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咒灵们正在一边说话,一边进行着自己的活动。
事实上,像深山老林那种鲜有人烟的地方才更适合咒灵安稳度日,但对于企图颠覆现代,篡夺人类地位的咒灵一派来说,将街市作为据点,于进于退都别有意义。
但目前为止,比起共商大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他们的面前——明明到了会议的时间点,真人却没能按时回来。
漏瑚皱着眉头,语气不怎么好:“真人呢?他难道又临时兴起,去哪里玩耍了么?真是不看场合的小鬼……”
花御对他口中提及的这位首领,也同样是年纪最小的一位同伴态度很是纵容,她温和地发出了奇异的,类似于噪音一般的声响。
“大概是去哪个人类的聚集地去玩了吧……没事的,漏瑚。他年纪还小,贪玩很正常。”
花御道,“我们作为比他早出生的诅咒,多担待一些吧。”
漏瑚脸一黑,恨铁不成钢:“花御,你总是这么说——”
反射弧超长的陀艮发出了低频率的声响,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咕叽咕叽……”
漏瑚听完愣了一下:“你说真人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啊哈!怎么可能呢!”
虽然嘴上喜欢念叨,但他对自己的同伴兼首领充满了自信。他相信真人可以带领咒灵转变地位,走向诅咒的新时代。
漏瑚吸了一口人脸烟斗,“呼”地一声从头顶的火山口里喷了道烟。
他粗声粗气道,“虽然是刚出生没几年,但除非是遇到了特级咒术师……哪怕是一级都能顺利脱身的。我相信真人。”
花御也点头表示认可:“没错。真人虽然贪玩,但非常懂得审时度势,利用周遭一切能利用的东西,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她进一步猜测,“大概只是去得很远,又遇到有趣的实验品了吧?毕竟他最近很喜欢研究人类的灵魂和□□要如何更好地改造成战斗的工具之类的。”
陀艮听到自己的同伴这么说,运用自己的章鱼脑瓜思考片刻,咕叽咕叽地点了头,对花御的说法表示了肯定。
总而言之,他们都对真人十分放心——
以至于根本没考虑过自己的同伴会被人类绑架抓走强制爱的可能性。
……
“怎样的你我都喜欢啊。”
“亲爱的。”
不厌其烦地进行表白后,周围陡然安静了。
白川绫枝异常幸福地抱住自己的男朋友。
她难以满足的食欲被刚才绵长的亲吻暂时填饱了。
她不需要再剖开什么来吃了。
白川绫枝感受到手臂下触碰到的柔软。像棉花娃娃。
变作少女模样的咒灵,连那一身皮肉都似随着渐渐纤细的盆腔变得丰盈。
白川绫枝伸出手指勾着真人身后的头发。灰蓝色的发丝在她的指尖滑动,像冰凉的牛奶,从指腹一路流到指节。
她想,能变女孩子的话……是不是也能变成兔子呢?
又或者她年幼时最喜欢的那只布制的玩偶?
——不过现在也没差别。
被白川的血束缚住,从而不能反抗的真人,此时此刻对她而言……
就是一只大型的,软绵绵的,可以用力抱住的玩偶。
不会轻易死掉,也不会被撕得乱七八糟,变成一团破棉花的布偶。
只是这么想着,自心里透出来的欢欣和喜悦都快要抑制不住。
白川绫枝感受到一种即将要膨胀开的愉快,在她的身体和四肢里扭动爬行,粘附,再停止不动。
像一团团在血管里晕开的污渍,污浊了她的血液。
不会再离开她,不会被四分五裂,拼不拢合……太好了。
她不会再被丢下了。
——白川绫枝不会允许自己被丢下。
……
真人听着对方轻而易举就将爱意和承诺一同说出了口,第一反应便是嗤之以鼻。
难道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么?
愚蠢的行为,毫无价值的话……这么一看,简直和先前性命受到威胁,惊恐地讨好他,又抑制不住畏惧他的诅咒师一个模样。
他面对的诅咒师是为了苟且偷生才从嘴里不经思考说出来的,摇尾乞怜的话。
真人也由此明白了人类灵巧的舌头总是会编出许多花里胡哨的话。
他从中受益良多,自然懂得这些话中的本质都是用来迷惑人的假象。
所以……人类恶的诅咒根本不可能相信这种发言。
但这似乎是不同的。
至少真人明白,畏惧自己的诅咒师是不可能会将他当作安抚娃娃之类的东西——这对他来说是格外奇特的体验,甚至一时间让他脸上得逞般的笑不上不下地卡住,显得古怪到了极点。
他看得出来,白川绫枝很是兴高采烈。
坐在手术灯下,坐在他的腿上,坐在他的怀抱里,勒紧了他的身体。
她表面安静得像是一只橱窗里的雪白人偶。眼尾向下垂,头发也向下垂。
少女头上每一根发丝都闪耀着乌黑的光泽,被光照得莫名有点湿漉漉,如同吸饱了暗红的血,泡得要胀出来,要从发尾滴出来般的浓艳。
那张白蜡一般惨白的脸上,翘着一片漂亮的,弯弯的红唇。
白川绫枝在笑,弯起那双眼睛,似乎感到了幸福一般——是猎食者獠牙闪闪的笑。
把自己的外表捏得靡丽动人的咒灵用那双异瞳,浓长的睫毛下垂,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半天。
……笑得很开心啊。
这一刻,致命的好奇击败了真人。
他的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为什么在笑?是喜欢吗?再怎么丑陋,猎奇,可怖,超出人类的接受范围的形态,她也会喜欢吗?即使没有这张漂亮的脸,也会喜欢吗?
真的吗?是骗人的吧?
要知道人类的心口不一是在任何方面都出了名的。
真人相信,白川绫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直以有趣为行事准则和理念的咒灵并不知道,他在这件事上反复纠结的模样……不像是咒灵。
如同虫蜕壳,出蛹。他从人里诞生,也在向着更近似人类的模样,慢慢蜕变。
白川绫枝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握住真人的手,将他带出了地下室。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甚至不能通过主动折断自己的手腕脱离,·变回男体模样的咒灵只能被她拖着一路向上走,直到真正地走进了她的居所。
白川公馆。
灰蓝色长发随意地散下,掩住了光洁背脊的青年,随便套上了宽大的,干净的衣服,就跌跌撞撞地跟着白川绫枝向外撞。
明明有着一身漂亮的,趋于成熟的身体——在她面前却像是跟着大人的小孩。
但实际上是不是孩子,就要问问被他弄死的人了。
走到地下室的门口,真人从额顶上长出了一只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公馆的布局。
这是一座建立在百多年前的建筑,矗立在黑夜里,如同一头阴森的兽张开了鲜红的上牙膛。
厚重的窗帘隔断了向外观察的视线,水晶吊顶向下散着珠光色,铺满每一寸的猩红地毯吸走了所有踩在上面的声音。价值昂贵的油画和摆件,银制的烛台……
这一切都在彰显主人的富有。但莫名挟裹着一种让人从背脊凉进心坎,不由发颤的冷。
这座苍白而辉煌的公馆,明明只住了白川绫枝,却和不要钱一样开了公馆里全部的灯,显得内部空间更加空荡荡。
真人难得地感到了愉快。
他想,这么一看,审美还不错嘛。
那只长在额顶的,突兀的眼睛,在探查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就缓缓闭紧,内缩,变得窄小,再从皮肤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真人看着白川绫枝,动作乖巧地被她捏着手指,不怎么在意这种过分亲密逾距的行为,只是用年轻的,低沉的,靡丽的男声轻笑开了口。
“绫枝酱……你要带我去做什么呢?”
柔软的好奇,天真的口吻,但那双异色的瞳孔里却带着黏腻又阴暗的笑意。
白川绫枝:“吃饭。”
虽然她不再对他流露那种赤.裸裸的食欲,但按照正常人的作息。
这个点正是用餐的时间。
虽然从她的一举一动里不怎么看得出来,但她一直在这种事情上对维持正常人的一面有执念。
只是吃饭这么直白的回答还是让人型咒灵小小地沉默了一下。
“……”
真人因为这个朴实的回答顿了几秒,才突然想起她居然是个人类。
没有术式,也毫无咒力的普通人啊。
这么一想,心情莫名有点微妙呢。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问了下去,“……绫枝真的是人类吗?”
点头,盯着他。
“嘛。很干脆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啊。”
不说话,盯着他。
“真的真的不是术师么?不管听多少遍这件事都值得吃惊……”
摇头,盯着他。
“白川集团?是从父母那里继承的财产?哦哦哦~听起来很厉害哦!”
沉默,盯着他。
“那么,灵魂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啊,这是不能问的问题吗?”
直勾勾地盯着他。
被死死盯着的真人:“……”
他微笑:“绫枝的脸色好差哦,不问就是了。”
“所以之前是在给谁打电话?是朋友吗?朋友也是普通人吗?”
…………
真人顶着白川绫枝的视线,孜孜不倦地问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直到最后问无可问为止。
忽略掉那如影随形的盯视,白川绫枝相当纵容,她耐着性子回答了自己男朋友绝大部分的问题。
至于不能回答的,对方也温柔体贴地收住了声,没有再问。
白川绫枝感到十分欣慰。
好贴心的男朋友好喜欢,谈上了谢谢。
她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在客厅待着,就孤身一人去了后厨。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咚咚咚”的,剁骨头的声音。一下一下斩得很利落。
真人站起来看了一圈,听到动静笑了一声,“呀,居然是人类社会里贤妻良母的类型吗?”语气带着轻佻。
亲自下厨做饭……真是看不出来呢。
白川绫枝做饭的这段时间,真人也没闲着。他将这个偌大的客厅都探查了一遍。
其他的地方倒不是不想去,是没有她的许可去不了——就算真人想要用歪方法,把脖子伸长像是飞头蛮一样伸出去,也被身上的红纹硬生生逼了回来。
默默把脑袋扶正的真人:“……切。”
最后在白川绫枝做好了晚餐走出来时——
人型咒灵站在那一扇打开的冰箱面前,若有所思。
白川绫枝:“怎么了,亲爱的?”
手指苍白干净,身形瘦隽,像是刚才剁骨头切肉的人不是她般的少女,仍旧穿着一身洋桔梗白的长裙。
她收在腕部的袖子上是一片不小心洇湿了的痕迹,带着一点怪异的紫。
还有一点熟悉的,却想不起来是什么的腥气。
是一股奇怪的,莫名让他的脑子警钟大响的气味。
真人面上没有露出异样,更没有做出警惕的应对(主要是做不了),笑吟吟地回头。
“没什么,就是感到有点奇怪。冰箱里除了几瓶快过期的牛奶,还有一点水果,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呢。"
“没有食材——那么,绫枝酱刚刚剁砍的是什么?”
猪骨?牛骨?
总不至于是人的骨头吧?真人的想法天马行空。
白川绫枝奇怪地看了看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水晶灯下,像极吸走了全部光线的洞穴,显得狭窄而幽暗。
“是吃的。”
她似乎被袖子那块地方洇得不舒服,简单地解释了,又盯着袖子看几秒,突然伸手捏住,轻轻提起来。那股浅浅的腥气在空气里变得更加明显了。
那点血迹一般的形状洇得更深。
真人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的理解能力有点差。
他眯起了眼睛,像是学前儿童跟读般重复了一遍:“吃的?”
白川绫枝复读机一样回道:“嗯,吃的。”
真人:“这是什么回答嘛,稍微认真点,绫枝酱。”
“这不是很好理解么?正常的食物能吃出它的味道,但无法满足我的食欲……冰箱里的那些东西只是给我吃着玩的。”
白川绫枝嗓音轻又柔。
她不能依靠正常的食物来填饱肚腹,摄入活动所需的能量。
但她也对吃素没兴趣。
真人:“……食欲?”
白川绫枝误会了他的意思,“别担心……没有乱吃。”
耐心地,温柔地解释。
“厨房里的食材都是今天送过来的,很新鲜,也没有一丁点的浪费。”
“每一寸骨头,每一斤肉都被我利用到了极点。”
白川绫枝抬了抬那双诡黑的瞳珠,从中慢慢地溢出来了笑,甚至有点小女孩般的得意。
她笑了,真人不笑了。
从各种蛛丝马迹中,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她指的是什么。
回想着刚刚一下下剁骨头的声音,人型咒灵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毛骨悚然。
想逃的本能占据了他的大脑,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走向她。
白川绫枝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像是她的唇一样鲜红甜脆。
她细声道。
“该吃饭了,真人。”
真人:“……”吃什么?吃我吗?
他被她不容抗拒地牵着,走进了餐厅。
然后——真人在看到了满桌的菜肴时,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心里的猜测被印证了。
她的食物是咒灵。
桃花心木的长餐桌,铺着深红丝绒的餐布。
整整一桌子都摆满了用他同类的尸体做成的菜。
“……”
各种颜色的,奇形怪状的肢体,摆盘精致,很是费了一番心思,表面似是被刷了一层腌透的卤汁,保持着它最新鲜的状态。生冷的切面流出了凝固的,紫色的血液。
“……”
它们静静地躺在餐盘里,像是凝结的冷油和打上去的一层蜡。
愈发光鲜,明亮,嫩甜,可口。
“……”
他站在餐厅的门口,疑似看到了腾腾的热气,一错眼又像是过分血腥的场面带来的幻觉。
真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
餐桌上的每一个银餐盘上,是他被切成一件一件,以供人享用的同伴。
身为特级咒灵,在和人类一次一次你死我活的战斗中,他不是没有见过同类的尸体。也不是没见过同类被咒术师或者诅咒师杀死的模样。
但这和被当作食物,精心烹饪后摆盘端上餐桌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人杀人,和人吃人——
这两者带给人类的冲击力是不一样的。
分明是从人对人的憎恨和恐惧中生出来的咒灵……却在这一刻,感到了极端的,无可言状的怖意。心脏都似乎被一只枯爪攥住。
白川绫枝没有用桌上的刀叉。
她是真的饿了。
深黑的眼睛直勾勾地衔住了这一桌的食物,她背对着真人,伸出苍白的手指抓起一块餐盘上的肉,细细地咀嚼,文雅地吃下。
属于咒灵的紫色的血液,克制不住地,一滴滴的,像是植物被掐断后流出来的粘液,从她的嘴角溢出来,一直流到了她的手指上。
又被她低着头伸出舌头舐得干干净净。
白川绫枝捻着肉,一块接一块地吃进了肚子里,吃得很快,很轻。
咒灵的血肉是半生的,也实在让人想象不到它烹熟了后的模样,贴着骨头的地方透出粉红色,被咀嚼一口就会迸出生腥的液体。
牙齿和舌头感受到了食物的鲜美,经过特殊处理的咒灵……变成她最喜爱的肉。
直到白川绫枝终于餍足地眯起了眼睛,将舌尖最后一口鲜嫩咽下去。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男朋友的异常。
呼气,喘气。沉重的像是从肺里艰难地挤轧出来。
那双异色的瞳孔在本能地缩小。
人类恶的诅咒面颊扭曲。
“怎么了,亲爱的?”
真人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她困惑的声音。
白川绫枝也是在真情实意地感到困惑。
“放心。我不会吃掉你的。”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弱肉强食是正常的事。”
“咒灵吃人是正常的事。”
“那么人吃咒灵,难道不正常吗?”
白川绫枝没有看他,只抬起手,轻轻地舔去了指腹上的深紫血液,继续温温柔柔地说。
“这是一个小分歧。小得不能再小的分歧,对吧?”
真人的声音怪异起来:“……正常?”
这哪里正常了?
他的语气似乎没能让她满意,空气在这一瞬安静了。
白川绫枝慢慢地转过了头。
她的脖颈肌肉绷直,扭曲,骨骼作响。
白川绫枝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扭头向他看了过去。
“这是什么表情啊……”
空洞的人偶娃娃站了起来,娇小漂亮的脸蛋,和那双黑黢黢的眼睛。
“——别让我生气。亲爱的。”
我兴冲冲拿给基友看后——
基友A:……好重口[化了]
基友B:汉尼拔行为[吃瓜]
我:这不是很可爱嘛[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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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和真人恋爱的第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