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份,在北方仍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但在南方的南城,路旁的小花已经怏怏垂下了头,正午的太阳已经快要将正走在回宿舍路上的我炙烤干了。
但我无心顾暇烈日的照射,陪着我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是我暗藏于心中的碳酸饮料。在太阳照射加热的过程中,它的碳酸被加速分解成二氧化碳和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不管了,我要告白,再也忍受不了了。”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根据近一年的相处,他肯定对我有好感,“这可不是什么普信女”我自我解释道,“这是有据可依的,根据自身经验和在网上看到的经验贴看,他应该是喜欢我的。”
连我自己也没发现,我的肯定程度已经降低了。
我突然停下,他走出了一步,注意到我停下来后,也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歪了歪头,像是在问:“怎么了?”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或许是羞涩了?反正我瞥了一眼他之后就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像是怕面前人是镜中花,水中月。
眼睛在他的鞋面和我的鞋面反复扫描着,我踌躇着,闭上眼睛,狠下了决心和他说:“我喜欢你,能和我交往吗?”
嘴巴一边在说出这句话,我的脑子同时预设了好几种结果。第一,被狠狠拒绝,高岭之花嗤笑着看着我说:“就凭你也配让我当你男朋友?”;第二,被拒绝,面前风光霁月的人礼貌地拒绝道:“我想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第三,梦中人看着我,弯了眉眼,说:“好呀。”
同时又对这几种结果做出最合理的解决方案,第一种,我或许会很尴尬,但起码能认清他是什么人。第二种,继续往来,毕竟他的专业知识还是过关的,某些项目的工作上有他能减少很多非必要的时间损耗,第三种则是最完美,我也不用想什么解决方案的结果,但可能性仅33.33%。
迟迟未得到回应,我忍不住抬起头看他,结果只看到了他匆匆跑走的背影。
2023年初夏,我和暗恋了4年的男神表白了。结果他当着我的面,跑了。
我愣住,设想过上百种走向,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他这是拒绝了我吗?”
太阳好晒,本不是容易脸上出汗的我双颊泛红,额头冒出的汗水顺着脸侧滴下。我抬起头,看到的是层层叠叠的树叶和几丝穿过叶缝刺到地上的阳光。
哦,原来不是太阳的缘故,是我紧张。
我自认不是一个容易陷入情绪的人。可是喜欢的人被自己的告白吓跑了这件事,换谁来都是遭不住的。反应过来后,我像逃一样离开了事发现场,并暗自下定决心这一个星期去上课都不走那条路了。
事情完全脱离了我的预想轨道,这种震撼不亚于哥白尼时期的人类发现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事实。
我不曾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我本以为近一年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对我产生好感了。况且他平时对我也算是关怀备至,甚至总有那么一些时刻,让我以为我在他心里边是特殊一点的。
一切的一切,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回到宿舍后,我本想拿出笔记本继续撰写报告,可是那Word文档中的字密密麻麻,却是排列映出了沈释的样子。我赶紧把电脑合上,深呼吸了几口气,用力摇了摇脑袋,像是想把沈释这个人从脑子里摇出去一般。
不就是人生第一次的主动告白被草率拒绝结场嘛,没什么大不了。
发现根本静不下心后,我爬上床,抱着熊玩偶郁闷着。郁闷着又发现,这个熊玩偶也是沈释送的,我赶紧甩一般把无辜的熊玩偶扔到一旁。
我力气不小,但宿舍的床撑死了也就那么点,1米长的大熊玩偶“嗙——”一声撞到墙壁,又由于惯性向我倒来。
无奈,只得把他扶好,让它坐在床头。
我坐在床边,回想了一下表白时的窘态,忍不住闭上眼睛嘴角向下撇着,似乎此时此刻这样滑稽的面部表情能缓解环绕在我身边仍未消散的尴尬。
郁闷很快转为烦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为什么会跑啊,我的告白有这么吓人吗!”
对着面前的空气墙打了几拳后,我放松身体,重新跌回木板床上。
小床吱吱呀呀地乱叫,像是不满我的乱来。
我的上半身在床上,下半身仍用双腿支撑着,睁眼只能看到米白还带点发黄的天花板。
从大二时就悄悄种在心里的种子,每天都在悄悄地浇水施肥,从不加以抑制,让它野蛮生长。终归是长到都能吓走人了。
我吐出一口气,身体上的精力像是被这短短半天所发生的事情抽光了,眼皮忍不住打架。最终依旧没斗争过人类三大**,上下眼皮一碰,阖上了眼。
人们说的不错,暗恋是属于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初次见到沈释,是在本科大学的新生宣讲会的讲台上。
彼时我大一,刚刚入学,正是双眼充满着清澈的愚蠢的阶段。夏日炎炎,加上军训的磨炼,心情更是烦闷,对整个学校管理都充斥着不满,对军训管理也是颇有微词。但却对军训期间的一场宣讲会十分感兴趣。并不是对宣讲会的内容感兴趣,而是开心能在疲惫训练的中间可以有段时间让我休息。
果不其然,大家排好队进礼堂对号入座之后的10分钟,我就去和周公相会了。
睡梦中,周公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我还在高三,还在最最紧张拼搏的时刻,一切都还有转机,我并不是真考到海市大学来了,我还有机会能和陈琛南一起考进S大。
好梦不长,我很快便醒来。抬头一看,一位身材板正,身着白衬衣的清秀男生撞进我的眼中,我在楼上,以俯视视角看他,他的长睫在灯光下垂下淡淡阴翳,鼻梁高挺,展现出一种纯净而温文尔雅的美。
他在讲台上,对着组织里的日常工作事项和内建活动侃侃而谈,我却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他薄唇上下闭合又分开。
“同学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师兄能给个微信联系方式吗?”一声高昂但不失浑厚中气十足的男声传遍礼堂。
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男生,也不知道这一嗓子唤醒了多少像我一样打盹的人,礼堂里瞬时爆发出笑声,更有甚者鼓起掌来。
“联系方式,等你加上了我们的招新群,自然就能看到我的微信了。”他没被吓到,反而微笑着向着声音来源方向温柔地回答着。
整个场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很多人由于这场闹剧反而对这个组织感兴趣了,纷纷拿出手机扫二维码。
我亦在其中。
宣讲会结束,离场的时候我瞥见了站在门口和同部门的同学有说有笑的沈释。
和讲台上如沐春风但却稍微格式化的他完全不同,与朋友在一起的他是鲜活生动的,说到有趣的事情,他也做不到公式化扬起嘴角的人,虽然仍是斯文地抿嘴笑着,但能感受到他真切的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他时间有点长?还是他背后长眼睛,他居然扭过头,差点和我对上,幸好我赶紧移开了眼睛,要不然会被当成盯着别人看的变态的吧。
回到宿舍后,脑海里都是穿着蓝色组织服载笑载言的场景。
作为单纯的新生的我,完全被哄骗进去了,我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心仪的部门,什么都没准备,就去填表面试了。
第一次面试,我的心情不可谓不紧张,因为是夏天,更别提面试的时间是晚上9点,我已经在宿舍洗好澡了,上身穿了件短袖衬衫,下身穿着我的短运动裤踩上运动鞋就去了面试地点。
我自认为,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下身穿着黑色裤子,即便是短裤,也算比较正经的搭配,同时我将衬衫束进了裤子里,面试小白的我觉得这已经是不太正式的“招聘”中较为正经的“穿搭”了。
面试时,我虽说不是完全对答如流,但也有条有理,师姐宣布:“本场面试到此结束。”时,我不仅松了口气,还稍微带点沾沾自喜:“小闻同志做的不错!”
此时我面前对着我的世界把我叫过去,小声地说:“对了闻同学,虽然说组织面试也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面试,但还是着装整洁一点,希望以后面试能穿长裤哦。”
我嘴巴比脑子快一步地说出:“好的。”整个人却像是入定在那了不敢再做出一点动作。
出教室之后,我在走廊走着,但其实我已经走了一会了。想着好不容易大学第一次打起勇气主动去组织社团啥的,结果却是失败告终。
但是人总有走狗屎运的时候不是吗?
靠着临场的发挥和展露出的外向性格,仍然让我留到了最终面试。
我终面时没戴眼镜,只模糊地看到有个男生一直在后边坐着,也不来玩游戏,感觉有点高冷,不好说话,我悄悄问了一位看着好说话的师姐:“后面那位同学是来上课的吗,我们是不是超时了?”师姐往后看了一眼,回过头笑着拍了拍我说:“不是不是,他是我们部门退休的老成员,你不用管他,玩你的就好,我们对时间有分寸的。”
于是,糊里糊涂的,进入了部门。
我看着周围的同学,大家都很好相处,特别活泼开朗,师姐师兄们也十分和善,连带着我也被他们感染变得健谈起来。
部门的小伙伴们相约在立冬的时候出校团建,为此还特意租了个小别墅,别墅里纸牌室、KTV都有,厨房的厨具也是应有尽有,我们买了很多食材,有汤圆,有饺子,还有火锅底料。我本来以为这将会是一次很愉快的团建活动。
11月的G市,即便早上再热,晚上的秋风吹过,也会让人感到寒意。
“我接个电话。”我向部门内的同学点头致意,大家围坐在一圈,正正好堵住了前往阳台的路,我只好从他们膝盖与膝盖相触的中间跨过去。
来电是陈琛南,我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其实我早有预感他会打电话过来,因为我们相互不见面不沟通已经超过一星期了。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上大学后,我当上了班长,作为新生,又有很多的活动需要班委组织进行,自然没空和他聊天,每天不是在策划这个活动怎么弄,就是在构思那个策划书怎么写。
在这段时间,或许是异地的原因,他变得多疑起来。但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异地,我们都在G市,只不过他在S大,而我在海市大学,学校因为管控原因,没有假条不能出校。因此,即便不是真“异地恋”,也相差无几了。
因此,他在开学之后就一直问我身边有没有“男人”,一开始我还兴致勃勃地调侃他:“哎哟,我的小男友吃醋啦。”但次数多了,本是情侣之间的情趣也实在是变得令人烦躁了,在此期间,他变得变本加厉起来,让我一定要每天都和他视频通话一小时。如果哪天忙,忘了,没打或是没接,他就开始闹小性子了,有时还用分手威胁,得哄好久才能哄好。
在那段时间,我发现我没有哄人的天赋。但更可能的是我当时对他这种行为十分地不解,也找不到根源去解决,连带着哄人也多了几分敷衍。
“闻衍,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电话里的人一听就是喝醉了,说出来的话都是黏糊在一起的,含糊不清,甚至还打了个酒嗝,我听着,没出声,对面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接受不了这种异地恋闻衍,我接受不了。”他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们分手吧。”
冷风吹得我头疼,但也让我格外的清醒:“你醉了,现在是不清醒的,我建议你明天清醒过后再和我聊这个话题。”
陈琛南在电话那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我现在清醒得很!”他喊着,“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明明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都不爱我,我都已经那么爱你了,你为什么高三的时候非要玩你那破手机看你那破小说不好好学习和我一起考上S大,你不知道我舍友的女朋友和他一起校园恋爱的时候我有多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里一天这个班级活动一天那个同学有约,分手吧,我受不了了。”
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电话里传出来女生的声音:“陈琛南你不是吧,和我出来喝酒没几杯就醉了你也太菜了。”
他不是在聚餐,因为他的电话背景音根本没有吵闹,女声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他只是找了个女性朋友两个人一起喝酒,与此同时,他打电话来和我说,分手吧。
团建找的别墅在郊区,白天在阳台向外望,能看见连绵的山峦,让人心旷神怡,但在夜晚,层峦叠嶂的山峰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猛兽,下一面就会张开血盆大口。
“好,那我们分手吧。”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对面没有再回答,手机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转身,看到的是日光灯下部门伙伴的一起吃火锅的画面,那里有一碗装的满满的塑料碗,没有人去碰,是他们专门为我留的,小雅看见我在阳台,指了指那一满满当当火锅美食的塑料碗,招手让我进去。
我一直回想起,陈琛南跟我告白的场景。
那是G市的冬天,没有下雪,也不是在晚上,没有言情剧的男女主氛围。我们只是坐在奶茶店喝奶茶,我的鞋带散了,他帮我系鞋带。
“闻衍,和我交往吧!”眼前人扑闪着充满水汽的眼睛,脸颊漫上绯红,他明明比我高半个头,但却蹲下来,仰视着我,诚挚地说出这句话。
认识陈琛南,是因为一场校园闹剧。
在高一上的艺术节,我跟着民乐团上台表演了节目,我本来以为这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偌大一个民乐团,足足20余人,没人会注意在角落弹琴的我。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的微信号贴在了当时所谓的‘校园表白墙’。自那之后,我的微信几乎每天都能收到邀请。一开始我还饶有兴趣地加了几个人,过了几天,那红点一直不消失,我也烦了,就不再加人了。
陈琛南是后来的,他一开始并没有加上我。
直到艺术节过了两星期,是快到期末的时候,突然一个广播;“2016年1月6日,高一九班陈琛南同学,与高二学生发生口角冲突,进而引起身体冲突,影响较大。现给予陈琛南同学年级通报批评,望其他同学引以为戒。”
广播结束,本在安静自习的同学们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我也颇为震惊,月考的全年级第三居然被年级通报批评了。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传话筒。
很快,就有人找上我说:“诶,闻衍,你知道吗,陈琛南打架是为了你诶。”
我一头雾水,这句话他说的让我摸不着头脑。
他继续说:“听说是那几个高二的嘴欠,在那意淫你,陈琛南一听就冲上去一人一拳,速度之敏捷,直接打的那几个嘴臭的一个猝不及防。”
没出三天,全年级都知道陈琛南打架为了我。
没出一个星期,全校都知道了,连和我相熟的老师路过也会调侃我:“小闻呐,那个九班的陈琛南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我烦躁的不行,和我是什么关系?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过面对老师,也只尴尬地打哈哈过去。
期末考试完,我在班门口见到了陈琛南本人。他长得很清秀,高中的学校要求男生只能是寸头,本为突出“阳刚之气”,但他即便顶着个寸头,也完全不见强硬。干净简练的发型,更是衬托出他白皙的皮肤和柔和的五官。
我的第一反应是,年级第三原来长这样。
他反倒红着张脸,双手摩挲着向我走来。他低下头,和我四目相对,眼神坚定地像是要入党,嘴巴却磕巴上了:“闻衍同学,你,你好,我,我是和你同年级的陈琛南,我,我在九班,请问,你,你,你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班里同学们都在起哄,我完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当下什么表情都摆不出来,顺手拿了讲台上的便签纸,写了微信号给他。
听后来他说,他心死了一半又活了一半,因为看到我黑着张脸,但是我又确实将联系方式给了他。
我听着,只笑了笑,也没解释,或许当时看见他觉得他好看,实在是色令昏君了,又加上同学的哄闹,CPU给烧了,处理不过来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割裂的行为举止。
陈琛南的学习成绩很好,他本就聪明,加上勤奋,和他在一起后,我都被他感染得认真读书了,即便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寒假的时候就把下学期的课程预习一遍,到时候老师不还是会教吗?
我们的第一次分歧,在文理分班。
我从小就对历史有着莫大的兴趣,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文综,他倒好,一个物理全年级第一的人,硬要跟着我选文综。他班主任和物理老师都快被他气疯了,甚至慌不择路地来让我开导开导他。
我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你要为你自己的未来负责,如果将来我们两个分手,你会后悔你今天的盲目的。
他却抓错重点,听到“分手”两个字就红了眼眶,双手一环紧紧抱着我:“我们不会分手的,我们肯定不分手。”
我只好哄着他;“好好好,我们不会分手,你听我说,”我将他推开,“我觉得学理科的男生都特别帅,你看高三的那个理综第一的学长,星期一站在领奖台上领奖的时候,多威风,多帅呀。”
他听完,又一下抱住我,头埋在我的颈间,短硬的头发刺着我的下巴,痒痒的。
“不许说别人帅!我选理综就是了。”
我无奈,只得被他紧紧抱着,后半句藏在心里:“大哥你历史满打满算也就70分是脑子坏了才要跟着我选文综吗?”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们在外面吃绵绵冰,教育考试院说是12点准时公布,但其实11点半的时候就发了总分和省排到手机信息里了。
我只看了一眼总分和排名,就知道,高考,我彻底考砸了。
也对,毕竟,谁能这么好运,高考发烧呢?
他考了理科全省3000名,一个对他来说中规中矩的成绩。我们没有所谓的“不敢看所以互相看再告知”的情况,看完自己的,我很冷静地说了出来我的总分和排名。
他没有安慰我,我也没有说什么,我俩只是依旧挨坐在一起吃着绵绵冰,但他眼眶又变红了,鼻子也时不时抽一下。
外面的天大概是亮了,周围别墅有主人家养鸡的,鸡鸣声宣誓着清晨的来临。
我彻夜未眠,本以为分手会很伤感,但心中却没什么波动。甚至摸索清楚了我和陈琛南的相处,我像是他的情绪补给器,要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情绪价值。
想想,倒觉得和他分手,也不为是一种解脱。
与陈琛南的分手突然却又合情合理,我在一天之内就删光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大一上的寒假,陈琛南来找过我,眼泪在他身上似乎是很廉价的东西,他哭着求我复合。
他和我说:“闻衍,对不起,我那天喝醉了,我第二天醒就想和你说的,对不起,我喝醉了才胡言乱语的,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就这么看着他,他像是很慌乱,但他的解释却不结巴了。
“那天和你一起喝酒的,是一位女性。”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本来喋喋不休的嘴,突然不发出声音了。
“如果,你是一个对于性别意识不那么敏感的人,我应当也能说服我自己,那或许是你在大学交到的好朋友,但是,”我顿了一下,“你在此之前,你要求我不单独与男性友人出去玩,甚至限制我与男性同学的交流。”提到这,我都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就说明了,你并不是对性别无所谓的人,那么你单独和异性出去喝酒对我而言只有两种结论,第一,你双标,你只希望我为你‘守身如玉’而自己却做不到;第二,你的心里,其实已经将那位女性看的比我重要了,而无论是哪一种结论,都足够,让我和你说分手了。”
他就这么呆在那看着我,噤了声,只有眼眶中的眼泪依旧在往下掉。
我走近他,低声说道:“陈琛南,以后别再来找我,现在我还可以说祝我们各自安好,你再烦我,我就不是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了”。
本科四年,当然不是只有我和陈琛南的鸡毛蒜皮,自那次寒假之后,我和他彻底断联了,只能时不时从高中同学的聊天中听到他的名字,但由于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我和他的事,每每和我聊天都刻意地不去谈论他的相关,逐渐便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大学生,除开期末周时期,是最快乐的群体,快乐的时光总是飞快地流逝,时间很快到了大二。
话说回来,真正认识沈释,还得到我大二通表述职大会那天,我才知道,啊,原来他是我们支部的前支委,他叫沈释,大四,和我是同专业。之前去帮组织宣讲是因为他是组织的前成员,口才又好,经常参与竞赛,学习成绩也很好。
述职那一天是11月,正是秋叶静美的时候,但当时的我既欣赏不了随着秋风肃肃零落的树叶的美丽,也根本静不下来,心脏跳得快是要飞出来。
述职的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在不经意间,我打了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释在教室的讲台前对新上任的支委嘱托,说了些客套话。
当时我看着桌上的述职笔记串词,一双手不停地摩来擦去,其实空调开的不冷,我穿的也并不少,但是紧张已经攀上我的全身,匆匆瞥了一眼PPT上自己的述职顺序,居然是最后一个。
我呼出一口气又屏息紧绷,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最后一名可以在底下串词串到熟练,可正也是最后一名,大家想走的心情愈发强烈,只会紧紧地盯着你,内心祈祷着你快点说完这场会议速速结束。
由于我一直低着头,直到听到“请下一位闻衍同志做好准备。”才抬起头。正正和沈释的眼睛撞上,但他很快便挪开了视线。我从座位上起身,做到讲台一旁候着,前面一位同学在台上由于说太久超时了,只能快速将剩余的ppt播放一遍,坐在底下的师哥师姐有几位甚至皱起了眉头,问的问题针对性也很强,直至他承认自己的准备确实不够充分。
看别人答辩不顺利真的会让人紧张感骤升,我深吸一口气,将将保持着微笑,说是微笑,不过是感觉到嘴角在微微提起罢了。
台上的同学终于被鞭策完了,就在我准备上台,路过沈释身边时,听到他小小声说了一句:“加油!”
可能是因为在台下串词串了一个多小时,我的PPT内容加上我加快了的语速,正好踩着1分半钟的时间讲完。师哥师姐们也只问了我一个工作方面的问题,没有过多为难。我下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舔了舔嘴唇,才发现刚才在底下坐着等待的时候将嘴上的死皮都咬掉了,有些伤口甚至开始渗血出来。
这是我和沈释的第二次见面,那一声小小的加油让我的胸口有些躁动,一直到会议结束后都无法完全平静下来。心里那一颗小小的种子,似乎就这么种下了,我不敢光明磊落地说出对他的好感,更不敢只是因为一声“加油”就自信不疑他对我有好感。“说不定他给每个人都说了呢?”
回到宿舍,我旁敲侧击上去述职了的舍友:“那个报名字的学长,你上台的时候,他有和你说加油吗?”
我不知道我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舍友立马回过身笑着对我说:“对!我正想说来着,那个学长看起来人好好哦还说加油,他是不是就是那个沈释啊,大二就拿了大创国家级立项然后还是团队负责人?哦!我们开学时的那个新生宣讲的是不是他啊?”
舍友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投在我心中的湖面,泛起涟漪后又归于平静,但我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对于后面的,我只能打着哈哈说我也不知道我都不认识他。
“我不摘月亮,我想他永远高悬天上,皎洁流芳。”
耳机里在放着《月亮不会奔你而来》,脑海里是沈释穿着白衬衫在讲台上的情景。心脏砰砰跳着,本是很舒缓的音乐,之前我都是听着它入睡的。但那天这首歌却让我的神经递质通过突触传递兴奋信息给身体各个组织。
总的来说就是,那一晚我失眠了。
但是第二天我的心情又归于平静了,通过一晚上对自我的剖析以及上网搜索资料,发现应该是吊桥效应的一种。因为我要上台述职时太紧张心跳加速才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他。
这种平静结束在沈释加我微信发转预通知的那天。
其实转预通知按照常理来说是发手机短信的,但沈释加我微信时备注给的原因是他发了怕我没收到导致只能用微信再发一次。
其实,我已经收到他的短信,只不过他发来的时候我在上课,正好错开了时间,因此没能及时回复他,他就申请加我的微信了。
我自然不可能拒绝,在无人的角落中,我获得了“偷窥”他朋友圈的权利。
沈释的朋友圈十分不设防,开的是全部都可见,不像现在大多数人都开的三天可见半年可见或是其他。不仅不设防,还十分简洁,他是个不常发朋友圈的人,总共也就十来条。我一下就滑到了最底,发现他在2016年6月的时候发了个“再见,祝好。”配图很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来是个女生站在草坪上的背影,可能是故意马赛克化,就是不想别人认出来,更多的,可能是不想让那个女主角认出来是自己吧。
原来男生真的会有白月光啊,这么难忘,分开了快4年了还没删?
不对不对,我立马鞭笞自己的想法,不能性缘脑,说不定是妹妹或者家里亲人呢?模糊也只是因为想保护家人?
但这件事很快被我抛诸脑后,因为期末周已悄然降临,我已分不出精力去研究他的朋友圈。
我大一的绩点是将将差强人意,均分刚上80的成绩,全专业快50%的排名,完全卷不过同专业的其他“卷王”,已经是彻底的死掉保研这一条心。
但人有时候,总是莫名其妙觉得要争口气,至于是为谁,为什么,也说不清楚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每天7点半起床去图书馆复习。
大二上的期末月是12月,正好是寒冬,第一天打算去图书馆的时候,调了7:30的闹钟,我硬是赖了半个小时的床才起身洗漱。
8点半到图书馆的时候,哪怕没戴眼镜,一眼望去都找不到什么空位了,有些虽然椅子上没人,但是桌子上摆着平板、手提电脑、一堆书的。我一开始还天真地想找靠窗的单人单桌,只瞧那一眼我就知道肯定是没了的。
我只能带上眼睛仔细地一排一排地找那种能容纳四个人学习的大木桌d的空位。
终于让我给找着了。一个大木桌的四分之一,没有书包挂在椅子上,周围没有书本堆着,桌上没有电脑或是平板。我赶紧走过去先把书包轻轻放在桌上,将椅子轻轻拉开。
刚坐下抬起头,就发现对面的人正是这几天一直困扰着我的男主角。他的心思一直在他的考研政治题上,戴着耳机低着头,对面来了个人也并没有抬头看看。
我也只得悻悻收回眼神,轻手轻脚地打开书包拉链,将课本和往年题拿出来复习。
除了一开始的插曲,从上午到下午,我一直沉浸在课本那天花乱坠的知识以及往年题做一道错一道的苦闷中。
对完第三套卷子的答案,看着改出来的75分,我摇摇头,不禁叹了口气,却又立马屏住呼吸,眼睛巡逻一样环视四周,生怕有人对我这一声叹气不满。实在是在校园墙上见过太多人吐槽图书馆的一些行为举止,因此我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天出现在校园墙的吐槽贴上。
晚上10点,图书馆到了关门时间,人也基本上走空了,本是四人自习的木桌,也只剩我和沈释,他还在学,我收拾书包到门口,看见路灯的光照出来的毛毛细雨。
原来是下小雨了,虽然没带伞,但幸好穿的衣服是连帽的。我将帽子戴上,打算去扫一辆共享电动。
走到共享电瓶的停放处,看着空无一物的大地,我不禁笑出来,我说呢,10点关门的图书馆怎么9点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了,原来是在这准备着呢。
正当我在犹豫着是不是就这样走回宿舍还是去300米外的三区宿舍区看看有没有电瓶车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皱着眉头回头,看见沈释撑着伞站在那,他的伞将我罩着,甚至微微向我倾斜。
“师妹,我载你回去吧,我有电瓶车。”他低着头,看着我的眼睛,问出这句话。
时间已晚,宿舍11点半就停热水,而且天上还下着雨。
我没有任何理由回绝他的好意。
坐在他的电瓶车后座,举着他的伞,我意图将伞向他倾。
“师妹,你不用管我,不用将伞举得这么高,遮着你自己就好,别被雨淋到。”他边开电瓶车边和我说。
他开的很稳当,跟他这个人身上的气质一样,让人觉得安心。
我抬起头,看见在路灯之上的,高悬天空的月亮,和前面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背影。
自那次晚上,沈释像是知道了有我这么一号人,他开始帮我在图书馆占座了。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是他帮我占座,是因为第二天我直接起了个大晚,9点钟才脚踩共享电瓶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图书馆。
那时我已经对图书馆空位置不做期待了,甚至我都没有锁共享电瓶,就是为了一会没位置立马出去骑上就回宿舍,卡在20分钟内,就不用双倍交钱了。
果不其然,图书馆已经坐满了认真学习的同学。我早该想到的,12月,考研月加上期末月,人不多才是反常。
意外的,我看到了沈释,他的身子遮住了一部分桌面,那看起来是空的。我正惊喜准备走近时,看到前面桌上垒着的书。
“啊。果然还是有人了。”我正心灰意冷准备转身离去,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我,我惊诧回头,发现沈释在仰头看着我,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像是叫我过去坐下。
沈释的上目线杀死了我,他仰头看着我的时候好像一只小猫,眉头微蹙,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即便如此,我也并没有被美貌迷惑了心智,心里想这沈释不是害我呢?这座位要是真有人,我可就要被贴在校园墙上“遗臭万年”了。
我对沈释露出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表达我的婉拒。
他本来微蹙的眉头加深了,险些没在双眉间写出一个“川”字。
他打开手机,像是在给什么人发信息,我饶有耐心地等他打完,他却突然举起手机给我看,里面赫然写到:
“对面的位子我帮你占的,书是我放的,你不用担心,坐下吧。”
看完这句话,我的第一反应是羞赧,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居然认为面前人会害我。接着我如同前一天的步骤,轻手轻脚地动作,怕惊扰了其他同学。
有了前一天的经验,我学精了,从9点30就收拾东西掏出手机开始找车。
天空似乎有一道惊雷劈了下来,我双眼放大,死死地盯着手机上租共享电瓶小程序里显示的时间:“您已骑行12小时38分钟。”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立即闭上了双眼,无声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情平复下来。重新打开小程序,放大了定位才发现那台车居然在一个我去都没去过的离图书馆两公里远的地方。无可奈何,我只能按下还车键,心里本想着痛失49元,颤抖着手摁下后,发现那上一个骑行那台车的人居然没有将车停到指定停车点,我根本还不了车。
我赶紧收拾好了书包,往外走,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已经是将近晚上10点,小程序上的官方客服已经歇息了。我内心焦急,却也肯定人工客服应当也是下班了。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狠一狠心,暗自对对面的打工人说句对不起,就根据小程序上给的电话打了过去。
“嘟——嘟——”电话拨通了,但却一直没人接,只有献给爱丽丝在我耳边回响,我烦躁地来回踱步,地面上凸出来的石砖被我当成出气筒,与地面其他石砖发出刺耳的摩擦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我挂断了电话,不死心地又打一次,结果跟之前无异。
“是有什么事吗?”一道如清泉般的声音挟着冬风吹进我的耳朵。
我转头一看,果然是沈释。
我低下头不去和他有面对面的交流,毕竟这种蠢事,连告诉我妈都要思量再三怕她骂我败家,更何况是根本不熟悉同时我又对他有好感的师兄呢。
他很有耐心,我的态度在那一分钟可谓是冷漠,他也没被我的没礼貌吓走,甚至还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得到你的,和我说说吧?”
他已经看出我的窘境,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了,他真是个好人。
百般纠结下,我还是如实告诉了他事情的经由,并且请求他能否载我到那个不知名小道上骑回我租的车。
“好的。”眼前人没有任何犹豫就应下我的要求。
我再一次坐上了他的车后座,他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变成了长款的驼色羊绒大衣。冬风刺骨,却也吹起他大衣的衣角,我按耐住自己想攥他衣服的冲动,还是规规矩矩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他座位底下的弹簧。
校园的路灯依旧亮着,暖黄色的灯将我们投射成影子放在地面上。
从那影子看,像是一对互相依靠,一起兜风的小情侣。
只可惜,我们目前只是一个道德品质高尚的师兄和一个有想法却从未行动的师妹,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最终,在一个周围树木环绕的小道找到了我租的共享电瓶。
我骑上电瓶,跟在沈释的电瓶车后边,他尽可能地配合着我的速度,因为这车应该是被骑行了很久,已经没多少电了。上坡速度堪比乌龟爬行。
幸而,我俩最终都安全地到达了宿舍区,我也成功还车了,虽然价格已飙升至54元,但总好过走路回宿舍明天再去找车还车要来的好。
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想着该怎样感谢沈释。
“谢谢你啊师兄,这两天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来,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那你请我吃个饭吧。”
对面人很快给出了回复,我抬头看他,他也正笑眯眯地低头看着我。
“不过你现在应该经济还不独立,等你经济独立的时候,或者你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请我吃饭吧。”
我不知道他提出这个要求的目的是什么,天气太冷,脑子似乎也被冻住了,不乐意去思考他这个行为的原因,只得点点头同意。
我们俩总是若有若无地联系在一起,回宿舍我暗喜道,我和他似乎挺有缘的呢?
自那两天的图书馆奇妙之旅,让我真真切切地明白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我在图书馆一定是水逆。”我在心里为自己的粗心开脱,将这两天遇到的事归咎于玄学问题上。
幸好只是期末月,并不是期末复习周,周六周日可以去图书馆全天复习,但是周一到周五还需要上课,不用在经历了两天的尴尬后再和沈释碰面。
我怕我不去图书馆他还帮我占位子,于是发了微信给他。
“师兄,明天我不去图书馆了,可以不用帮我占位子。”
“为什么呢?”
“我还有课没结课呢,得上课。”
“好的”
我本想对话到这就结束了,十分钟后。。
“祝你期末能考到理想的成绩。”
我皱着眉头左看右看,愣是没琢磨出他怎么突然冒出来这句话,只得礼貌回他,
“谢谢师兄,也祝师兄成功上岸!”
他又发了个很可爱的小猫双手作揖表示谢谢的表情包给我。
这是我和他的第二条聊天记录。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后来到了真正的复习周时期,我也没再去过图书馆,而是选择了离宿舍更近的教学楼,毕竟,一般课程在期末前一周就结课了,教室正空荡荡的等待着我的“临幸”。
理所应当的,因为那学期我的认真复习,成绩终于提了上来,排到专业前10。
期末考后的成绩是一科一科出的,在这焦急等待的期间我也没有闲着,天天盯着沈释那10来条朋友圈来回翻阅,也不敢点赞,也不敢评论,像是得了蜂蜜罐的熊大熊二,想好好珍藏,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却又迫不及待地一探究竟。
终于,在来回扫描中,我寻得了一些蛛丝马迹,原来沈释是放弃了保研本校的机会选择考研去S大。
我的手指划过一张沈释18年一张配文为“回母校”的朋友圈,图片里的桌子,黑板,以及特意马赛克过的校园环境,我惊喜地察觉到,他似乎是和我同一所高中的学长。
这才发现,原来我挺有当侦探的天赋的。
与此同时,我也挺勇敢的,脑子一热就小窗私聊他问他是不是南城中学的。
秒针滴答滴答地响,时间的流逝真的是让人倍感煎熬,期间我也有试图去做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还是忍不住隔几十分钟就拿起手机看一看。
三小时之后,他回复我:“是的。”
我没敢再回复他,在小窗聊天框里思索再□□复删减留下的一句:“真巧啊师兄,我也是南城中学的!”被我逐字删去。
这是我们在微信上的第三次对话。
那年特别巧,考研初试成绩公布的时间是2月底,正好是学校寒假假期的最后一天。彼时我正左手一只行李箱,右手一个水桶,身上一个书包,狼狈地歪七扭八爬着楼梯。
好不容易进到宿舍,将东西一扔,赶紧打湿了洗脸巾擦椅子,毕竟将近两个月没坐过的椅子,不知道落了多少灰。
擦干净椅子后,我把脏了的洗脸巾丢到已经装了垃圾袋的垃圾桶里,身手矫捷地跨过舍友大大小小摊开的行李箱和大袋子,走到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点开了和沈释的聊天框,从他的头像进入到他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也终于更新,考研结果出来了,他初试超了S大自划线近50分,配文是“更近。”
我也轻轻地为他松了一口气。
4月份时,他又发了条确认S大录取信息的截图,没有任何配文,支部里的师姐师哥在他朋友圈的评论区恭喜。我揣着私心,没有在他的评论区祝贺,而是去私聊他说了声:“恭喜师兄考上S大呀!”
他很快回了句:“谢谢。”
此时距离我们上一次聊天,已过了三个月。我能感受出来他语气的冷淡,想来,该是我上次问他是不是南城中学的时候,真的让他不爽快了。
我俩都没有再提起那次图书馆丢车后回到宿舍楼下时,他提出来的“那你请我吃个饭吧。”直至他毕业。
由于组织里有师兄师姐也是那一年毕业,我们作为组织的成员都要去和师兄师姐们留影纪念。一大早上,早餐都还没吃就出发了,一只拍到中午。我在这期间,曾尝试看能不能看到他。但是大草坪上全是毕业生,有我们学院的,也有其他学院的,还有很多毕业生的亲朋好友。
和师兄师姐们合影完后,我顶着五月底G市的太阳,双手举在眼睛上,做出遮阳的姿势,在草丛上看似漫无目的地散步了起来。
实际上,我在双手下的眼睛,左右转动地快要起火了。
走了5分钟,最终还是抵不住低血糖,找了个树荫底下坐着,以右手为扇,给自己扇风散热。
就在那时!我看到一个很像沈释的人。
我双手撑地,给自己支撑点让自己快速站起来。结果一起身就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只好坐下,眼睁睁地看着那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我终于放弃了寻找沈释,手机拨打了小雅的电话,跟她告知了我的情况,问她能不能来扶我,接着我们再一块去饭堂吃饭。
小雅很快就赶来了,并且还带了颗糖,缓解了我低血糖的症状,我没那么难受了。脑子也清醒了点,对我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下了判决书。
半年的暗恋,终究是这样,落下帷幕。我自嘲,我跟他,到底是差了一点缘分的。
大二到大四不过一睁眼一闭眼的事。很快,我也来到了大三上的寒假,开始抉择自己的未来。
身边人什么声音都有,二叔说要去考公啊,正好又有学生干部经历又是党员,考公最好了;三伯说出来就业吧,反正也拿着教师资格证,要不就去当老师好了,女孩子当老师最吃香了。
明明是假期,活的比上学还憋屈,家中的宴会只能坐在那里陪着那些爱指点江山的亲戚陪笑,无论他们说些什么异想天开的只能点头,然后说出万能句式:“好的,我考虑一下。”
当然也有一些亲戚总爱缠着人不放的:“哎小闻,听我的,你别这样敷衍我嘛。”跟我说话的,是我的四舅,每天周旋在家里众多兄弟姐妹,无论亲的表的堂的,大多都借过他钱,说得好听叫自由职业者,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妥妥一个无业游民,我曾一度怀疑这位四舅到底做了些什么能把父辈的钱消耗完一辈子靠借贷过活。
而这位四舅现在正拉着闻衍的胳膊不放,一直在说:“小闻,你听过来人一句劝,你去当兵,你知道吗,女兵很轻松的,或者你去当那种,文职兵,训练根本不辛苦的,然后你退伍就是公务员了,都不用考试,铁饭碗就在你手里了哇。”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种人的脑子,当兵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为的是保家卫国,在他看来居然是实现利益的一条捷径。
“不能和价值观不同的人纠缠太多。”即便我已经无语到差点想翻白眼的程度,表面上依旧礼貌地微笑着:“舅,我知道啦。”
四舅一听立马笑开了,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两眼眯成一条缝。拿出手机用手指在上面点,边弄边说:“诶,你加他微信,这是四舅帮你找的关系,你直接找他。”
在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不妙了。果然,不愧是借过整个家族的钱的男人,脸皮厚的程度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找关系,轻松,不辛苦,这几个原本和当兵根本凑不到一块去的词汇,居然轻而易举地在他嘴巴蹦出。
妈妈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本来在斟茶给亲戚喝,放下茶杯,将手在衣摆抹了抹,跟正在厨房煲山泉水的父亲喊了一句:“出来斟茶,别鼓捣你那水了,这里有水了!”
于是,只见父亲棉衣外套着个围裙就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壶半开未开的山泉水,嘴上念念有词:“真是的,山泉水泡茶才是最好喝的,你这人你都不懂。”但当看到四舅在缠着我的时候,一下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放下他那壶宝贵的山泉水就去斟茶。
母亲朝我们走过来,边走边用揶揄的口气说:“哎哟,你别撺掇她了,她眼睛都近视400度了,怎么当兵啊,人家兵哥哥兵姐姐都是眼睛没度数的。”
“去做个近视手术嘛,现在技术那么好,很方便的。”四舅依旧没放弃。
我再也忍受不了,收起了伪装的笑容,看着比我矮了半个头,浑身横肉的男性。
“四舅,这么看好当兵,怎么当初没去呢,是因为不想吗?”
男人像是被我戳到了什么痛处,眯成缝的眼睛骤然缩放了一下,虽然依旧没有很大,但能感受得出来面前人定是破防了。
我原以为他会就此闭嘴,谁曾想他反过来怒视着我,拿出食指指着我说:“我不过是作为过来人给你点意见,你怎么那么高傲这点都不听,实话实说吧,就你这种普本毕业的女生,大多都是一出来就只能月入3k,没办法所以都去相亲嫁人了,给你指条明路你居然还不领情。”
“我女儿未来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种一辈子无所事事的人来指路。”母亲突然插入到我和四舅之间的对峙中,伸出手挡了一下我,将我护在她的身后。
听到这句话,我和四舅的眼睛都睁大了,显然我是震惊母亲居然会在大过年这么直白地说出这些话,而四舅明显是被自己姐姐说的实话给刺到了,愤怒都将要从他的眼中溢出了。
幸而我们是在厨房外的一个小角落发生的争执,没被其他亲戚看了笑话去。四舅的名声向来不好,若这次在我们家又闹出一桩事,家里的亲戚只会越来越唾弃他。
而他,是需要在各个亲戚手上拿钱的人,因此,他也绝对不敢在我家闹事。
他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接着就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和从一楼传来的大门开关的声音。
这个小插曲没过多影响家中喜庆的春节氛围,顶多我和妈妈会在心里感到膈应罢了。
到了晚上,家里来探节的亲戚都走了,我和爸爸妈妈在收拾着家里,妈妈突然说:“你今天,不能那样子和你四舅说话的,他是你的长辈,即便他再没有用,他也没有害你,你不用那样阴阳怪气地说他。”
我自知是那时自己一时气急,说的话没过大脑就蹦出去了,只能点点头表示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妈妈却继续问道:“那你对你的未来有规划了吗,今天那么多亲戚都提供点子给你了,你就没有心动的,或者你有自己将来想要做的吗?”
大脑一片空白,算是触及到我知识盲区了,我想,低着脑袋,摇了摇头。
四舅那句“普本毕业,出来就只能月入3K”反复在我脑海回荡,不得不承认,“普本”二字真的有点刺激到我了。
如果要获得更优质的资源,首先要做的是提升自己,既然第一学历不好,那我就升学去更好的地方。
在大三的寒假,我下定决心准备考研。
考研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择校。我虽然不喜欢现在就读的专业,但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四年本科学习当做沉没成本。
更何况,我是个很懒的人,同时,我也接受了我的平凡,我不是什么天才,即便再喜欢文学,我也做不到像社交媒体里大肆宣扬的“跨考xx专业半年上岸”。
我沉下心来,认真地在考研信息网上看自己的专业能考什么研究生,同时下载了有意愿的院校的复试试题,本校的都下载了。
院校省份:G省,筛选下来的第一个,就是S大。
我盯着S大,想着这个在我高考前梦寐以求的学校。省联考考1500名时,我以为,它是触手可及的。
但现在,只有鼠标轻轻地指着它,我甚至没有点下去的勇气。
“到底是多优秀的人,才能进S大呢?”我想着,“沈释就考进去了,他真的很厉害。”
而且,S大的推免生已经占了很大一部分了,从外校考进去的话,500分满分要考到350 才有复试机会,从复试中的几十个人还要继续争那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名额。
之前看沈释的朋友圈,初试考了400 ,复试过了也只是一笔带过,让我总以为上岸S大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只有自己去查阅了资料,并且看到网络上一些“前辈”们的指导,才发现S大不仅难考,还不保护一志愿,还喜欢复试初试五五开,还歧视非92第一学历的本科生。
这buff都叠满了,真的是让人望而却步。
因此,S大并不在我的择校名单里。
但到了九月份正式报名的时候,我脑子一热在报考信息中填写了S大,并且还缴费了。
大概是想放手一搏,看单车能不能变成摩托。
按照原本就规划了的考研计划,我已经背了很多英语单词,做了很多套数学卷子,想着自己雅思能拿7分的英语基础不算差,数学题目刷着刷着也能拿到比较满意的分数,在这样的条件,我是完全可以放下这两科专心去刷政治和综合题。
当然,这仅限于,我没有脑子一热选了S大的情况下。
原本我给自己划的线是330 但填报完之后突增50。
只能重新对考研计划作出调整。说是调整,倒不如说颠覆更为恰当
幸好,大四的课程不多,学校还是挺好的,将课程都压缩在前三年,留出一年让应届生们要考试的备考,要工作的去实习。
即便如此,我的时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变得更紧凑。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待在教学楼的自习室。更恨不得一天能有25个小时。
大一大二的时候,看到那些早上七点就在教学楼的平台拿出个小本本在背东西,等到我早课上完了,他们还站在那,只不过手上可能又换了本新的。
我曾经惊叹于她们的刻苦,想着正常人类怎么能像他们一样,寒风刺骨却一直在风口处背书,我曾以开玩笑的方式调侃着:“当代大学生有自己的‘头悬梁,锥刺股’。”
却不知,我调侃的,不仅当时的师兄师姐,还有后来苦苦备考的我。
当然,身边的同学都很努力,我们班30个人20个报名了考研,其中甚至有保研了但不满意保研院校要自己去考研的,现在想想也真是有够疯狂的。
好好的一个大四,愣是被我们上成了高三。
当然,这是指那些高三已经很努力在学习的同学,我考研的状态比高三要紧绷百倍千倍。
缘由很简单,高中的时候有老师给你划重点,讲技巧。而大学,只能靠你自己去摸索,去领悟。
并且还会存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同学们的教辅材料,网络课,亦或是择校信息,都不会轻易和别人透露。
更有甚者,到了考试那天发现班里同学和我一个考场,我才知道,他也考研。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一场战力与谋略的比拼,谁在某一个环节稍微脱了节,就会被甩到后面去,而且不会有人来拉你一把。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没有睡着。
已经熄灯了的宿舍黑漆漆一片,对面大二还是大三的学妹宿舍还开着灯。我平躺着,看着乌黑一片的天花板,突然映出了沈释的脸。
沈释。哦,还有这号人呢。
我突然想起他,想去翻和他的聊天记录。
不看不知道,一看看得我汗流浃背,未读信息999 的微信,赫然能看到沈释头像的右上角有一个小红点。
试问有谁能直接不读不回Crush的信息的,恭喜你,你找到了,那就是我。
上一次聊天是在春节,我正好下定决心要考研,发信息跟他说。
他给了我很多信息,包括某视频网站里哪些老师的课程好,要怎样做计划,什么时候学什么会好一点,背单词用什么软件等等。
他不厌其烦。
我们聊天记录结束在初九,我正式开始复习的时候,那时为了好好复习,给所有人开的都是免提醒,除了置顶的人和通知群。
他并不在我的置顶人员名单里。
自然也错过他的那条信息。
“我在S大等你。”
他说:“我在S大等你。”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提?又或许只是激励我的话。当时甚至我自己都还没知道自己要考哪所学校。
或许是巧合吧。
他的想法我无从探索,但不管他真实的想法是怎样,我的的确确被鼓励到了。
但是,我变得更加兴奋,原本想着将手机放下双眼一闭,可是每当快睡着时,就更能清晰地听到我心脏跳动的声音。
“喂!别跳这么大声啦!”脑子在和左胸的心房讲着话。
我认为是因为左侧躺的原因才能听到心脏跳动,于是我尝试换一边侧躺着睡。
这时候棉被又被我带到另一边,一股冷风窜入我的被窝。本来昏昏欲睡的我又被刺激得精神起来。
就这样辗转反侧,终于在凌晨3点伴随着三个舍友熟睡的呼吸声,睡着了。
而凌晨3点才入睡的人,要在早上7点就起床。
其实大学四年间不是没有试过通宵之后再去考试,但考六级比起考研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于是我起床洗漱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生吞黑咖啡粉。
我没带很多东西进入考场,一个透明的矿泉水瓶,那透明的塑料袋装了一支不会断水书写顺滑的黑色签字笔,为了保险还有一个替芯,一支2B铅笔,一块橡皮,以及一把我觉得没有用但怕万一的三角尺。
“铃——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若有考生继续作答,监考员应及时制止,并予以当众警告。”
在铃响前一秒,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
“呼——”我悄悄地长叹一口气。
幸运的是,不知道是咖啡粉的功效,还是由于我的精神高度紧绷,在考试期间居然头脑比以往任何时候做模拟卷的时候更清晰,丝毫没有犯困的感觉。
后来我发现,估计是一半一半的原因,因为考完第一场后懈怠下来时我甚至困得只去超市买了个面包回宿舍吃完就上床睡午觉了,从12点一直睡到1点20分。
据我舍友描述,她们回来看见灯没亮还以为没回来于是一把开了灯,走到我的床位抬头突然发觉床上有个人吓得大叫一声。看清楚是我之后就把我床位这边的灯给熄了。
她们关完灯之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床边看我是不是被她们这一系列大动作吵醒了。
结果发现我睡得十分的安详。
听到还有这么一件事后我瞪大了双眼,当时我感觉自己像是睡死过去了,根本没听到她们有发出声音。
也幸好有这么一段1个小时的深度睡眠,没有像平时浅度睡眠起床后的头疼头晕。所以下午考英语的时候是正常发挥。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我也就只在第一天考试前的晚上没睡着,其他时候该睡睡该吃吃,状态比往常任何一场考试都来得好。
17:30,当铃声响起,我的第一次考研彻底结束,考试结束后,我走出考场,心中既有释然,也有紧张。
但幸运的是,在心中更多的是释然:“无论如何,都结束了。”
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到置顶的“相亲相爱一家人”聊天群里父母在问我考完没,问我考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