叶峤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厉飞花，好久不见，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