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刀 第18章 团聚

叶峤走在街上，见到镇子门口已经有许多衙役把守，挨个盘查路过的孩子，上到十七八岁，下到婴儿，无论男女都不放过。

叶峤无声摇头，这样的查法有如大海捞针，二郎此刻在何处都不得而知，只把持镇子又有何用？

这些衙役，个个都是饭桶。

她懒得再看下去，而是换了一条路，她打算先去她和傅云疏坠崖的地方瞧一瞧，随后再沿途找寻二郎的踪影，毕竟一个孩子不可能走太远。

然而走着走着，叶峤却发现自己拐进了一个死胡同，眼见墙后似乎还有路，叶峤四下查看，见周围无人，干脆用轻功飞过高墙，安安稳稳落在墙后。

她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向前走，然而走着走着，她却听到一个男人暴躁的谩骂声，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你这臭乞丐，老子带你走是你的福分，快给老子起来，别装死！”

他口中的乞丐一直在小声啜泣，似乎连大一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能哽咽着求他别打了：“好疼，我好饿……呜呜呜呜……”

听那声音，分明还是个孩子！

叶峤不忍再听，冲出巷口拦住打人的男人：“住手！”

男人的腿慢慢放下，斜眼瞧着叶峤，见她形单影只，身边无人，不由得放肆起来：“小姑娘，话本看多了吧？多管闲事的后果你知道吗？”

叶峤连正眼都没有给他，只是看着倒在地上那个孩子瘦弱的背影，她冷声道：“为什么打他？”

男人嘿了一声，神色不耐烦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管得着吗你？”

那孩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含糊，带着浓浓的哭腔：“他不是我爹！”

“还敢犟嘴？”男人脸色一变，对着那个小孩又是发狠踢了两脚：“你给老子闭嘴。”

叶峤听出那孩子的声音有些耳熟，想起傅云疏跟自己提到过镇上人的口音问题，她下意识开口问他：“二郎，是你吗？”

一声二郎，令那孩子猛地回过头，在见到叶峤的一刹那你，他暗淡的眼中终于又发出了光芒，随后两行泪顺着他的脸滴在了黄沙地上。

“姐姐……”

短短两个字，却让人五味杂陈。

叶峤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镇上找到二郎，而且二郎又受苦了。男人见他们认识，干脆抄起一根棍子，一脚把二郎踹到一边，直奔叶峤而去，这姑娘看着不错，把她卖了，应该能卖出个好价钱。

他带着必胜的喜悦冲向叶峤，却看到叶峤冷漠的脸上突然变化，等他再回过神时，自己竟然已经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棍子被叶峤拿在手里，整个人都被她踩在脚下。

“女侠，女侠饶命！”

叶峤正要处置男人，忽然感受到一阵风声，她一抬眼，卫英的剑首先映入她的眼帘。

卫英站在巷口拐角处，瞧着叶峤，眉头紧锁，冷声道：“你会武功？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都看在了眼里。

叶峤见到卫英，心中一沉，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又暴露了。可是路见不平事，她无法无动于衷。

男人见有人来，不管其他，抢先求救道：“大侠救我，这个妖女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对我拳打脚踢，求大侠替我主持公道！”

卫英的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出宝剑：“你潜伏在大人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叶峤不答。

“那好，你不说，我就押着你去面见大人。”

说罢，卫英的剑终于完完整整地出鞘了，叶峤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杀意，身为杀手的警觉在此刻达到了极点。

叶峤没有和卫英交过手，不知道他实力如何，因此不敢懈怠。

风停，人动。

卫英出剑，叶峤侧身闪避，男人得了空隙，迅速爬起来逃之夭夭。叶峤见男人跑了，顿时分神，卫英趁她分心之际再次出剑，这一次叶峤虽然躲过，却被削断了一缕头发。

叶峤看着手里的断发，她虽然不攻只守，但也能看出卫英内力深厚，剑法独到，如果两人硬拼，她占不了上风。

卫英也在看叶峤，他看出叶峤身法灵活，轻功绝佳，想要趁机逃离有很多机会，偏偏她却没有动。

他不作他想，再次出击，叶峤却叫住了他：“等等，卫公子，你我再打下去毫无意义。我们不如一起带二郎回去？”

听到二郎两个字，卫英才停了下来：“二郎？你找到他了？”

“当然，二郎就在那儿！”

叶峤指着地上趴着的二郎，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叶峤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二郎，二郎满面苍白，连嘴唇都白的惨淡。卫英见状也收起了剑：“他可能是受了内伤，先回医馆。”

“好。”

叶峤抱着二郎一路回到医馆，卫英跟在她后面，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怕她半路跑了。

郑老爷也来到了医馆，他是为送傅云疏礼物而来，傅云疏是个京城来的大人，又主动说情让刘县令带人找他儿子，他自然感激不尽，便想着拿出家中百年老参替傅云疏补身体。

恰巧他刚从轿子里出来，就遇到了傅大人身边的侍卫和丫鬟，那丫鬟还抱着一个男孩。郑老爷眼皮一跳，把人参扔进管家怀里，立刻迎了上去：“姑娘，他是不是我家二郎？”

叶峤点了点头，让郑老爷看到了二郎的脸，郑老爷乍一见到二郎，简直不敢相信，直到看了几眼，他早已老泪纵横：“二郎，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那宝贝似的儿子，现在怎么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二郎，你睁开眼睛看看，是爹啊！”郑老爷唤着二郎，可是二郎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叶峤沉声道：“郑老爷，二郎应该是受了伤，我们快进去请柔娘治病吧。”

“好好好，快进去。”

郑老爷十分慌乱，赶紧让路，直到叶峤和卫英都进了门，他仍在原地呆呆地站着，管家赶紧提醒他：“老爷，少爷回来了，咱们不赶紧进去吗？”

“哦对对对，快进去，我儿千万不能有事！”郑老爷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提着衣摆进了医馆。

柔娘正好在调配药方，屋子里满是熏人的草药味，叶峤带着二郎进来：“柔娘，郑老爷的儿子找到了，可他现在昏迷不醒，求你救救他。”

“昏迷不醒？”柔娘放下捣药的杵，慢悠悠走过来，示意叶峤把二郎放在床上。

她掀了掀他的眼皮，又把了脉，随后从捣药罐里揪出捣药杵，强行塞进二郎的嘴里。

“你要干什么！”郑老爷喝住了柔娘，把二郎抱在了怀里：“你是救人还是杀人？”

柔娘拿着捣药杵，表情十分淡然：“我开医馆的，当然是要救人。”

“救人不该针灸熬药吗？你把这东西塞进我儿嘴里，我看你是要杀他才是！”

柔娘耸了耸肩：“既然如此，那就另请高明吧。”

叶峤知道柔娘治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于是劝郑老爷道：“郑老爷，柔娘的医术有目共睹，不如再试一试吧。”

“试什么试？我会给二郎找最好的大夫，这种邪魔外道，不试也罢。”

郑老爷说着，一边抱起二郎，二郎却突然面色发青，紧接着歪头呕出一口浓痰，不停的咳嗽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郑老爷的脸，低声道：“爹……”

“欸，二郎，我是爹。你终于醒了！”郑老爷见二郎醒了，紧紧地抱住他，似乎要把他揉进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二郎抱住郑老爷，两人都忍不住落泪。

柔娘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父子团聚：“不是说要找别的大夫吗？你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叶峤，送客。”

叶峤眨眨眼，没有动。

郑老爷赶紧跪下：“柔娘，是老夫错了，多谢你救了我家二郎，老夫给你赔不是。”

柔娘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既如此，我救了你家少爷，总得拿钱来吧？”

“拿钱……当然要拿，管家，快拿钱来。”

“慢。”

柔娘制止了管家拿钱的动作，自己从怀中拿出那张郑老爷给傅云疏，又被傅云疏当做诊金交给柔娘的那张银票。

“这张银票是你的吧？”

“是……这不是我送给大人的银票吗？”

柔娘道：“它现在是我的了，既然银票是你的，就当你交过诊金了，带着你儿子回家去吧。”

郑老爷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柔娘的意思，他感激不已：“多谢大夫，医者仁心，多谢大夫。”

然而柔娘早已施施然离开，对郑老爷的感恩并不在意。

二郎却擦掉了眼泪，定定地看着叶峤，叶峤问道：“二郎，怎么了？”

“那个哥哥呢？”二郎小声嗫喏着。

叶峤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谁：“你说大人吗？他——”

“你们找到二郎了吗？”叶峤还没说完，傅云疏便从屋外走了进来，经过几天的修养，他的身体好了不少，就连柔娘都惊叹于他的身体恢复能力，还明里暗里暗示他考虑娶自己。

傅云疏露出会心一笑，然后无情地拒绝了柔娘。

二郎见到傅云疏，原本惨白的脸上又白了几分，他挣开郑老爷的怀抱，跪在了傅云疏面前：“哥哥，对不起……”

郑老爷十分茫然：“二郎，你认识大人？”

卫英在一旁冷冷道：“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大人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什么？”郑老爷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他忙问二郎：“二郎，这是真的吗？”

二郎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表情已经默认了。

叶峤不忍心见二郎自责，替他解释：“其实二郎也是被迫的，都是那几个强盗逼迫二郎……”

“可是再如何逼迫，做了就是做了，论迹不论心，不是吗？”

傅云疏懒洋洋地开口，打了叶峤一个措手不及。叶峤不由得看向傅云疏，若是从前，她会觉得傅云疏一定要搞死二郎才会满意，可是自从她对他开始了解，她现在倒觉得傅云疏还有后话。

郑老爷听了傅云疏的话，顿觉浑身冰冷刺骨，他立刻再度跪在傅云疏面前：“大人，我儿年幼不懂事，大人若要责罚，就罚我吧。”

“爹，不要！”

“二郎……”

父子俩再度抱在一起，傅云疏绕过他们，找了把椅子坐，他大病初愈，站久了还是不舒服。

傅云疏倚在椅子上，一直等郑老爷和二郎哭够了，这才慢慢开口：“我可以说话了吗？”

“大人说笑，大人无论如何责罚，我愿一力承担，只求大人放过我儿。”

“郑老爷，我记得我说过要帮你找儿子对吧？”

郑老爷点点头，傅云疏道：“本大人说话算话，我本想杀了他，不过又想起了对你的承诺，所以只好不杀了。”

“带着你儿子，回家去吧。”

叶峤看着郑老爷和二郎对傅云疏感恩戴德，见卫英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她仿佛也到了这个阶段，无论傅云疏多么凶神恶煞，偏偏到了关键时刻，他又总是极其认真。

所以，京城里的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二郎喃喃道：“是哥哥帮我找到爹的？”

郑老爷道：“是啊，如果不是大人，我还不知道你仍在人世呢。”

二郎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愈发觉得不齿，他面对傅云疏深深地磕了三个头：“谢谢大人。”

不仅是为了他们父子团聚，更是为了感谢傅云疏当时的救命之恩。

傅云疏闭上眼睛，低声道：“知道了。”

郑老爷再三感谢傅云疏，又把百年老参送给傅云疏，这才带着二郎离开。卫英随之站了出来，叶峤心道不好，便听卫英开口了：

“大人，属下觉得叶峤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