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洗漱完走到一楼,时间刚刚好是七点三十。
一楼的玄关,木质雕花柜上已经换上了新鲜的花束,栾花插在玻璃花瓶内,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
花色金黄,繁星点点,上面还带着一些新鲜的露珠。贺琚的指尖轻触花瓣,他狭长的眸子轻轻张开,目光投向了楼梯。
“哥哥,终于下来了啊。”
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双人份早餐。
诺布莱斯餐厅是圣洛莱索唯一提供外送服务的餐厅,不过他们的服务对象也仅限于诺布莱斯别墅区。
贺琚眉眼弯弯,眸中酝酿着某种看不透的深意,“本来我可是特意为哥哥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可昨晚的意外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这个惊喜被破坏了,没办法送给哥哥了呢。”
昨晚?
贺衍的表情没有变化,他飞快地解决自己的早餐,不甚在意地说道:“无所谓。”
“既然没有惊喜了,中午哥哥还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他轻轻抬眼,眸如水波,清澈透亮却不见底。
贺衍提着书包站起来,额前的碎发在空中摇曳,挡住了视线。贺衍蹙了下眉,该剪头发了。
他把椅子推进去,转身离开,“随你的便,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
贺衍走到玄关时,贺琚慵懒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哥哥,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吗?”
回答贺琚的是一扇被关上的门。伴随着关门声,玄关处,枝丫上的一朵栾花摇摇欲坠,落了下来。
贺衍看到了玄关上的花束,或者说这是贺琚故意让自己看见的,否则他也不会站在玄关那里等着自己下楼。
昨晚洗漱的时候,那朵花色的栾花飘到了洗手台上。
今天贺琚话里有话,再加上刻意摘下的栾花枝丫,贺衍眸色微沉,唇瓣微微紧绷,随后神色又放松下来,贺琚既然没有明说,那他也没有必要傻到去戳破。
但贺琚是如何清楚这件事的,难道他一直在监视着自己。
贺衍坐上摆渡车,望着树林的方向,陷入了深思,但他的反追踪技术一向不错,昨晚也没有发现被跟踪的痕迹。
贺琚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昨晚的行动的?
一班教室。
方盛寒的心情非常不好,他斜靠在椅子上,满是不爽地沉着一张脸。
“岑靳现在都二十一了吧,来上高三?”
“我家里有人在军队,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吧,他好像立了什么功,现在好像已经是少校了。”
“岑元帅的儿子,肯定到哪里都有优待,正常。”
“不是,他是被当成普通士兵扔到军队里的。其实我听说岑靳根本不想离开军队,但是元帅要求他必须考上首都的大学,强迫让他退役的。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的身份还说不定还会一直瞒下去。”
“好你个小子,知道这么多,昨天论坛上不会是你在爆料吧。”
方盛寒烦要死,附近一堆人还在那里说话,即使完全不想听,但是岑靳两个字还是进入了耳朵里。岑靳?他就知道一个姓岑的,但不是早被送军队了。
怎么还在喋喋不休,他原来怎么没见过这些人话这么多。
方盛寒皱着眉头,眼底的火花都快溅出来了。他早上一醒,就看见手机里一堆红点,一水儿的道歉,这些狗腿话说得好听,一遇到事全都跑了。
贺忠载上次让他老爹警告也就算了,这次明目张胆地打他那群小弟的脸,看来对这个私生子还真是在意。
方盛寒越想越气,不爽完全写在了脸上。他们不敢得罪贺家,不代表自己不敢,墙头草跑了就跑了,他又不是不能亲自出手。
他一定要让贺衍跪着求自己绕过他,到时候——方盛寒的脑海里再次飘过了贺衍的眼睛,思绪翻飞,还没等他想清楚到底想要贺衍做什么,他就看到了门口的身影。
贺衍走到教室就感受到了来自教室后方阴森冰冷的视线。他微微掀起眼皮,目光从方盛寒身上掠过,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双喷火的眼睛。
看来是昨晚的事起效了,安东那些走狗之流,是没有胆子冒着得罪贺家的风险再继续帮着方盛寒做事的。
那些名片是他从贺家拿的,当初不过是想着以后可以方便去医院看奶奶,但倒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贺衍眼底泛冷,寒意在眸中结霜。
圣洛莱索论坛的确是一个很好用的东西,他在那里搜到了很多方盛寒的对付其他人的手段。用恶贯满盈这个词称呼他完全不为过。
他这些天经历的事不过是方盛寒最常用的方法之一罢了。
言语侮辱、威胁恐吓、殴打围堵以及集体孤立这只是最常规的霸凌手段,如果这些都没用,但凡这人敢忤逆他,不逆来顺受的任由欺压,那方盛寒就不会只对付那个人而是要对付那个人身后的家族了。
当初被逼到退学的那个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可惜,这点对他效果不大,他根本不在乎贺家。
贺衍想到了在游泳馆浴室里那些人对他的威胁和恐吓,眸中蓦然绽放出一丝狠意,方盛寒既然这么爱以强凌弱,那想必他也不建议自食恶果,毕竟这不过就是学生之间的打闹而已。
班里还乱糟糟的,依旧还在谈论关于即将转入的S级学生。
贺衍也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不怎么关心,毕竟不管转来的是谁,跟他又没关系。
他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桂花,思绪飘远了。在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之前,他从来没考虑过学法。甚至说,法律这个词从来没有切实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联邦的法律体系很完善,但仅王子与庶民不同罪这一条就足够贻笑大方,真是可笑,连最基本的公平都不能写进宪法里。
从战乱到统一,联邦到现在建立了六十多年。贺衍不清楚有没有人反抗过这些法律的不公,但是很明显的是他在网上搜不到,在圣洛莱索的图书馆里也找不到。
不论是法官还是律师,在这里的地位都比上辈子要高上很多。但一个人想要获得成为法官或者律师,同样要比上辈子难上很多。
一个人如果没有得到市级以上的官员或者法官的推荐,连参加法考的资格都没有。而要得到那些人的推荐,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在这个前提下,能有多少平民阶级的人敢报考法学;在那些人里又会有多少人是能真正为劳苦大众发声的人。
贺衍想到了当年在罗河县发生的那次爆炸,很明显是化工厂全责。即便按照联邦劳动法,也应该由工厂承担员工之后住院治疗的所有费用。
但事实上怎么可能呢?不幸去世的员工家属得到了五万元赔偿款,重伤三万,轻伤两万,这件事便草草了结。
化工厂的员工都是普通平民,不懂法也不可能懂法,但是那些知法懂法的人又哪里会为毫无价值的平民发声。
贺衍的情绪骤然低落,他呆呆地望着图书馆高高的塔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班主任出现在了讲台上,一班的班主任比四班年轻,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名字叫嵇雨臻。这位班主任不仅学历顶尖,家世也很好,据说和班里的某位姓嵇的同学是远房亲戚。
她穿着一身职业裙装,动作干练,语气干脆,“同学们,今天有一位新的转学生,大家欢迎一下。”
班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掌声,嵇雨臻示意转学生进来。
小麦肤色,深棕发色,剑眉入鬓,眼睛是掺杂着一点灰的蓝色,带着天然的深情。他的脚步稳健,身量高挑,比旁边穿着高跟鞋的班主任高了大半个头。
剪裁服帖的学院制服将他的身材显露无遗,宽肩窄腰,制服下的肌肉纵横贵张,典型的倒三角身材。和十七八岁的学生不一样,讲台上的转学生完全是一副成熟又有魅力的男人形象,浑身散发着野性的荷尔蒙。
班里大多数男性都感到了某种威胁感。
“大家好,我是岑靳,你们应该都认识我,其他的我就不多介绍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老旧收音机里的男声带了点磁性,还有种微微的颗粒感。
班主任指了指,“你先坐那里,等到下周开学测的成绩出来,班里的位置就会重新调整的。”
岑靳点了点头,视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灰蓝色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从讲台上走下来,健步如飞,快步走到贺衍面前,对他打了声招呼,“太巧了,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裴屷听到身后的动静,神色游离了片刻。裴屷克制自己的思绪,翻开了第一节的课本。他已经在贺衍身上投注太多的好奇心了,没有必要。
贺衍眼神聚焦,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他抬眸看了眼完全陌生的人,眸中带着明显的疑惑:“我见过你吗?”
从岑靳这个视角看过去,贺衍白皙的脸颊上还有些红痕,大概是他刚才撑着脸颊压到了。
这个人有点呆呆的,但是长得倒是顺眼。
岑靳拉开贺衍后面的椅子坐下,笑容灿烂地说道:“月初的时候吧,就在联邦综合医院附近,我在那条道上——”
铃声打断了岑靳的话,一位看着就很严厉的老师出现在了讲台上,班里瞬间安静。
这个月月初,他刚来首都的时候。贺衍眼睛微微睁大,本来面容模糊的司机师傅忽然有了脸。怪不得那时候他明明坐上了车,但平台显示的却是司机因为有事临时取消订单。
周围坐着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贺衍居然和岑靳认识,不会吧,一个私生子能和元帅的儿子有什么联系。
贺琚坐在教室靠右的前方,脸颊鼓了起来,这个位置好不方便啊,根本看不见哥哥。
黑色的瞳孔愈发暗沉,贺琚有些不满地抿了下嘴,好不舒服啊,明明他都查过哥哥的所有资料了,根本没有机会和岑靳有接触的机会啊,哥哥是什么时候和岑靳认识的呢?
贺衍撕了一页纸,趁老师不注意,扔给了后面的岑靳。
岑靳眨了眨眼,唇角扬起来,虽然完全是为了应付那个糟老头子才来这里,但是他居然真的来上学了。上课传纸条这种小动作了,真令人怀念。
岑靳怀着愉悦的心情打开了纸条,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手瘦劲清峻的好字,笔锋极其凌厉,倒是跟他呆呆的外表不一样。
[多谢上次的帮助,希望你能暂时为这件事保密,其他的下课再聊。]
岑靳浓眉微扬,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他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随手一扔,稳稳的落在了贺衍桌面上。
[当然没问题。]
方盛寒坐在教室的角落,一直观察着贺衍的动静,他看到两人的互动,不知道为什么反倒难受起来。
今日的更新奉上[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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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