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往往事与愿违,望月朔这边还在抱着脑袋无声尖叫祈求工藤新一不要过来,那边年幼的小侦探已经推开了这间病房的门,蹑手蹑脚地凑到了她的病床旁。
“妈妈,这位病人先生好像还没有醒。”
小男孩压低了嗓音说着话,望月朔也不好继续闷在被子里装睡,连忙掀开被子坐起来,表示自己已经醒了。
“小朔?”
“望月哥哥?”
两道惊异的声音同时在病房中响起,望月朔顶着面前一大一小的目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借口敷衍一下眼前的母子。
“工藤太太和新一怎么会来医院?是要探望朋友吗?”
望月朔没能在这短暂的目光相接中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但也不能让这两人开口追问自己为什么会穿着病号服出现在这里。于是她索性率先开口询问,将眼前人的疑问堵回去。
“是这孩子的周末课业啦。”
工藤有希子并没有意识到眼前人的心思,望月朔既然开口问了,她便开口回答。工藤新一也是同样,他扒在望月朔的病床边仰着一张小脸:“老师要我们周末的时候出来义工,然后写一份总结报告。”
“所以你将做义工的地点选在了这家医院?”
望月朔抬手揉了揉仍旧在阵阵抽痛的太阳穴,心说您可真会选地方,怕不是一会儿这家医院里就要发生命案了。可她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和蔼亲切的邻家大哥哥样子,同试图对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刨根问底的小侦探东拉西扯,好不容易才按下了他的好奇心。
“对了!望月哥哥还没吃早饭吧!”
工藤新一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被望月朔糊弄了过去,回身从母亲手中拎着的帆布袋中取出了两个包装精致的饭团:“这是我和妈妈出发前在家里做的饭团,味道一级棒!”
饭团还带着点暖暖的余温,包装纸上印着的穿着草莓裙子的小熊正翘起一只脚,试图去够枝头那颗红彤彤的苹果。
很可爱,带着人间烟火气。
“工藤先生真幸福啊,有这么贤惠的妻子和乖巧的儿子。”
望月朔轻声说着,似是在同忽闪着一双葡萄眼的工藤新一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小侦探有些惊叹地看着她面上的笑意揉碎了盛在灰色的眸子里,像是天色未明时天边细碎的星河。
“那当然啦!”
工藤有希子笑眯眯地凑了过来,跟小侦探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了一路上的趣事,叽叽喳喳却并不让人觉得吵闹。望月朔微笑着侧耳倾听,时不时发出几句感叹,温软却疏离。
她想,一个普通人家普通的一天,大概就是这样开始的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吵吵嚷嚷也可以平淡如水。她向往着普通人平凡却踏实的生活,这是身在组织之中的她最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
想什么呢,你现在尚且自身难保。
那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多愁善感的心思,又在片刻之间被迅速地收敛了个干净。望月朔压下纷乱的心绪,微笑着听小侦探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她清楚地明白,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去想那些犹如美梦般的未来,她依旧身处在组织这个漩涡之中,不知来路,不知归处。
工藤新一只聊了一会儿便不满足于单方面的分享,开始缠着望月朔问东问西。像警察学校里都教些什么课程啦,警察学校的教官是不是超级可怕啦,甚至连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都包括在小侦探的求知欲内。
望月朔只能哭笑不得地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却在被问到“有没有在学校交到朋友”时骤然沉默了下来。
她要不要对工藤新一提起那五个人呢?
可还没等她迟疑多久,外面走廊上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尖叫,工藤新一立刻弹簧似的从床上跳了下去,飞快地奔向门外。而望月朔则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越发觉得自己应该跟工藤新一这一家子保持距离。
死神走到哪哪里出事的体质实在太可怕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工藤有希子迅速地跟着小侦探除了病房的门,开始往声音的来源处张望。望月朔阖上眸子深吸一口气,将手中还未拆封的饭团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干脆利落地从病床上起身。医院这个地方人多手杂,既然发生了案件,那么她这个警察预备役也不好袖手旁观。
赶紧把案件解决了,将眼前这两母子送走才是正事。
“抱歉,小朔,我出去看看新一。”工藤有希子见工藤新一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不免有些担心,当即便对望月朔歉意地笑笑,打算出去找儿子。
“我也一起吧,正好要找一下医生。”
望月朔朝着工藤有希子点了点头,两人便并肩出了病房,朝着喧闹声的来源处走去。可当她跟着有希子一同挤到了人群的前排时,饶是镇定如她,也不免大脑空白了那么三五秒。
引起骚乱的死者居然是青池敦!
望月朔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组织里最后一个见过那五个人样貌的人死了,再也无法对组织提供他们的信息,还是该头疼自己可以调动的手下又少了一个。
可青池敦为什么会被杀?
望月朔心里有无数个问号。
医生办公室的门前逐渐熙熙攘攘了起来,像是电线杆上的麻雀一样对着屋内的状况评头论足。望月朔抬手拦下两名试图进入这间办公室的护士,将目光落在了屋内除工藤新一外的一男一女的身上。
“望月哥哥,我已经报过警了,警察很快就能到。”
工藤新一虽然年幼,但面对此种场景可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经验。他从冲进这间房间后便暗自记下了那一男一女的全部言行,疾言厉色地勒令两人远离青池敦的尸体。
也许是同事死去的这个事情太过令人震惊,以至于他们产生了点不由自主的害怕。这两人极其乖觉地按照工藤新一的话站到了远离尸体的另一边,将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走进来的望月朔。
“请叙述一下你们发现尸体时的状况。”
虽然早就对状况有所预期,但望月朔还是严谨地探了一下青池敦的生命体征,在确认了他确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状况后,扭头向那一男一女提问。
她出门之前很有先见之明地将自己警察学校的证件一并带了出来,此刻显眼的警徽往那惊魂未定的两人面前一放,他们便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他们进入到这间办公室之后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我们只是确认了一下青池前辈的状态而已,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有做!”
两人之中的男医生率先开口,面上的神色紧张得十分明显。望月朔视线从他胸口别着的工作牌上扫视过去,转瞬便记住了他的信息。
岩津淳司,33岁,神经内科主治医师。
这个年纪就能做到主治医师的位置?望月朔微微挑起眉头,上前查看青池敦的状况,耳边听着岩津淳司絮絮叨叨的叙述。
“我和奈绪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青池前辈趴在桌子上,身上盖着白大褂,我们以为他是太困了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但七点钟是我们的换班时间,我看时间差不多就让奈绪子去叫醒青池前辈,结果……”
岩津淳司有些担忧地看向身旁的女医生,有些犹豫地咽下了后边的话音。
反倒是那位面色苍白的女医生紧接着开了口,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条理依旧清晰:“我叫伊志良奈绪子,也是这家医院神经内科的医师,今天早上跟岩津医生一起在外面吃过早饭之后,来到了医院准备找青池前辈交班。我以为青池前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想要上前叫醒他。”
“但没想到我掀开白大褂之后发现……他……”伊志良奈绪子咬了咬牙:“他的身体早已僵硬,成了一具尸体。”
原本在伊志良奈绪子口中盖在青池敦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被她掀开丢到一旁的地上,望月朔皱着眉看着青池敦水鬼一样水淋淋的头发和他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的另一件白大褂,伸手将青池敦原本埋在桌面上的脸扭到了朝向自己的方向。
可能是时间尚短,青池敦的脸上并没有尸斑出现,只有脸上的皮肤微微发胀,口鼻处虽被人擦拭过,但依旧残留了些许蕈形泡沫。
居然是溺死的。
望月朔一时竟不知道该感叹凶手的脑洞清奇还是青池敦倒霉。
在陆地上溺死,还真是个别开生面独具一格的死法。
“望月哥哥!警察来了!”
工藤新一呼唤的声音骤然响起,将望月朔从沉思中拉扯出来。她抬眼看向案发现场的门口,果不其然,又是目暮警官那熟悉的身影。
而目暮警官看到她的眼神则显得有些惊讶,似乎不太明白望月朔为什么会穿着病号服,出现在杯户中央医院神经内科的住院部。
不过案件显然比寒暄重要,目暮警官指挥着鉴识课的人迅速地进行现场的侦查,并且将刚刚还围在值班室门口的众人请回了各自的病房,派手下挨个进行问话。
“死者名叫青池敦,男,四十一岁,是这所杯户中央医院神经内科的主治医师之一。”站在目暮警部身旁的年轻警察一丝不苟地报告着目前调查到的信息:“死因初步判定为溺水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在医生值班室这种地方溺水死亡……”
目暮警部闻言也有些无奈,心说这次案件的凶手是不是有些过于嚣张了?就这么自信不会被警方抓到他的小尾巴?
“能在医院这种地方选择溺亡这个死法,凶手一定对自己的杀人计划筹谋多时。”
望月朔看着青池敦的尸体被警察抬走,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而且大概率是仇杀,目暮警官可以叫人排查一下这位青池医生的社会关系。”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望月朔却并不觉得青池敦会有什么问题。黑衣组织做事向来缜密,就算这些警察们将青池敦的消息调查个底朝天,也调查不出他和组织的半点关系。
而且她并不认为青池敦会轻易同人结下什么仇。
望月朔回顾了一下上辈子观看的动漫剧情,忽然又打消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名侦探柯南里的杀人动机千奇百怪,有些理由甚至称得上离谱。所以即使青池敦再小心谨慎与人为善,保不准也会被谁记恨。
你看龙舌兰那个倒霉家伙,他甚至没有和谁结仇,只是再普通不过地从寄存处领走手提箱,都能被同他毫不相关的凶手设置好的炸弹炸上天。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警部!本层楼的监控已经调取过来了!”
进来汇报的警察同望月朔擦肩而过,声音洪亮地报告着。望月朔收回自己早已发散到不知何处的思绪,站在值班室外往走廊上望。
走廊上并没有看见监控摄像头的影子,她便沿着走廊一直向前走,直到她沿着走廊向前走出一段距离,这才在护士站的内部墙上发现一个面向走廊的摄像头。
但摄像头能拍到的距离有限,一旦走过护士站的位置,就进入了摄像头的死角。
不过想想也是,医院又不是什么十分需要监控的地方,能在护士站里设置一个摄像头已经很难得了。
望月朔沉吟着回到值班室的位置,试图挤到目暮警部的身边看一看监控里都拍到了什么。
医生值班室位于走廊的尽头,而这条走廊从护士站的位置开始,到医生值班室这边,就全部都是处置室一类的房间和一条几乎没什么人走的安全通道,凌晨时分一般没有人在。如果犯人想要进入值班室杀人,那么就必定会经过护士站,必定会被监控拍下行迹。
这倒是省了不少的事嘛!望月朔在内心思忖着。
凌晨三点到五点,正是人类休息的时候,因此快进看完了算上前后几小时的监控内容,在画面里出现过的人也只有三个。
“在3:15时出现的老人叫镰泷雅史,今年60岁,老家在北海道,来到杯户中央医院是为了治疗他的失眠。不过他很快便回了自己的病房,在监控中两次出现的间隔不超过一分钟。”
“死者曾经在3:28的时候在监控中出现过一次,似乎和护士站里的护士说了什么之后就离开了,然后十分钟后,护士须藤香苗抱着文件夹离开护士站前往值班室的方向,大概五分钟之后就回到了护士站。”
“而后3:45时,神经内科另一位本不需要在岗的医生岩津淳司从走廊上走过,往值班室的方向去了,待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后才出来。”
“4:13时,患者镰泷雅史再次出现,依旧只是在监控里消失了不到一分钟就回了病房的方向。”
“最后就是4:35时,护士须藤香苗再次前往值班室,大概两三分钟后便回来了。”
负责查监控的警官将监控画面暂停,直起身来道:“我们已经将这三个人叫过来了,是否现在开始侦讯?”
“都叫过来吧。”
光凭这份监控也无法看出更多的信息了,目暮警官叹了口气,趁着手下去叫人的功夫,终于有空同自己身边凑热闹凑了许久的望月朔聊上两句。
“警察学校里待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沉稳的警官拍了拍望月朔的肩膀,眼中满是关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是生了什么病吗?”
似是觉得身边之人现在还是个病号,目暮警官手下的力度不大,更像是给望月朔的肩膀掸了掸灰。
望月朔自知逃不过这位前辈的关心,虽然不想解释自己住院的原因,却也不得不轻声开口:“还好,警校还挺适应的。至于为什么在这……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很快就会好的。”
“是吗?”
目暮警部狐疑地瞥她一眼,不过望月朔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眼见着三位嫌疑人被先前出去的警察带进来,目暮警部便瞬间将望月朔抛在一边,开始对三人进行严密的审查。
“都说一下自己在三点到五点之间都在干什么吧。”
看着长相憨厚的警官,沉下脸后实则很能唬人。三个人被面前的警察严肃的气势震慑,嗫嚅着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岩津淳司率先开了口。
“青池前辈大概在两点半的时候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一位患者的症状不太对,像是用药量出了问题,叫我赶快来医院一趟。”岩津淳司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眼下带着明显没睡好的青黑。
“我当时还在睡觉,但是事关患者的性命,也不得不从家里出来。结果到了这边之后,他又跟我说没事了,是护士转录的时候记错了数据。我想着时间也不早了,就出去找地方吃早饭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刚刚,到了我换班的时候了,我和奈绪子一起上来,看青池前辈趴在桌子上。我们以为他是睡着了,奈绪子就去叫他,结果……”
“奈绪子?”目暮警部将身侧的警察叫过来问了两句话后才点了点头:“遗体的第一发现者,你的未婚妻是吧?”
岩津淳司点了点头。
“那么两位呢?监控显示,护士是最后一个进入到值班室的,请问你当时在里面做了什么?”目暮警官回忆了一下几位在监控里出现的顺序,扭头对护士问道。
“我?先前因为数据错误的事情,青池医生勒令我回去重新整理,整理完之后我就来汇报了,然后进来的时候看见青池医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须藤香苗说着说着脸色一变,眼眸中染上些许惊惶。
“不会……那时候就……警官先生你相信我!真不是我杀的青池医生啊!”
目暮警官同望月朔对视了一眼,望月朔连忙出言安抚:“别激动别激动,现在只是调查阶段,我们一定会找出真相的。”
“可是……望月君你不是病人吗?”
须藤香苗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满脸写着疑惑。
啊这……
望月朔少见地被人噎了一下,刚想解释两句,就听得工藤新一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大声地反驳:“望月哥哥可是警察学校在读的学生!他当然也是一名警察!”
“新一!不要影响警察叔叔们查案!”
有希子有些尴尬地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一把拉住工藤新一的胳膊就往外走。可工藤新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从现场带走,他当即便抱住了望月朔的腿,说什么都不撒手。
“就让新一留在这吧,有我看着呢。”
望月朔被工藤新一缠得没法,又不能一直让他抱着自己的大腿耍赖,连忙朝有希子摆了摆手,再一把将小侦探从自己的腿上扯下来。
“那么镰泷先生呢?能解释一下三点到五点之间你出来的两趟是在干什么吗?”
目暮警部摇了摇头不再关注一大一小两个“无关人员”,扭头盘问最后一位嫌疑人。而那位名叫镰泷雅史的老人则显然有些状况外,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几个小时之前在做什么,而后回答道:
“我确实是出来过两趟,但只是出来接一点热水,就在护士站旁边。”镰泷雅史左右张望了一下,最后将目光落在须藤香苗身上:“你当时在护士站的吧!我还和你们说话来着!”
“是这样吗?”目暮警部认真地问道。
“是这样的。”须藤香苗点了点头:“这位镰泷先生每次路过护士站的时候都会和我们打招呼,先前也确实是在旁边接了热水就回病房了。”
眼见着再问也不会有更多的信息,望月朔索性离开了房间,来到了护士站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新的线索。
这样一番折腾,时间已然接近中午,望月朔走到护士站时,发现那几个值夜班的护士早就下班离开了。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扭头看向镰泷雅史所说的热水间。
热水间是开放式的,虽然摄像头照不到,但护士站中值班的护士一抬头就能看到接热水的人,这样一来,那位镰泷先生的话便真实了几分——至少他出现在监控下面的两次,中途消失的时间不足以溺死一个成年男子。
那么护士须藤香苗和岩津淳司这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人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