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点头:“记得的。”
“那正好,我也能少费一番口舌,长话短说。”周林按灭烟头,朝景和笑笑:“我和杨清逸合伙开了一间公司,出事的那段时间,正是公司势头最好的时候,我还需要他为我赚钱,所以他不能出事。但现在,我不需要他了,所以希望你能履行诺言,知恩图报。”
“杨清逸,是我丈夫。”景和干巴巴地说:“我不能……”
“丈夫?”杨清遇嗤笑一声打断景和:“你不是恨他恨得要死,帮我偷资料要逃跑吗?怎么,带你去美国玩了一圈,享受上了,不想跑了?”
景和看着杨清遇,也笑一声:“上次我前脚才告诉你拿到资料,你后脚就上门去偷走,翻脸不认人的事还历历在目,我还怎么信你?”
杨清遇一愣,急忙说:“那你不是被杨清逸弄到美国去了嘛。”
“我打电话给你你不接。”
杨清逸让景和做戏做全套,吃完饭回家发现资料丢失,去电质问。景和本还担心被杨清遇听出她紧张露破绽,好在东西一到手售人家就把景和拉黑了。
“我……”
“她是她,我是我。我向来言而有信。”周林打断杨清遇,仍旧一副温和做派:“事成之后,我保证让你全身而退。你可以以投资名义,让楚白把你所获资产转移走。”
景和看了一眼楚白。
在祝龄家看攀峰资料的时候,祝龄说过,这是一家个人独资企业,由楚白百分百持股,最起码在明面上,周林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不管有没有关系,楚白不可能什么好处都不捞白帮忙。
那他的报酬,不就是从景和这儿骗去的钱。
毕竟投资又不保证必赚。
像祝龄所说的什么代持经营、资本运作、资金挪用,景和哪是这些人的对手。
当务之急,是尽快安全离开这里。
“要我怎么做?”景和定定看着周林:“配合你们作伪证翻供,说那晚是杨清逸故意杀人?”
“伪证?”周林笑一声,翘起二郎腿:“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你会一口咬死对那晚的事不知情呢?说是什么对面动了枪,杨清逸才设计反杀,我一个字都不信。那么小一间修理厂,又没有什么遮挡物,他哪来那么多时间设陷阱?唯一说得通的,就是杀完人之后伪造现场,相信我,那个怪人绝对能制造出完美的案发现场自圆其说——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直到最近发现我开始收网上岸,才想起来复盘当年的事,先我一步下手,打着娶你的旗号把你掳到手里,监视掌控,以免当年的把柄落进我手里。”
为什么景和不知道。
因为杨清逸潜入修理厂找到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校服外套盖在她头上,所以景和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景和只记得杨清逸进来时,那帮人在隔壁厨房吃宵夜,像是在等什么人,喝着酒,乱哄哄地吹牛逼,说什么这次货很正,绝对能卖高价,等拿到钱,就去码头盘块地,从此翻身当大款,豪车美人作陪。杨清逸一言不发地在景和旁边坐着,腿抵在她的膝盖上,传来滚烫的体温,想来是很轻松惬意的坐姿。
过了一会儿杨清逸起了身,景和本以为他走了,但没一会儿便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紧接着便是叫骂和凌乱的脚步声,修理厂连着厨房的破烂铁门被一脚踹开发出‘哐’一声响,惨叫接踵而至。
但很快就没了声音。
然后杨清逸便揭开盖在景和头上的校服,随意擦了两下身上的血迹,蹲下来,一面给景和割将她五花大绑的绳子,一面平静地说,景和,我把他们都杀了。
“没看到就是没看到,没什么好解释的。”景和说:“如果要翻供,该怎么说,你们得教我,我自己编编不出来。”
“编不出来?”杨清遇笑着耸耸肩:“我们也编不出来,所以——”
包厢门再度被推开,在静谧中放进来一股凉风。
景和听到一串细微的脚步声在靠近,她急忙扭头看去,又猛地扭回头。
“哟,这是怎么了弟妹?”杨清遇乐呵呵地起了身,站到景和身后,一手搭在景和肩上,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行扭过她的头朝向来人:“你是嫁人了又不是失忆了,怎么连自己亲弟弟都不认识了?”
景耀忍了一路的怒火终归决堤,他扬手便要打到景和脸上,被杨清遇拦下:“欸~再怎么也是你亲姐姐,还怀着孕呢,别这么凶嘛。”
景耀怒喝:“设计骗走我的钱,她还有脸了!”
“什么你的钱。”景和垂眸,平静地看着她下意识护住肚子的手。昨晚做完数学题后,杨清逸帮她改了作业,说都做对了,景和很高兴,去拿相机拍作业纪念,杨清逸说作业有什么好拍的,你把作业举起来,我给你和你的作业、你漂亮的指甲合影,景和乐滋滋地拍了好多张。
景和站起身,仰视高了自己一个头的景耀,护在肚子上的小巧的手突然抬起,透透实实往景耀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而后继续用她平和、从容的声音道:“没有我,哪来的钱?既然钱是为了我花的,那就是我的钱。我告诉你景耀,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拿到任何一分靠卖我得来的钱。上次,彩礼,还有这次,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是,上次。
不是什么所谓的轮/奸,而是聪明绝顶的弟弟,在台球厅新结识的‘朋友’巨额价码引诱下,趁姐姐下班回家,埋伏在家门口的巷子里一砖头把她敲晕,送去修理厂给‘朋友’,并仗义地说完“咱们哥俩计较这么多干嘛,等卖过去了,再拿钱给我也不迟”,便回家睡大觉的故事。
杨清逸骑自行车将景和送到她家巷子口,景和坐在后座沉默了很久,才艰涩地开口试探着问杨清逸,可不可以送她到家门口,杨清逸‘哦’了一声,又往前骑了一截。
景和让杨清逸再等等,抬起放在家门口抵门用的砖头,把铁门砸得咣咣作响,蒋丽很快起床来开门,一等她看到高高杵在景和身后杨清逸,景和便同杨清逸说你可以走了,然后一把把蒋丽推得摔坐在地上,从门后放杂物的烂背篓里翻出镰刀,直奔景耀的房门,往他木质房门上砍了好几刀,将他吵醒,一等他开门,便又砍他,吓得他尖叫着疯狂后退,屁滚尿流地往床底下钻。
“疯女人!你疯了!”
“妈!妈!景和发疯了!景和砍人了!”
景和不顾蒋丽和景依的阻拦,最后一镰刀狠狠砍下去,正正砍到景耀脚踝。
见了血,景和才算解了气,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渍,才看着景耀的床,冷声道:“你说我疯了?那你敢说你做什么了吗?”
“我做什么了!我好好上班赚钱养家,我做什么了!”
“好,不承认是吧,行。”景和连连点头,快步朝外走去:“反正他们几个都死了,你等着警察找上门来抓你吧。”
景耀一愣,忍着剧痛,从床底下钻出来:“什么?谁死了?景和!你给我说清楚!”
景和自然不理他,回房间睡觉,第二天照常去工厂上班,也由此为自己杀出自由支配工资的权利,而修理厂血案一事连夜传遍整个俞宁,景耀被吓破了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没能及时就医,致使他落下病根,自此微微跛足。
“不让他得逞?”被周林觑一眼,杨清遇才慢悠悠从好戏中抽身出来,鄙薄地笑道:“那你打算怎么脱身呢?”
话语一落,包厢门被人狠狠撞开,冲进来祝龄怒气满满的声音:“当然是怎么来就怎么走!”
刘挺被服务员拦在门外不让进,他便知不妙,给祝龄打去电话。
祝龄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把抓住景和的手,愤愤瞪了楚白一眼,便带着她快步朝外走去。
周林眯了眯眼,看向懒洋洋跟在祝龄身后进来的齐谨律,沉声道:“齐总,你明明说过,齐家无意遇霖的纷争,我也准允你将你老婆接走,这又唱的是哪出啊?”
“毕竟人是我老婆带来的,出了事,难辞其咎。”齐谨律朝周林笑笑,慢悠悠转身朝外走去:“还请你们换她不在场的时候,再做你们的大事。失陪。”
一上电梯,祝龄便抱着景和哭:“对不起,对不起阿和,我发誓我绝对不知情,我不是故意把你引来这里的,对不起,对不起。”
景和苦苦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祝龄的肩,温声道:“没事没事,没什么好道歉的,我相信你。而且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都不知道今天会怎么样呢。”
“杨太太……”
“你不要讲话!”祝龄怒冲冲打断齐谨律:“我收回对你是个绅士的评价,你居然会在明知道这是个圈套的情况下,还要冷眼旁观看着景和踩进去!你明知道她是我的朋友,仍旧无动于衷,不愿施以援手!你打心眼里就漠视我的人际交往,不尊重我!”
齐谨律沉默。
直至上车,哭累了的祝龄在沉沉的自责中缓缓睡去,静谧的车里又响起齐谨律的声音:“景和。”
齐谨律并未回头,声音也沉沉的,没了以往的悠闲:“我很抱歉。”
景和正要摇头说没关系,他便又说:“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并且会把刘挺也一并带走。”
“我并不想过多解释。”齐谨律说:“但这确实是我的过错。”
景和忍不住问:“是为了祝龄道歉?”
“是。她说你是她的朋友。但我此前并没有意识到,见过几面,一起旅游了几天,就算是‘朋友’了,这是我的失误。但我希望你们在之后的往来中,还是以休闲娱乐为主。如果你想学投资学做生意,杨清逸能教你更多,并且能保证你的安全。”齐谨律说:“所以,今天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
景和有些晕车,车开到小区门口便叫停,下车自己慢慢走回去。
热浪几乎在瞬间便激起一身汗,景和恹恹地撑着伞,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没走几步,手里的伞便被人一把接过。
“脸色怎么这么差。”握着漂亮笔记本的手紧接着抬起,温热的手背贴了贴景和脑门:“晕车了?”
景和眼前陡然升起一层水雾。
他一直在门卫室,等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