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随着陈加延走到马车前,问道:“公子找在下所谓有何事?”
“很远便瞧见你在捡木柴,躺在树下那人是你的妻子吗?”里面传来封清微沉的声音。
那男人微微一滞,老实回答道:“拙荆已逝,那妇人在下并不相识。只是她亡于路边,在下不愿其曝尸荒野。”
“是我唐突了。”
“无碍。”男人依旧谦和模样。
“敢问公子姓名?也是那黎州而来的吗?”
“在下姓百里,名知也。是从渝南方向来的,只是路遇黎州罢了。”他如实回答。
车内的封清沉默一瞬,又道:“我叫云清。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若百里兄不嫌弃,可否同行?”
“公子有何事在这里问便是,若在下知晓,定然知无不言。只是如今已快日落西山,在下与小女还需尽早赶路。”
自家父亲正在这边聊着,身侧的百里溪突然见到那竹帘被一只如白玉般的纤纤玉手掀起。
她只见到一个美人出现,那双美艳的眼睛脉脉含情,正望着自己。
美人手中拿着一块白嫩嫩的糕点,也不知是什么。但那糕点看上去很漂亮,好像很好吃。美人秀眉一挑,百里溪很快被吸引了去。
“小丫头,要不要与姐姐一起?有很多好吃的哦。”美人的声音轻柔,如余音绕梁,十分好听。
百里溪点点头,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糕点。正在与封清谈话的百里知也被女儿扯了扯手。他低头看去,女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雪白.精致的糕点。
“爹爹,那边的美人姐姐给的。爹爹,我走不动了,能不能和美人姐姐一起?”
“百里兄,令爱毕竟年纪尚小。也不宜奔波。”封清又道。
百里知也犹豫一瞬,点头应允。
“那真是叨扰了。”
百里溪被抱上车,域儿带着她进入车厢内。百里知也见还有女子在,也不好进去,于是只与陈加延坐在车外。
百里溪一入马车便两眼放光地看着慕尹秋,然后趴在她的腿上,甜甜道:“美人姐姐嫁人了吗?”
慕尹秋一笑,轻轻捧起她软绵绵的小脸蛋,也学着她的语气道:“小丫头问这做什么呀?”
一旁的封清没好气道:“她嫁人了,是我。”
百里溪瞬间嘟起了嘴,似有些不满。
慕尹秋拿起一旁的糕点递给她,轻轻道:“吃吗?”
“吃!”百里溪接过那糕点。
封清看着那从未对自己有如此甜甜笑容的慕尹秋,心中有些不快。于是抓起了她的手,十指扣住。
“做什么?”慕尹秋可能真的怕了她,身子下意识就往后靠去。
封清却被她这下意识的动作惹怒,脸色骤然黑了几分。
“你做什么?”她咬着牙,又反问道。
慕尹秋觉得自从出宫后她便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也不再理会。反而又扬起甜甜笑容看向正在吃着糕点的百里溪。
“小丫头,你叫什么呀?”
“溪儿。”她咽下嘴中的糕点,道。
“溪儿,好名字。这个……”慕尹秋刚想移过身子去拿另一个食盒,右手被封清死死扣住,她只得示意域儿。
域儿立马会意,拿起另一个食盒开始带娃。
封清将人又往自己身侧一带,朝车外的百里知也问道:“百里兄,我这一路上都能见到许多难民。黎州如今如何了?”
坐在外头的百里知也微微叹气道:“之前堤坝决口,修好不久便又塌了,死伤无数。万亩良田被毁,房屋倒塌。许多百姓只得离开黎州求生,如今的黎州已是粮尽柴绝。许多人都被活活饿死,之前云兄见到的那位妇人,便是如此。”
“我从帝都临盛而来,据闻朝廷发放了不少赈灾银,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些官老爷高高在上,只贪图安逸。根本不理会百姓死活。”听她提起朝廷,百里知也本是惋惜的神情立即沉下几分。
“听百里兄的语气,好像对朝廷很不满?”
“如今是奸臣当道,太后摄政。小皇帝只顾享乐,尸位素餐,国家当危矣。”百里知也的语气冷淡,而一旁驾驶马车的陈加延突然冷笑了一声。
封清的脸色蓦然一冷,松开慕尹秋的手掀开那车幔。
“百里兄好像对圣上有怨?”
“百里公子说得对,圣上昏庸,不然,这黎州也不至于饿殍遍野。”赶着马车的陈加延突然有些阴阳怪气,封清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放下车幔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转头一看,百里溪不知何时坐在慕尹秋身上,正伏在她怀中睡着了。
她瞪向一旁吃糕点的域儿,道:“找你来是吃东西的?”
域儿愣了愣,默默放下手中的糕点。有些委屈地看向慕尹秋。
“好啦。莫要生气,我让她吃的。”慕尹秋笑了笑,轻抚着她的脑袋。封清瞬间好受许多,但看着慕尹秋怀中熟睡的百里溪,伸手想要将人抱走。
慕尹秋立即制止,低声道:“小丫头累了,莫要吵醒她。”
“你都没这样抱过我!”她虽是觉得恼火,但也低声道。
“你多大,人家才多大?”
“我也才十七!”
“她七岁。”
“你!!不可理喻!”封清被她气到,掀起车幔跑外头坐着去了。
慕尹秋顿时发笑,看向域儿道:“她是十七,又不是七岁。”
“公子可能吃醋了。”域儿抿唇笑道,而后又默默拿出没吃完的糕点继续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又看向手中糕点,凑到慕尹秋耳旁低声道:“有没有觉得公子自出宫后,这脾气便与在宫中不同了?”
车幔被风吹起,慕尹秋看向封清那微微有些瘦弱的背影,若有所思。
幸得这马车够大,就算是外头坐了三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只是百里知也觉得奇怪,方才听到里头动静,好像是提到了自家女儿。
“云兄,溪儿她……”
“她睡着了。”封清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娘子正抱着她睡,她好像很喜欢我的娘子。”她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娘子二字说得格外用力。
“那岂不是打扰尊夫人了?”
“没事。我娘子喜欢小孩子。溪儿很可爱。”封清摆了摆手。
“云兄为人真是热情。”百里知也微微一笑。
封清又侧目看了一眼车内,继续道:“我娘子,很漂亮的。她很喜欢我。”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特别,特别喜欢我。”
百里知也只回道:“云兄与尊夫人真是恩爱。”
“没错。”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车内听到这一言语的域儿乐了,凑到慕尹秋面前,低声道:“公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慕尹秋勾起浅浅笑容:“随她。”
说完之后甚是满意的封清侧首问道:“百里兄是哪里人呢?可是读过书?”
“我是渝南通河县人士。倒是读过一些闲书。”
“这样啊。那你可有意入朝为官?”一心想要有自己权势的封清立即问道。
百里知也却摆手,神情有些凄然:“实不相瞒,我之前乃为通河县知县。不久前辞官,正想带着小女去往燕宁。”
“好好的官为何不做了?”她好奇道。
百里知也长叹一声,轻轻摇头:“这朝中贪墨成风,滥吏赃官众多。我无法融入他们,他们也无法理解我。只得辞官去当个教书先生。希望我的学生,能如宋元珂宋大人那般,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听此话,封清也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又问:“你与我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就不怕被朝廷知晓?”
“云兄先前不仅放了那抓小女之人,还给了他银子。想必是贤良方正之人。”
一旁驾着马车的陈加延突然道:“若朝中都如宋大人那般,哪轮得到慕贼等人横行。”
他又瞥了一眼封清,继续说着:“只是可惜,就算当今圣上是宋大人教出来的学生,也是如此不堪。”
“陈加延!”封清呵斥一声,她面带愠怒,眼底满是寒气。
“陈护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僭越了。”车内,传来慕尹秋那不紧不慢的声音。
“尊夫人说得是。小皇帝出生后先帝便薨逝,无人可依。朝中由太后与丞相掌权,许多事情也是由不得他。”百里知也喟然叹气。
封清不再言语,刚想进入车内,却见百里溪还缩在慕尹秋怀中睡着。顿感心中一阵烦闷,又放下车幔。
“停车。”
陈加延也缓缓停下马车。下车前,封清狠狠瞪了陈加延一眼,当着皇帝本人的面骂人,根本不将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但如今是想要有求于他,也不能对他如何。
封清心中窝着火,气得想要将陈加延打一顿。
“许久未骑马,卸一匹马来。”封清下了马车,陈加延也只得卸下一匹马给她。
封清站在这红棕马前,突然对车内的人说道:“娘子,车内闷热,你要不要也来骑马?”
“我不热,也不闷。”慕尹秋很快拒绝。
封清眼露不悦,但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火。于是只能忍下怒气,好声好气道:“就当陪我一起。”
“我不想骑马。”她依旧拒绝,封清也忍不了,生气道:“你太重了!这马车只剩一匹马承受不起你!快下来!”
车内的域儿突然笑出了声,随即又赶紧捂着嘴想要忍住。但有些忍不住,只得小声的笑,
慕尹秋也觉得好笑,道:“既然一匹马承受不起,我还何必骑马?不如你将马栓回去好了。”
域儿低声道:“公子怎么回事?出了家门更像小孩子了。”
她话说完,车外一直未有人回应。而这马车也是迟迟未动,慕尹秋只得将熟睡的百里溪交给域儿。
出来后却只见到陈加延与百里知也,不见封清。
“公子呢?”她疑惑道。
“云兄去那边了。”百里知也热情的为她指明方向。顺着他的手看去,见到封清正蹲在一颗小树旁,也不知在做什么。
慕尹秋缓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声音甜软:“怎么了?不开心嘛?说来给姐姐听听呀。”
封清沉默不语,只一个劲儿用手中的木棍戳土。也不知有多用力,木棍都被她戳出了杂毛。
“那要不要一起骑马?”慕尹秋看出她在生气,又问道。
手中的木棍一停,她眼眸微动,侧目看了慕尹秋一眼,又立即收回视线。佯装不在意道:“我可没逼你。”
“好,是我自己想骑马。”慕尹秋略微无奈,拉着她起身。
与此同时,车内的百里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趴在车窗上看着封清。
“美人姐姐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幼稚鬼。”
“嘘,别被听到了。”域儿赶紧把人拉了回去,慌张整理好车帷。
慕尹秋走到那匹红棕马前,它突然转过头来看了慕尹秋一眼。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正撞在封清怀中。
“你害怕?”
“没有。”慕尹秋说完后利落上马,看她上马动作是会骑马的。封清却觉得她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对,好像是讨厌骑马的。会骑马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讨厌骑马?
但她也没去细想,翻身上马,心满意足地搂住了她。
握住缰绳,驱策着红棕马前进。陈加延与百里知也也上了马车,跟在二人身后。
“云兄与他夫人还真是恩爱。”跟在后面的百里知也眼露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