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自觉坐到了对面,那是之前有嫌疑的乘客的位置。
“来吧,先生。现在轮到您来做侦探了。我说过,在得知真相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芬尼安开始梳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赫尔曼先生和已经死去的伊芙小姐是父女,但二人关系十分恶劣。
伊芙小姐的死因,他已经被迫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那是一个善良,坚强,难得的是,见识广泛,博闻强记的姑娘。
以厄诺斯教授为首的老师们给她推荐了来自沃辛顿的家教工作,这个苦命的姑娘为了赚到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拼了命地工作。
她的“朋友”安德鲁先生将她“卖”给了变态的沃辛顿先生做情妇。
两人的偷情被沃辛顿夫人发现……
最后,伊芙小姐被发现死在五百里之外。
根据侦探小姐的话,列车上剩下的几位乘客恐怕和这位可怜小姐的死也脱不了干系。
那么……尤拉呢?她在这场诡异的谋杀案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如果所有被审讯的乘客都不是凶手,那么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尤拉……
百分之八十的变态杀人魔会在作案之后返回现场。他的脑子里骤然蹦出这句话来。
“您似乎对伊芙小姐的死很感兴趣。”默了默,芬尼安只开口问了这一句。
“当然。事实上,先生,像我这样的侦探对所有谜案都很感兴趣。”
“尤拉小姐。”芬尼安低声问,语气却有些尖锐,“在登上这趟列车之前您就已经知道了这场凶杀案了,是或者不是!”
他的语气尤为笃定,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尤拉并不吃惊于列车长的敏锐,她甚至有些埋怨,她已经露出了足够多的马脚,但他还是觉醒得太慢了。
作为一个不会随着游戏更新而刷新的NPC,这位列车长先生有着天然的足够反抗游戏主意识的力量。
要不是该死的游戏系统提示她不能直接对外宣布游戏的存在,她早在一上车的时候就像疯子一样大声叫嚷了。
“看来您已经知道游……”
尤拉正满意点头,芬尼安打断了他的话:“小姐,如果这场凶杀案一定有一个凶手的话,我不能想到除了您以外第二个最佳嫌疑人了。”
尤拉开始怀疑,她费尽心思给这位列车长留下小尾巴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她抬眼紧盯着列车长因为没刮胡茬而略微显得憔悴的俊脸。
她真的能信任这些NPC吗?他和其他人一样,看起来比池塘里的小金鱼还要愚蠢。
“我不是……”思来想去,尤拉还是略带无奈地解释,但她的话还是没有说完。
芬尼安越想越觉得他的推测合理,一个犯凶杀案的侦探,多么精妙的推测。
他开始淡忘不久之前在列车外遇到的诡异事件——阴沉至极的天气,乘务员艾伦对天气的完美掌握,尤拉明里暗里透露出的这场谋杀案的特殊,还有——三天,多么可怕的时间。
他又开始坚守自己的职责,作为列车长,他在这场谋杀案中唯一应当做的是——审判,无边无尽的审判,审判每一位乘客的罪行。
他的五官开始变得扭曲,优雅金丝眼镜的镜腿像最低贱妓女的腿,被迫向两边岔开。
他感觉小腹处有一把火在烧,他的身体像架在火炉上的的葡萄面包,一点一点膨胀,偶尔因为火苗过旺而不得不爆出一些葡萄干来——
那是他的眼睛。
尤拉从列车长开始变形时就自觉闭嘴后退,她尝试摸到门口。
她不想逃。
太兴奋了!这才是侦探该做的事情!
她就知道!
不会自动刷新的NPC会在游戏重复开始时一起被回溯,他们不会被重组,那部分多余的力量使得这个游戏世界的世界意识被迫钻入他们体内。
她本来的目标不是列车长,列车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她的设想中,她应当与这位有些小聪明的列车长结盟,她偷偷泄露出的信息足够这位年轻的列车长先生怀疑世界了。
结果好像用力过猛了?
尤拉盯着地上呈现出史莱姆形态的列车长——这块失去了葡萄的葡萄面包已经开始液化了。
其中的一滩已经流到了她的脚下。
她应该逃走的。
只是太兴奋了,她缓缓蹲下,还提了提身上过于繁琐的裙子。
尤拉轻轻将手伸进这“滩”列车长先生的身体里。
手感非常奇妙,芬尼安先生的骨骼还没有被这滩似乎有腐蚀性的液体完全消化完。
又或者说,正在消化。
他的骨骼开始变得软糯,捏一下,感觉像是蒸熟的米饭。
“列车长先生……”尤拉感慨,手上动作不停,她在找世界意识。
按照一般游戏的套路,这种东西应当会被实体化才对。
“疼……好疼……”按照一般的死亡判断守则来讲,芬尼安应当已经死了才对。
但他没有,他还能感觉到一只手在他被液化的身子里穿来穿去的感觉。他细碎的神经不断被这只作乱的手扯断,那些尚且没有完全软化的脆骨被一一打断。
他像是一锅被炖的软烂的番茄牛腩,被像铁勺一样的手不断地搅拌——搅拌。
“解决我吧,求求你,侦探小姐。”芬尼安忍不住求饶道。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顺着车厢地板的缝隙向外流,液体不断滴落,像是从他的身体上生生扯下一块肉。
尤拉终于找到了一块红色的晶体。她迅速把手抽出:“找到了!”
她听到列车长的求饶,轻轻摇头:“不行啊,芬尼安先生。”
“实话实说,我也没想到违反游戏规则会有这么严重的惩罚。”
她说的是实话,作为这个诡异侦探游戏的闯关者,她似乎失去了进入游戏前的那段记忆——这意味着她不知道任何游戏规则。
不过,有一些几乎可以在所有游戏世界里通用的法则,比如说:不要作出角色设定以外的行为,不要偏离剧情主线。
“可怜的列车长先生。”尤拉又扒拉一下那滩开始变得血红的液体,它已经不再Q弹了,而是彻底成为能漏出指缝的水,“你不应该把气球捡回来的。”
她猜测,列车长的唯一使命应该是协助“名侦探”完成对乘客的审问。
她想扒拉出这位可怜先生的眼睛,试图让他安息。
芬尼安的声音逐渐减小:“审判——审判——”
他的精神已经彻底被所谓的世界意识控制,他的脑子里只有审问乘客,抓住犯人。
尤拉的右手正不断往下滴落血水,那是芬尼安先生的一部分。
她掏出手帕,轻轻将指尖中藏着的血水全部擦干净。
尤拉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纵然这些NPC对她来说应当只是一段代码才是,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她的肾上激素让她现在精神亢奋,她的良心却隐隐发疼。
“很快了,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尤拉喃喃自语。
她刚才说了,列车长是非常重要的角色,这一场游戏绝对不能缺少他——乘务员的设定是不断完成列车长的命令,乘客的设定是接受“名侦探”和列车长的审判,还有远道而来的铁路警察……
吃人的肮脏世界,就葬身在你所创造出角色的血水里吧……
她终于缓过神来,缓缓打开房间的大门,原本吵吵嚷嚷的餐车已经变得安静起来,她不敢想象这节原本被布置得温馨异常的餐车现在变成了怎样的人间地狱。
“艾伦!艾伦?”她试探性地喊道。
出乎意料的,走廊尽头传来了艾伦的声音:“尤拉小姐,是列车长在找我嘛?”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也知道他即将面对的可怕下场了。
尤拉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迈步走到他面前,刚刚摸过血水的手直接掐住他的脖子:“说,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他奋力挣扎着,这个矮小且一向懦弱的男人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惊人的力量。
尤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为什么没死?!”
除了遵守列车长的命令,乘务员还有什么职责呢?
她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嗬……”艾伦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突然,他瘦弱的身体里迸发出活力,像是濒死的鱼儿突然喝到了水。
他冷冷说:“三天,尤拉小姐,你还有三天。”
尤拉知道,这是游戏系统察觉到重要NPC受到致命伤害时打的补丁。
不过,三天——还有三天——
芬尼安知道这个时间,艾伦也知道这个时间。
为什么一定是三天呢?
放在以前,她只认为是游戏设定的破案时间,可剧情的推动总要有一个把手吧。
她的眼神骤然锋利:“艾伦先生,你一直都能联系到外界!你靠什么联系的?!”
他和铁路警察有联系,竟然有联系!
三天根本不是游戏系统设置的时间。
矮小但却不再刻意假扮懦弱的男人冷笑:“尤拉小姐,你很聪明。他们——我是指你的同行——他们太慢了不是嘛?”
“密室,就是要有限制,没有时间限制,没有空间限制,怎么才能制造出完美无缺的破案过程呢?”
尤拉的瞳孔一缩。
老师,我们家男主怎么冷冷的啊?是不是没穿厚衣服
啊,原来是死掉了啊……
埋个伏笔,还会活过来的……
“完美的密室必须要有限制,或者是时间,或者是空间……”
尤拉:这根本就不是密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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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游戏规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