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白色录音笔轻轻搁置在桌面,于歌眼神询问男子,在对方颔首后才按下录音键。jiuzuowen
“想先说明一下,我最后会列出得到的信息以及逻辑关系,但无法保证推出的结论与您的想法一致。”
男子双肘撑在膝上,将脸埋入掌心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声音压抑到可怕,“我会判断的。”
于歌将黑笔笔盖取下,放轻声音问:“冒昧一问,周先生您是作家吗?”
“是的…”他抬首稍显不解,从外衣口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便签本,上面简短记录着日常生活中每一个迸发的灵感。
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便签本,周先生询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顺着于歌的视线,周先生扭动手腕将便签本翻转,四指处于上侧,可以清晰看见右手食指与中指关节内侧突出的一块,他有钢笔写作的习惯,这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硬茧。
于歌迎上他的视线,略微偏过脸,比划了一下侧脸补充道:“您应是长期在朝南的窗户边进行写作,所以肤色有些差别。”
“是这样的。”周先生吐出口气,诧异之余不忘直接引入正题,“我与妻子也是因为书结缘。”
黑笔笔尖在纸面记录着,伴随着男子的讲述发出沙沙声响。
“我偏爱探寻藏在城市角落的书屋,一年前我在一间位处郊区的老书店认识了我的妻子,她是那里的图书管理员,叫许燕燕。”
“我享受独自翻看旧书的感觉,但我无意中被妻子的见解观点牢牢吸引住,我想与她更多地相处。”
说起妻子,周先生眉眼舒展开,一直紧绷的脸部线条柔和下来,“我常常驱车找寻她,我们恋爱了。”
“两个月后,她搬来与我同住。因为灵魂合拍,我们早已彻底坠入爱河。不久后她就提出回乡下,与父母商量未来婚嫁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比较忙,妻子又提出回去顺道还有其他事情,我就独自留在市中心。”
于歌将时间节点圈出。
周先生顿了一下,“此后经由我的介绍,她做了份编辑的工作。一直到我无意发现她在服用雌激素药物…”
说到这,周先生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于歌,抿着唇似乎是在等待回应。
男性彻底完成变性后也需要抬高体内雌激素水平,不得不定期服药。
完全变性会减少寿命,无法生育,更是要承受持续服用药物带来的身心不适。即使他对于妻子变性人的身份毫无芥蒂,也无法避免常人的恶意打量。
“她很勇敢。”于歌笃定回答。
“嗯。”并未受到异样的目光,周先生松了口气,“我们没有争吵,我丝毫不介意,我愿意一直陪着她。”
“那件事就只像是生活中的一件小插曲,我们间没有一丝隔阂。自此我对她更为呵护关爱,妻子也积极阳光地生活着。”
将与妻子一年的相处用寥寥几句诉说出来,周先生眼眶泛红,直至哽咽着说出最后见到妻子的画面,“她的死亡过于突然。上班前我们接吻拥抱,甚至相约周末划船…”
于歌皱眉,在笔记本上最后记录下几个字,“出事前她没有联系过家人、朋友之类吗?”
“没有,都没有。”周先生泄气地摇头。
“精神状态呢?”
“燕燕没有精神障碍,一向乐观向上。”周先生绝望地摇头,“死前也是。”
既然警方判断为自杀,说明除去大量吞食安眠药的反应外,尸体没有其他伤害,现场经过勘察没有异样,近期人际交往也没有怪异的地方。
自杀会有一段缓冲时间,这段时间许燕燕行为会无可避免的异常。但按周先生所说,许燕燕一切正常。
另外安眠药属于处方药,许燕燕想要实现“安眠药自杀”,需要一段准备时间。
两种情况,一是蓄谋自杀。许燕燕在周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承受了压力,加上雌激素药物影响,变得焦虑、烦躁,无暇顾及家庭亲友一心寻死,隐藏的较好找寻时机。
至于第二种…
于歌合上笔记本,直视周先生的双眼,“一切都毫无预兆,所以你坚信是他杀。”
周先生的下颚绷紧,沉沉嗯了声。
“我需要您妻子的一些信息,方便的话,私人社交网络也需要。另外,能否去您的家里一趟?”
“当然,现在就可以。警察取证后,卧室我再没有动过,怕将凶手的痕迹无意抹去。”
于歌起身为他再倒了杯水,周先生的样子,俨然对凶手的存在深信不疑。
虽然为他们的恋爱感到唏嘘遗憾,但同时也忧虑无法找到真相。
“现在就去吧。”
将工具整理到背包中,两人一同前往周先生住处。
带领于歌进入小区,周先生细细向他解释,“燕燕朝九晚五,工作日两点一线,上班外的时间都会在家中。”
小区建筑分散较开,居住环境十分静。两人踏在石子小路上,于歌安静地倾听。
“周末她偶尔会去附近转转,但因为性格内向,搬来后也未交什么朋友,所以休息了我会带她四处游玩。”
进入室内,于歌换上拖鞋,大概地环视一圈客厅,“打扰了。”
家具风格以简洁为主,茶几上摆放着几张两人的合照。
照片中的女子长得较高,但脸部线条柔和,被周先生搂在臂弯中时羞赧地微笑,完全看不出她的特殊。
“家里都是您妻子布置的吗?”
周先生走去一侧将空调打开,点点头,“都是她来的。”
于歌驻足在客厅中央,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客厅内有不少女性风格的物件,比如脚上这双卡通拖鞋,比如沙发上全粉色的靠垫,比如猫咪马克杯。
实际上喜欢这类风格的女生不在少数,但许燕燕的选择有些走极端的味道。
推开卧室的门,灰尘味扑面而来。
周先生倚靠门框无措地捂住唇,似是不愿直面这一切,挪开视线说道:“请随意看吧。”
床上被褥凌乱,显然许燕燕就是躺在这张床上,感受腹痛和胃部痉挛痛苦死去。
于歌从箱子中取出相机,带上手套后对卧室四角拍了照片。小心翼翼地将床头柜抽屉一一抽开,底层放置着厚厚的相片,画面中无一例外,都有周先生的存在。
许燕燕显然很在乎他。
其余抽屉里皆无特殊物品。
床头柜上放置着一个半透明的收纳箱,里面尽是药物。除去雌激素药、剩下的半瓶安眠药,还有一些感冒冲剂。
于歌轻手将有服用痕迹的药盒打开。每一颗药片取出后,许燕燕都会将上面的锡纸撕干净。
将所有的药盒翻看一遍,只有一盒吗丁啉不同。
于歌呼吸顿了下,拇指拂过药片凹槽,那里的锡纸突起,显然许燕燕取出后着急咽下,无暇顾及将锡纸撕去。
服用安眠药自杀的同时服用吗丁啉…
凶手会贴心到照顾受害者的感受吗?
于歌起身,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神色痛苦地周先生,并未将疑虑说出。
对床底、衣柜、窗沿、窗户外的凹槽突起都拍了照片,于歌脱下手套,“周先生,您能获得的信息希望尽早传送给我,委托我接了。”
胡乱擦了下鼻子,周先生偏过头咽下泪水,感激地应下。
回到事务所,于歌心情仍有些沉重。
严辞云容易逗弄,这两日又与红毛三人闹得多,以至于他松懈了些,差些忘记完成委托时提心吊胆的感觉。
许燕燕独自一人跟随爱人来到市区,按照描述不争不抢,除去上班就是与周先生相处,应该也未与邻居、上司红过脸。
不论是受了压力自杀,还是被人怀恨在心痛下杀手,都有些匪夷所思。
在于歌心里的天平上,许燕燕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些。
“可惜了…”将钥匙插入锁中,事务所的铁门“哐当”一下打开。
他食指轻轻抹去额头的汗水,将微湿的刘海掀到一边,跨入事务所。
只是刚迈出一步,于歌的脚倏地停住。
他缓慢地抬脚,木地板少了脚掌的压力恢复原形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夏风穿过窗户,顺着地板一路滚到于歌脚下,那里静静躺着一根长发,轻的即将随风飘走。
如果不是习惯于打量四周,这东西怕是悄无声息地就飞出去。
于歌用脚掌按住发丝一角,俯身将发丝捏在手心,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此刻的事务所就如同隔离于世,小吃街的喧嚣声都渐渐飘远,独留下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于歌侧过身,缓慢地轻脚挪入室内,不忘两步转身一次,确保室内没有躲人。
一向藏笑的桃花眼此刻提防地注意周围,他最终停在摆放女性服饰的柜子边,将手心的发丝与亚麻色的假发对比。
长度完全不同。
“有人来了。”蓦然攥紧发丝,于歌轻声说。
与上次忘记锁门,影帝祁江寒轻易进入不同,这是有人偷溜进了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