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zuowenbolan”
细细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于歌一个激灵,慌忙将柜门合上,先前惊疑而悬起的心这下彻底荡在了半空。
他喉结滚了两下,暂时压下不安,“你好,找我吗?”
意料之外的,静静站在门外的是新邻居。
男生依旧弱不禁风的样子,从短衣袖中露出的小臂纤细无比,肌肤细润如脂,今日穿了条黑色棉麻制阔腿裤,彻底遮住脚踝。
新邻居两人都有些怪异,面前的男生更是处处透露出违和感。
“她让我来送点见面礼。”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刚刚搬来,有什么打扰到的还请原谅。”
没有语调起伏的句子如同在背诵课文,于歌眨眨眼,将发丝藏在手心抬步走去,“不会打扰,没事可以多来晃晃。”
搬家给邻居送些小礼物,一个打了照面,一个表示欢迎,没什么好客气推脱的。
“谢谢。”于歌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无意触及到对方的小指肌肤时,只感受到一片冰冷。
“是身体不舒服吗?”他皱眉碰了下男生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两人都性别为男,于歌自然的动作却让对方猛然后退一步,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如同被丢在雪地中的人般缩成一团,紧紧咬住下唇垂首。
面前陡然空了一块,于歌手悬在半空不明所以。
男生的表现,像一只受惊的幼兽,一只被猎人用武力驯服的幼兽。
他收回手,乌黑的眸子看向楼上,半晌说:“谢谢礼物,先回去休息吧,好吗?”
话音未落,男生就如释重负地扭头向楼上走去,头甚至要埋到胸口,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撞倒。
“慢点!”于歌扬声提醒,忖量是不是该找个时间上楼拜访一下。
毕竟,那位女性新邻居的发丝长度先前没有注意。
一天内事情一窝蜂地来,于歌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提着塑料袋回到屋内,将整个事务所检查了个遍,除去那根发丝,并无其他异样。
而男生直到离开于歌的视线才慢下脚步,稳稳地迈上水泥台阶,透过垂在眼前的刘海,那对毫无生机的眸子缓缓抬起。
他抬起手臂细细闻了下小指,扯出个诡谲的浅笑。
于歌对在周先生家拍摄的照片稍作处理,另一边就来了信息。
周先生陆续发来了整理的信息资料,他迫切想要得到妻子死亡的真相,因此为了避免于歌浪费精力,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歌花了整个下午将许燕燕的人际关系、家庭情况、近期行程进行梳理,直至傍晚才蜷在沙发一角取出随身笔记本。
上面的字迹工整隽秀,简单罗列了于歌认为需要进一步调查的可疑之处。
“回乡下…”他的食指轻轻拂过几个字,最终停留在“婚嫁”上。
许燕燕所谓“回乡下顺道”做的事情,需要搞清楚。
翌日一早,于歌套了条长裤拎上包,往头上压个鸭舌帽就往楼下走去。
依旧是烈阳当空,酷暑之下柏油路缓缓向上蒸腾热气。
郊区路途远,兜兜转转要转几次公交车,于歌缩在公交站台的影子下,照例和严辞云打招呼。
对面果然早就来了消息,只是寥寥几字,于歌却瞧的心惊肉跳。
-买了些甜甜圈,在家吗?
“…我是猪吗?”先是唏嘘严辞云嘘寒问暖献殷勤的频率,于歌心情复杂地转身,眼前俨然就是他借口说是住处的小区。
如果严辞云买了甜甜圈直奔这里,说不准两人会碰上面。
于歌慌忙从背包中取出墨镜带上,这才安心了些,赶紧回复过去。
-今天和爸妈出去玩了,谢谢哥哥,你吃吧。
于歌捏了捏喉结,在渣男面前假声说了几次话,以至于见到严辞云三个字就喉咙发痒。
他舔着虎牙安静地等待对方回复,只是许久没了动静。
正想关了手机专心等公交,对面莫名奇妙来了句——
-见到熟人了。
“什么熟人?”于歌扬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从公交站台对面驶过,缓缓停在了路口。
于歌不由后退两步,背部紧紧贴上广告栏,就在他心跳加速,思索是不是扮成佝偻老头的时候,那辆车的车窗缓缓降低,露出英气的侧脸。
随后远看都能叹一句好看的手抬起,对着于歌勾了下手指。
“我…”于歌欲哭无泪,他今天墨镜鸭舌帽的装扮,倒是和第一次倒在严辞云家中的扮相相符。
萍水相逢,当时两人又互呛了几句,有必要和好友见面一般上车唠嗑吗?
就在于歌打算梗着脖子装作没看见的时候,严辞云定定地盯着他,薄唇动了动,看口型说的是:上来。
见对方俊气的眉眼染了笑意,于歌顿时火气就上来了,渣男已经与他网恋奔现成功,竟然还在马路上撩拨别的男性?
咬了下后槽牙,于歌大步流星穿过马路,直接坐上副驾驶。
“不好意思,红眼病还没好。”他两指捏着墨镜腿颠了两下,似是挑衅地说道。
严辞云不置可否,直接倾身去为他扣安全带。
修长的手指勾住安全带,从于歌身前动作流畅地划过,“咔哒”一声,他停下动作,似笑非笑地盯着于歌的墨镜。
“去哪里?”
严辞云本就靠的近,车内又是封闭环境,略低的嗓音干净而撩人,直钻人耳朵眼。于歌抖抖耳尖,上面的汗毛不受控制地稍息立正。
若有若无的清冷木香又幽幽钻来,于歌又羞又恼,喘着气咬牙切齿将他推开,“离我这么近,您对象会吃醋吧?”
要是严辞云这会儿反驳说他没对象,于歌笃定他能跳起来将渣男的头塞入下水道。
严辞云一愣,算是明白了这小游戏,轻笑反问:“她会吗?”
说话时不含杂质的眸子亮晶晶地直视对方,喉结紧张地滚了一下。
于歌在他如同深潭的瞳仁里找到了自己的身影,没好气地回答,“谈了恋爱免不了成为醋精。”
严辞云直起身子,先前被推拒开的失落一扫而光,抿着唇握紧方向盘,指关节无意识地蜷了一下,“明白了。”
好歹没得到否定答复,于歌心情好了些,因为墨镜并未发现对方藏在发丝下发红的耳尖。
“我接下来去趟乡下,公交也快到了,先…”他想解开安全带,手却被忽地按住。
“我送你。”严辞云想到刚才于歌的警告,从善如流地松开手。
克制住将那只手再次拢在手心的冲动,他轻声重复:“我送你。”
初尝恋爱滋味的男人,压根不想揣测对方为什么两个身份出现,满脑子只有四个字:可爱,想日。
许燕燕乡下的家十分偏僻,轿车疾驰许久,接近晌午才驶入村内。
因为在农村,入夜后与饭点能在家中找到人的几率大,这也是于歌预期到达的时间。
小河环过原野,由于清潭市近些年新农村建设,这个村基本上没有简陋木屋的存在。
于歌走在前侧,偶尔撞见两只老母鸡还兴致盎然地俯身打招呼。
两人踩着被太阳晒得干硬的泥地,最终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红色砖墙底下缩着几朵牵牛花,一株葡萄树被圈在砖墙外侧。
于歌悄悄看了眼严辞云,虽然他肃冷优雅的气质和乡土味格格不入,但气定神闲地跟在后面。
严辞云状若漫不经心,但跟得紧,倒给了于歌一些安全感。
两扇深色的铁门大开,露出宽敞的院子,于歌站在门口屈指敲了下门,探身扬声问道:“你好?有人在吗?”
一扇铁门就有成年人臂展宽,在敲击下发出有些闷,还带着回响的咚声。
他支起耳朵,似乎听见里屋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
随后一位鬓角染白的老人推开里屋的门,直接抄起院子中的锄头准备赶人,“没人,没人!”
他浓黑的眉毛死死拧住,皮肤受了风吹日晒干黑的厉害,“出去!”
于歌忙双手举在胸前,想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只是身后的人圈过他的腰,直接将他轻柔往后挪了两步。
无暇顾及和严辞云解释,于歌赶在老人阖上大门前追上去,出乎老人意料地说道:“葡萄快成熟了!”
果不其然,老人的动作一顿,顺着于歌的视线仰首看去。
葡萄藤蔓纠缠在架子上,阳光挤过扇子般葱绿的叶子,照的几串葡萄剔透圆润。
随着风拂过,水泥地上的斑驳光斑缓缓变幻,墙壁的角落能看见几个几近消失的蜡笔画。
“种了二十多年吧,燕燕应该很爱吃葡萄。”
老人猛地回神,攥紧锄头的木杆将于歌驱赶到院子外,“这里没有燕燕!”
他用力地喘息着,哐当一下就拉住铁门,毫不犹豫地就准备阖上。
只是一个木梯一角靠在铁门上,陡然失了支撑晃晃悠悠就要倒下。
老人气恼到极点,压根不想提及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满心想将人赶走,以至于压根没看见横倒下来的梯子。
也顾不上不吓到老人,于歌小腿绷紧,直接跃去抓住老人搭在门上的手,侧身闪入院子中,用后背硬生生接住木梯。
梯子沉的厉害,最终重重弹到水泥地上。
于歌背部被撞得生疼,眼角痛地抽了两下,溢出些生理性泪水,脊柱一侧也是火辣辣的抽痛。
“没事吧?”抽气着打量愣怔的老人,于歌还没等到回复,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圈住他的手腕,随后就被扯走。
严辞云将于歌翻了个个,直接掀开他的衣摆,后背有一道渗出些血的红痕,在边上白皙的肌肤对比下格外可怜。
他缄默不语地将衣摆放下,垂下眼一言不发地牵着于歌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去哪…”见他那副山雨欲来的神情,于歌莫名地有些心虚,不忘回头和老人招呼道:“我等会儿来!”
听这话,于歌感觉对方箍住他手腕的力道更大了些。
于歌苦巴巴抬首,不是,你气成这样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