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阴雨连绵,裴沫坐在榻上,瞧着杨柳领着一众宫女进进出出,收拾床铺。
屋内还烧着地龙,温暖如同初夏。
她撑着下巴四处扫视,这宫殿的房屋看得出翻新过。
她手中盘着霍咎给她的玉佩,上面雕刻一朵似莲似荷的花,说是凭这个玉在宫中当是犹入无人之境。
霍咎要是作为杀人放火的同伙的话,想来当是一个不错的伙伴。
就在她准备收拾收拾安然入睡时,那些字幕再次滚动,接二连三地拍在她眼前,叽叽喳喳与开春的莺燕没什么两样。
【剧情莫名其妙又好了?】
【不算完全好了吧,你看女配现在进宫了,原本根本没有这一茬。】
【但是除了女配,其他的好像又回到正轨了,太后开始给暴君挑妃子了。】
【好像处死了两个,然后有几个就投到男主那里去了。】
【暴君就是作的,尤其是镇国公,原本是向着暴君的,可惜那天暴君发病了,直接就将镇国公唯一的孩子掐死了。】
【嘶,别说,暴君的力气还怪大的。】
【不过这个也正好促使了镇国公后面为男主做事。】
【霍咎怎么又有病了?】
【男主母亲也就是当今太后在他儿时投的毒呗,不过犯病好像就在这两天。】
【女配会不会被他掐死啊?】
【难说。】
【……】
裴沫看得额角直抽,霍咎还有病,还就在这两天?!
要是字幕不提醒,霍凌逼宫那日她直接把自己就地埋了好了。
裴沫盘腿坐在榻上,思忖着要不换一个同伙,思来想去还是霍咎最为合适,毕竟若是他死了,且没有子嗣继位,霍凌便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按照霍凌和裴瑜对她厌恶的态度,一旦继位,她只会走上那条死路。
反正觉是不用睡了,她披上衣准备去找霍咎。
“杨柳。”
杨柳低头收拾宫女送来的衣装,闻言朝内殿走去,见着出来的裴沫询问:“小姐,怎么了?”
“我要去见陛下。”
杨柳点头,寻了把伞带着跟在裴沫身后。
檐下守夜的宫女手提灯笼,见着裴沫出来有些无措。
“裴二姑娘有什么需要吩咐奴婢便是。”
“我找陛下,他在哪?”
“陛下此时应当在未央宫就寝。”
裴沫点点头,“我有要事寻陛下,烦请带路。”
说着,杨柳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宫女。
宫女收了荷包,从善如流转身。
霍咎给的玉佩确实好用,哪怕是强闯他的寝宫,只要有这块玉,那些守卫就跟瞎子一样,完全不拦她。
一路上不乏守夜的侍卫,还没盘查,裴沫亮出挂在指尖的玉佩,畅通无阻。
裴沫闯进去的时候霍咎刚好沐浴完,准备擦拭干头发后歇息。
她突然闯进,一时间个霍咎大眼瞪小眼。
霍咎见着裴沫,微微挑眉。
裴沫就看着他,兀地,霍咎看懂了她的意思,抬手让人先下去。
宫人下去后,他端起提前泡好的茶盏,用盖子撇了撇,“半夜闯入朕的寝宫,有何意图?”
“你有病?”裴沫道。
霍咎手中拿着茶盏一抖,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很想挖开看看,裴沫的脑子里是不是和他盏中盛着的是一样的东西。
“裴二小姐如此直言不讳,难不成以为与朕合作就是免死金牌吗?”
裴沫想了想,然后道:“那个没用。”
霍咎笑了,虽然裴沫胆子挺大的,但是话没错。
他岔开话题,“夜深了,裴小姐莫不是来自荐枕席?”
“不是。”,她坐下,“我方才得知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霍咎呷了一口茶水,然后微微皱起眉头。
“你有病。”
霍咎:……
他真就怀疑裴沫拐着弯骂他。
他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御案,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些东西告诉你的?”
裴沫点点头,她差不多也摸清,那些字幕出来的时间有限,若是有沐浴更衣的情况,那些字幕会被阻挡,而后不知任何。
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但是她最好还是不要透露她能看见它们。
于是,就在身侧字幕逐渐成型时,她冷不丁开始脱衣。
霍咎原本提及自荐枕席不过是玩笑话,直到裴沫开始脱衣,等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撇开视线。
他猛地站起来,直接转过身去,声音有些羞恼。
“裴二小姐真是热情,朕对你没兴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裴沫歪头,有些不明所以,探究的目光落在皇帝耳垂,那一处带着耳侧透着粉,逐渐蔓延到脖颈处。
不是说皇子在束发之龄会专门找人来教导么,况且在外头也没有听说当今天子不行的言论啊。
虽然这么想,但她没有说出口,毕竟她感觉若是说出来,她就要完了。
“不是,隔墙有耳,只能这样。”
她说着低头看了眼看,自己一身里衣,身材也算是凹凸有致,皮肤也比之前要好上太多,如今白皙中透着粉色。
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你……”霍咎纠结了半响,仍旧背着裴沫,道:“就这样说罢。”
“你会疯?”裴沫直接问。
霍咎垂眸,视线落在茶盏中的茶水,指尖轻敲杯壁,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嗯。”
裴沫想着两人也算是同谋,处于好心,她提道:“是太后下的毒。”
“我知道。”
裴沫点头,见他不欲多说,转而说起找他的要事。
“这两日太后会为你纳妃,你到时候会发疯,失手将镇国公之女掐死,而后镇国公会投靠霍凌。”
霍咎没有出声,裴沫对着他的背影,若不是能瞧见他的小动作,估计会以为他站着睡着了。
“我知道了。”良久,他才回答。
“有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你发病?”
“没有,这毒当是噬心,想来她想让我失心罢了。”
见此裴沫也不太好多说,再次询问其他。
“有什么可缓解或者恢复一丝一毫清明的吗?”
……
一宫女低着头快步进入帷帐后,躬身下跪。
殿中点着四五盏灯烛,长长的绸布铺设在脚下,屋中的宫女大气不敢出。
贵妃榻上的太后一身朴素的装扮,见此展眸,声色疲倦询问,“如何了?”
若是裴沫在此,可能要认不出这是那日威势的太后。
“听御书房管事的公公说,今早五更天,裴二小姐才从里头出来呢,而且一回去便得了风寒。”
她这话一落下,满室静寂。
姚太后面色不虞,若是皇帝准备开始纳后宫,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若是皇帝的后宫只准备纳裴沫一人……
是不是皇后,已经没有区别。
“去,将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府中有适龄的,全部都送画像过来,哀家要帮皇帝好好挑一挑。”
看不惯皇帝和往他枕边塞人是两码事,她若是想将他捏在手里,在霍咎枕边必须要有她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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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听说太后找了不少皇城中适龄的女子画像,要为陛下选秀纳妃!”
杨柳奔进来,见着裴沫拥着被子倚在床榻上,一手拿着一卷话本子,塌边还摆着两摞,看得津津有味。
杨柳咋咋呼呼地,裴沫不紧不慢地将书往后翻了一页。
“小姐,太后肯定是见小姐独得恩宠,见不惯,才叫那么多人进宫的。”
杨柳今早去太医院给小姐找太医煎药的时候,见到那些进宫的女子,一看,差点没有将她吓死。
这个眼睛瞧着像二小姐,那个背影瞧着像是裴沫……
尚书府虽然没有姬妾,但是她跟着学过一些后院的伎俩,当时就咂摸出太后的意思。
这是希望通过长得像她家小姐的女人来诱陛下的心,倒是难为如此费心找那么多长得像她家小姐的人。
后院这种惯用伎俩数不胜数。
虽然这里是皇宫,但是更加突出这里的恐怖,她家小姐在这里,和那些待宰羔羊没什么区别。
“停,你家小姐刚得风寒,如今哪也去不了。”
裴沫这样说着,杨柳的眼眶突然红了。
“小姐,您还不容易回府,还没享受过夫人与侯爷的宠爱,如今就进宫,还没名没分。”
杨柳快要嚎出来了:“小姐,你苦哇。”
裴沫揉了揉眉心。
她倒是不担心,就凭霍咎那个性格,按着他的头都不会碰一个人。
不过她确实该去看看,免得霍咎发病到时候将人直接弄死。
那到时候她这么久以来所作的全部没有意义。
想到这里,她有些头疼,想要吩咐杨柳给她倒一杯水,猛地咳嗽起来。
“小姐!”
杨柳吓得不轻,急速在脑中搜寻,府中教过她那些帮主子争宠伎俩,但是没学过主子因为房中事生病的伎俩啊。
裴沫手背贴在自己额上,模糊测量,而后放下手,晃了晃脑袋。
“无事,约莫是着凉了,如今有些发热。”
“去请太医!”杨柳使唤外头的宫女,自己去打盆凉水水,又扶着裴沫躺下,给她凉敷。
“不用拧那么干,直接放上来。”裴沫闭眸,耳畔传来淅沥的拧水声。
“小姐,秋冬的水最是寒凉,浸多会头疼的。”
兴许是被褥过于暖和,裴沫闭眸,竟真的睡了过去。
“裴氏你不过娇蛮无理,目无尊长,本还想着让你自请下堂,如今死不悔改,我今日便休了你!”
裴沫站在不远处,眸中平淡地望着跪地的,眼眸通红的女子,明明和她同一张脸,却怎么都看不出性子。
她似乎能感受到她的绝望,又不理解她为什么绝望。
“裴沫”似乎不甘,却没有反驳,没有争取,一味地承受。
被休弃,被赶出去,被街坊的人唾骂,最后被尚书府拒之门外。
“裴沫”眼中没有任何生机,看着像是个泥人一般。
这是她?
或者说是本来的她?
这就是她原本应该有的结局。
裴沫站在不远处,周围匆忙的人看不见她,碰不着她。
“裴沫”死了。
死在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放着炮仗,红色的满天,被风卷起,晃晃悠悠地盖在城郊的一朵枯树下。
那里蜷缩着一位女孩,梳着妇人髻,年岁不过双十。
沫,一瞬便破了。
那些熟悉的字幕又出现了,浮在“裴沫”的尸首旁,比她瞧见的要更加黯淡,接近透明。
【恶毒女配终于死了!】
【普天同庆!!!】
【太棒了,后面只要男主反了,就皆大欢喜啦!】
【女配每次都缠着男主,如今没了,男女主也该大结局了!】
【……】
众多讨伐她的字幕,裴沫一条条看着,目光划过,在读到某一条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女主不过是个假千金,还吃了剧本的红利,若是女配也知道,活到大结局的还不一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