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百里溪的小脸蛋一下便垮了下来。小手拉着封清:“云哥哥,那你们也是像我家以前那个邻居姐姐一样嘛?只是因为家里人说让成亲,就成亲了。”
“我不知道。”她微微垂目。
百里溪说这句话前她还并不觉得如何。甚至都认为自己是喜欢慕尹秋的。
但如今她这么一说,对她的喜欢,好像……并不存在于心上。
一道微风拂过,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身后只是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子。她见到一个一只小胖娃娃满面春风地站在正中央。
“你喜欢那个红娃娃嘛?”她指着那个泥塑娃娃道。
“喜欢。”
“你告诉我你爹娘是如何相处的,我给你买。”
百里溪捂着嘴笑嘻嘻道:“云哥哥,你放心。就算你不给我买我也会告诉你的。”
两个人坐在这小面摊上许久,百里溪说了很多自家爹爹与娘亲的事情。其实大多都是小事,但她却觉得这些都是爹娘相爱的证据。
不过明明是在说爹娘之间的事情,结果百里溪说着说着便成了她自己的趣事。
封清觉得很是稀奇,表示自己从来没有玩过她玩过的东西。正听得入神,甚至有些饿了,叫老板煮了碗面,边吃边听。
这样一吃,这碗面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了。
二人一直聊到打更人来,这才知道已经二更天了。
回去后,封清先将百里溪送回房,等着她睡着之后才回房去。
屋内,慕尹秋似是已经睡下。
桌上燃着一盏灯,门也未上锁,好像是专为她留的。
封清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然后吹灭那盏灯。宽衣之后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榻,刚一躺下,身侧之人便睁眼了。
“这么晚?你们都聊什么了?”
“你没睡呀?害我瞎紧张半天。”见她没睡,封清顿时放松下来。
“你看到我们了?”
“嗯。溪儿当时跑了出去,我自然要跟上去的。只是见到你们在一起,我便回来了。”
“哦……也没聊什么。就是说些她童年趣事。”封清将被褥往上拉了些,遮住那半张脸。
“今日怎么与往常不同?我以为你会生气。”慕尹秋揽着她的腰,询问道。
“溪儿说,莫生气。”
“突然这么听话?还是听一个孩子的话?”
封清眼底流露出一丝哀怨,缓缓道:“母后说,听话才有糖吃。不然会被责罚。”
慕尹秋微微一滞,随即笑道:“那你这么听话,我给你吃糖。”
“糖?”
慕尹秋不知从何处变出一颗蜜糖,递到她唇边。封清迟疑着张嘴,将这蜜糖吃下。
“甜吗?”
“甜。”她微微一笑,细细咀嚼着嘴中的蜜糖。正想问她再来一颗,突然被慕尹秋吻住了。
她这么突然,封清都没料到。甜味在二人嘴中绽放,一点,一点地覆盖住。
封清拥着她,细细回应着这个甜甜的吻。
她记得儿时因偷吃不少甜食牙疼了许久,而且还一直哭。母后严厉斥责,再也不准她吃甜食,也不准哭。
母后说皇帝是不吃甜食的,更不会哭。
但那时她在想,为何宣王兄就能吃呢?
而且那些甜食可都是宣王兄给的。一定是宣王兄想要让自己挨骂!
宣王兄可真讨厌。
细软缠绵的吻包裹着她,她觉得身前这人就像是一种毒,由罂粟提炼出来的那种,戒不掉的毒。
她突然想到百里溪的话,喜欢她嘛?
当然是喜欢的。
喜欢她的唇,她的眼睛,她的吻,她的触碰……
她想到,自己眼中分明是有她的。为何百里溪偏说没有?
“慕尹秋,你看着我。”
慕尹秋缓缓睁眼,深幽的眸子中是炙热的,丝毫不加掩饰的欲念。
此刻她才发现,她们之间,只有欲,没有情。
封清微怔片刻,顿时觉得这个吻索然无味。她松开了慕尹秋,缓缓坐起身。
慕尹秋有些不解,气息还有些紊乱,哑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
她眼眸中的欲一点点消散,最后松手:“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是……与溪儿闹不愉快了?”
“我怎么会与一个小孩子闹不愉快?我又不是孩子。”封清将衣裳整理好,最后只是抱住了她。
又想起什么,疑惑道:“在你眼里,我是个孩子?”
“嗯……差不多。”
“你只年长我三岁。”封清微微蹙眉。
“与年纪无关。”慕尹秋浅笑着,轻触了封清的鼻尖。
封清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你也会如此对她吗?你吻我的时候,是不是在想——江颜?”
慕尹秋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这个问题,你非要问吗?”
“你也不是非要答。”
慕尹秋沉默良久,最后揽着她的腰,温声道:“我们,要不要尝试着喜欢对方?”
封清神情一滞,眼底还有些错愕。又只见那错愕的眼神一点一点地荡漾开来,露出一丝喜悦。
“怎么,不愿意?”
“你不是说,不会爱我嘛?”
“是人都会变的。”
“那你若现在爱我,今后会不会不爱?”
“说不清。”
她并不想给她任何承诺,毕竟人真的会变。若是给出了承诺,她想,那必定是要遵守的。
但这承诺无论是谁给出的,她都不相信。
“那我也说不清。”封清咧嘴一笑,将人揽入怀中。
“要不要听故事?”她问。
慕尹秋眉尾一挑,笑道:“小皇帝还会讲故事呢?”她靠在封清颈旁,纤白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脸颊上。
“你是想听溪儿的,还是我的?”
“嗯……溪儿吧。”
“居然不想听我的故事?”她眼露诧异。
“皇家之事也没什么好听的,溪儿的故事应该更有趣些。”她说完后封清就沉默了。
她笑弯了眼,捧起封清的脸,哄声道:“好啦。那就说你的嘛。我听便是。”
她这样一说,封清也就兴致勃勃的开始说着自己儿时的事情来。
大多是她六岁之后,由宋元珂教导的那段时日。
老师很严苛,一整日下来,她体内的那根弦通常都紧绷着。
但若说更愿意与谁待在一起,那必然是老师。
*
帝都临盛繁荣无比,街道上甚至看不到乞丐。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吆喝声不断。
午时,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入。
“老爷,圣上去渝南玩乐,不会是真的吧?”车外的男人问道。
男人名叫宋贺云。而车上的,正是帝师,宋元珂。
“去渝南会路过黎州。想必,是去那里了。”车内,传来一个粗重,略哑的声音。
“我就说,圣上是老爷亲自调教出来的。怎会真去享乐。”宋贺云舒了口气。
只是又想到封清的那些传言,他眼露担忧之色:“不过如今传出圣上沉迷美色不理朝政,此次去黎州,圣上也是带着丞相之女去的。若因此诞下子嗣,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更不可撼动。”
“此次太后突然宣我入宫,想必是为了那南司十六府的兵权。我独自入宫,你将这半枚兵符交给圣上。”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就说,红颜祸水,莫要沉湎酒色。让他,务必废了慕氏,贬入冷宫。若他不肯,此兵符,便不用给他了。”
说完后,他递上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兵符。
宋贺云将其小心收入怀中,迟疑道:“不给圣上,那……给谁?”
宋元珂沉默一瞬,道:“宣王。”
宋元珂入宫时,吕召奉太后之令早早的在宫门口等候。而一侧便是太后专为宋元珂准备的步辇。
宋贺云将马车稳稳停下,小心扶着宋元珂下马。
“大人。太后已恭候多时了。”吕召迎上前,微微躬身恭恭敬敬说道。
宋元珂面色凝重,冷冷瞧了一眼那步辇,并未多加理会,只步行朝那乐福宫而去。
吕召扬手示意,抬着那步辇的内监们抬脚跟上。
彼时,斋戏台内的伶人正唱着南曲。太后若有若无的随着那韵律敲击着桌面,听得津津有味。
赵嬷嬷见到宋元珂远远走来,便走到太后身侧,弯身道:“太后,宋大人来了。”
“让他们下去。”
赵嬷嬷朝台上的人摆了摆手,差人离去。
宋元珂走到太后面前,躬身作揖:“老臣,拜见太后。”
“宋大人怎不乘步辇?快些坐。”太后挥手示意,宋元珂轻轻颔首,走到一旁端坐下。
宋元珂已年过半百,这头发也只是半白。一双锐利的眼眸炯炯有神,透着股肃然,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见了心中发怵。
“宋大人还在病中,哀家本无意打扰。只是自从慕氏入宫,圣上便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理朝政。”
太后边说着边瞥了宋元珂一眼,只见他的脸色微变,有些难看。
她又侧目瞧了身旁的赵嬷嬷一眼,赵嬷嬷立即递上一杯茶,道:“有句话,奴婢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嬷嬷说完,先是瞧了一眼宋元珂的脸色。见他沉着脸,看神色,应是知晓了此事。这才继续道:“此前奴婢受太后之令去唤圣上上朝,却见圣上……”赵嬷嬷停下,没有再继续。
太后叹气道:“圣上长大了,哀家如今也管不住。若圣上喜欢别的女子,哀家都不会叨扰宋大人,但她喜欢的偏是慕氏。丞相之野心,宋大人也是知晓的。我们母子在朝中艰难,若非宋大人支持。莫说是丞相。就算是那荣王,也必定会举兵造反了。”
提到荣王,宋元珂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太后见状,又继续说道:“哀家只希望社稷稳固,国家昌盛。此次让宋大人入宫,还是想请宋大人能够替哀家好好管教圣上才是。”
“太后且放心。老臣定会提醒圣上。”宋元珂从怀中拿出一块红布,打开后里面是半块飞鱼兵符。太后见到那半块兵符,眼睛半眯。
“这是……南司十六府的兵符?”她诧异道。
“此前,先帝将此兵符交予老臣,便是希望老臣能好生教导圣上,将此兵符交予他。只是圣上尚且年幼,老臣也已年迈。此兵符只能先交由太后保管。”
太后并未立即去收那兵符,只道:“宋大人一心为国,乃是我云邶百姓之福,我皇儿之幸。”
*
在黎州的百里知也已经查了好些时日的账。就如封清所说,这些账目全都一清二楚,竟是一点都挑不出错处来。
而负责实地勘查的陈加延,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只是百姓们都言,白大人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并未见到他有任何对百姓不利的行为。
修复大坝的工人们赤着上半身,刚搬完石块正坐在一旁啃着馒头。
一个跛腿男人拿着半块馒头走到众人身边坐下。
“唉。”跛腿男人重重一声叹息。似乎觉得这得之不易的白面馒头似乎有些索然无味。
一旁的男人见了,好奇问道:“兄弟,叹气作甚?”
“我们在这里吃白面馒头,可怜外头百姓,每日都只能喝那稀汤寡水的粥。”
“白大人不是说了嘛。我们抓紧将这大坝和排水渠修好,慢慢的就能变好了。我们不多吃些,哪有力气干活呀。”
“说的是,说的是。”跛脚男人这才展露笑颜,咬了一大口白面馒头。
寅时二刻,那跛脚男人从鼾声如雷的屋中走出。先是去茅房打了个转,然后走到一处隐蔽的巨石之后。
那里站着一个人,身着黑袍,辨不出男女。
“大多都是赞扬那白绍礼一心为民,与之前听到说他贪赃枉法全然不同。”
那黑袍人只轻轻颔首,很快离去。
跛脚男人小心地瞧了一眼四周,见到又有人出来上茅房,于是朝那人走了去。
“诶兄弟,你早些时候也多喝了水吗?”
“可喝了不少。”那人回答。
“一起,一起。”
跛脚男人攀着他的肩,一同又进了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