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前,姜揽月从内到外换了衣服,又仔仔细细地将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定在腕上的那只据说是意大利工匠精心订制的手表上。
他心绪一动,抬手拆了连同手机一起放在床上,这才扭头看一眼镜子里的人,转身出了门。
酒会所在的休息区在一楼,电梯一层一层地下行,姜揽月低着头混在人群里进去了。
他身形单薄,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故意藏在一群人里时难以惹人注意。
越往里走,酒会里的聊天声越喧哗,笑声嘈杂。
姜揽月飞快望了望,除了最中心被众人围得密不透风的江氏那三位,其他人也各自和好友聊着天并未注意到自己。
正要收回视线,不远处的江望星却突然似有察觉般微微皱了下眉,抬眼望过来。
他急忙低了头,藏匿在人群里。
好一会儿才敢抬起头,看见江望星并未注意到自己才松了口气,朝另一个角落望了望,对上对方视线,这才拿起杯酒转身出了别墅外。
江氏旗下的聚会所安保很严,赵庭又藏在暗处不知底细,想直接闯出去恐怕没有可能。
夜里起了风,姜揽月缓慢地呼吸,望着草场外不远处的钟楼,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脚步声终于从身后传来,他猛地松一口气正要回头,却被对方低声径直打断了:“闭嘴跟我来。”
姜揽月二话不说,攥紧了酒杯毫不犹豫跟上去。
光线有些昏暗的长廊里,江炎头也不回烦躁地点了根烟,同样一言不发,带他转进了一处昏暗的地界才停了脚步。
沉默片刻,才拧眉扭过头:“你怎么敢给我发消息?凭什么就一定确定我会帮你?”
姜揽月抵在他背后停下了,仰头望着他,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他的眼睛里清楚倒映着自己气恼焦躁的表情,江炎只觉得心里梗得慌,皱眉别开眼,咬牙道:“算了随便你,反正我只管把你送出S市别的一概不管。”
姜揽月的眼睛蓦地就亮了:“足够了,谢谢。”
他表情的变化江炎都看在眼里,一边为自己的心软恼怒,一边又觉得烦躁:“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再被抓回来别再找我。”
姜揽月低声说:“我知道,谢谢你。”
他已经说了很多次谢谢,江炎莫名觉得刺耳,抽了口烟,这才抬头盯着他:“先说好,死外面我都不管。”
昏暗的光线下,男生用力地点头,他的身影被廊下的灯光拉得很长,显得单薄。
“对了……你能借我点钱吗?”姜揽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江炎皱眉,掏出手机来:“要多少——”
“不要转账我没拿手机。”姜揽月飞快道。
江炎一愣,几乎是下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姜揽月身上,这才注意到他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甚至连衣服都是别墅里提供给客人的简单替换装,恐怕是为了避开所有的监控定位。
于是皱眉没再多说,转而朝着身后等着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对方点头飞快去取了钱过来。
江炎把钱递给对方,欲言又止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提醒了句:“不要走可查询路线。”
姜揽月收了,攥紧了会儿钱,轻吸一口气:“谢谢。”
“……行了,他会把你送下高速,剩下的你随便,”江炎的喉间动了动,不耐地补充,“不管你成不成功以后也别再联系我。”
姜揽月点头,朝他鞠了一躬。
“这边来。”司机低声说。
姜揽月最后看他一眼,在对方的欲言又止中张了张口,没再多说,转身钻进了车里。
“等等!”江炎突然叫道。
他在对方望过来的目光中皱紧了眉,好一会儿才问:“你准备之后去哪儿?躲一辈子是不现实的事情。”
闻言,姜揽月似乎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只朝他挥了手就钻进了车里。
等望着车辆悄无声息驶离入夜色之后,江炎才拧眉按熄了早已燃尽的烟蒂,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服,转身回了酒会里。
闷热的烟酒气息扑面而来,有人在醉醺醺大声道:“二少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
江炎烦躁扔了烟蒂:“随便转转。”
不远处有道视线落过来,目光平静却十分有存在感,他望过去,厌恶又讽刺地喝了口酒。
人群很快将对方淹没,江望星漠然收回视线,神情不明。
“望星,江逐那边好像已经主动跟江老提了订婚的事。”梁玉给他倒了酒,没抬头,“恐怕是他妈那边有了些打算,你要不要——”
江望星冷冰冰抬了下眼,低声道:“不用插手。”
梁玉噎了噎,叹气:“行吧。”
周围人声喧嚣,江望星无声喝了口酒,想起刚刚从姜揽月的房间离开时对方眼底炙热的恨意,以及言语里的刻薄尖锐。
他垂下眼,望着酒杯里深色暗红的酒液。
窗外的夜色在飞快地后退,连成模糊光线的路灯,遥远的高楼大厦,一路逆向着远离了。
姜揽月紧绷着神经,目光盯着后视镜,直到确定过了很久还没有人跟上来才松口气,攥紧了手中的钱。
司机听从江炎的安排,把人放在送出S市之后就停了车,放下人之后迅速原路返回了。
下了高速路之后外面正是客车站,初春的深夜里依旧寒冷刺骨,凌晨的车站没有多少人,过往的都背着行李包神情疲倦。
姜揽月进去时冷得瑟瑟发抖,拿一次性杯子接了杯热水在长椅角落颤抖着蜷了好久才缓过来些,仰头望向回家最快的客车车次。
他冲到到购票处拿出钱,低声飞快道:“我要一张去D市的票。”
乘务员瞥他一眼,伸手:“身份证拿来。”
姜揽月脸色微白:“忘了带……可以直接买吗?”
“不行。”乘务员冷冰冰的,“旁边有窗口补办临时身份证的,去办了在买。”
姜揽月咬咬牙,只得含糊嗯一声,转身回了长椅上。
他当然是不敢去补□□件的,一旦酒会散场后赵庭发觉自己的定位始终一动不动,必然能通过身份数据查询很快找到自己。
大约是他在深冬却只穿了件单薄衬衣太过明显、又或许是慌张着迟迟不买票像是“潜逃”,不远处的两个乘务员频频朝这边望过来。
姜揽月缓慢攥紧了纸杯,装作并未注意,僵硬地转身离开了。
等转过安检口,他再悄悄透过玻璃看时,那边果然已经有三个工作人员站在自己刚刚的座位旁,似乎低声商量着什么。
姜揽月抿紧了唇,飞快地转身离开了客车站。
他在寒夜里守在高速外的停车库边两个多小时,终于恳求到了一个好心的大哥愿意顺路把他带到D市。
姜揽月上车时已经冷得浑身发了热,浑浑噩噩地朝对方不住道谢。
他又困又冷又害怕,却一路都不敢睡着,强撑着精神望着车窗外,听一旁的司机大哥在和他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只是听见后车的鸣笛声时,姜揽月总是下意识地浑身绷紧睁大眼睛渗出冷汗。
司机大哥注意道,好奇:“怎么了?”
“……没事。”车辆远了,姜揽月深吸一口气。
S市距离D市不算很远,但下了国道一路转进去也快要到了清晨六点。
司机是城镇隔壁的县城,姜揽月付过车费后在大路口前下了车,这才抬头望向面前熟悉的高矮不一的旧楼房。
天色未亮街道上空荡荡,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面包车外几乎没有什么人。
姜揽月沿着马路一路朝城镇里走去,在路边买了口罩帽子和外套,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而后在导购员奇异的目光中匆匆离开了。
客车遥遥晃晃,车厢里充斥着汽油味道和闷热,身旁的大叔昏昏沉沉地打着哈欠。
姜揽月却扭头空寂地盯着窗外,抬手将口罩往上拉了拉。
此时此刻,马场那边的酒局恐怕刚散,一群人还熟睡中,赵庭他们或许未发现自己早已经逃跑……可追到D市来只是迟早的事。
姜揽月慢吞吞吐了口气,正要扭头朝旁边的大叔借手机,一吸气却顿时闷闷咳了好几声。
熬了一整夜,嗓子又干又痛,他咳了半晌才咬牙忍了,深吸口气望过去:“叔叔我的手机丢了,想借您手机给我哥打个电话行吗?”
他带着帽子口罩,裹着厚厚的不起眼的羽绒服,只一双眼睛干净,并不能认出是曾经在城镇里都“出名”的姜揽月。
大叔没怀疑,大咧咧挪开行李包费力掏了手机递给他,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哎呦你手机是被偷了吧?我就说咱们这儿治安不行早该抓抓——”
姜揽月松一口气含糊应了,飞快地拨了个号码过去,攥紧了手指,直到接通时才连忙喂了一声,低声道:“是我。”
“月月?!”赵优优听出他的声音,吃了一惊,“怎么了?这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干嘛?”
“我还有十分钟到镇子西的老客运站,过来接我。”姜揽月言简意赅。
赵优优跟他多年的交情,当然不会怀疑,直接应了声行。
车钥匙嘈杂了两声,急忙赶出门后赵优优才想起来什么诧异地问:“对了,你不是在A市吗?这会儿怎么回来了?”
“说来话长,等会儿见。”姜揽月匆匆道。
“行,等着。”
电话挂断,姜揽月把手机还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在大叔的絮叨声中怔怔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灰扑扑景色。
熟悉的旧楼房、掉了漆蒙了灰的车站牌子,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像是从没离开过一般。
客运站很偏僻,凌晨更是没几班车,姜揽月下了车时,抬头一眼就看见赵优优家拉肉的面包车。
“这里!”赵优优正从车窗里探出身来大声招手。
姜揽月匆匆上了副驾驶,一把关了车门:“先去我家。”
赵优优握着方向盘似乎顿了顿,看他一眼,还是一脚踩了油门。
旧城镇的苏醒要比豪华都市更晚一些,清晨的几缕阳光没过楼层落在街道上时,街边只有些拉车买菜的商贩。
灰扑扑的门面房卷帘门都还紧闭着,晨练的大妈大爷在拍着手聊天。
“月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姜揽月回过神,这才低声简洁地将之前的事情和赵优优说了一遍。
“啥玩意儿?订婚?!”赵优优瞪大了眼,等红灯的间隙里扭头,好半晌才喃喃,“虽然现在和男的也不是不可以……这也太操//蛋了吧?”
姜揽月抿唇,看一眼车窗外:“我的——亲生父母,想要用我来绑住S市那边的江氏,江氏那边又想要控制A市的资源,订婚是他们早就决定好了的。”
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节,赵优优被噎得好一会儿没说话,想明白时才拧紧了眉:“操,你这是叫联姻吧?”
“差不多。”姜揽月深吸一口气。
赵优优没再说话,叹气骂了几声操,却无法再多说些什么。
姜揽月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
赵优优喉间动了动,没多说什么。
直到车子一路停在姜家原本的小区门外、姜揽月匆忙想要下车时,他才猛地拉住了对方手臂,咬牙:“……月月,我没敢跟你说,你爸妈早就搬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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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