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庵大门口右侧高台上有个鎏金铜□□,正张着大嘴,几枚硬币零零落落地散在地上。
十年前白瑜跟何真说过,若能将硬币投进□□嘴里就预示着有好运气。
随着两声闷响,何真一次将两枚硬币扔进了□□嘴里,动作飘逸潇洒,帅气有型。
“厉害啊。”唐景跃跃欲试,他在书包里摸了两枚五毛硬币放在手心里哈了口气,嘴里念念有词。
“这架势是干啥,是不是傻。”姜小勇忍不住吐槽。
“离我远点,我怕威力太强伤了你。”唐景话音刚落,那两枚硬币就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两道不规则的路线,“哐当”一声,砸在□□头顶,弹的老远,最后蹦出三米开外。
整段垮掉,惨不忍睹。
“哈哈……”
唐景的表演引来一阵嘲笑。
“操。”唐景用力一跺脚,恼怒又羞愧,这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水平。
“走吧走吧。”姜小勇顿觉丢人,拖着人就往院里走。
院子中央有个长满青苔的三脚香炉,因人迹罕至,没有什么香客,香炉内只有一柸泥土和零零散散几柱烧没了的线香梗。
庵子里的那个女人递过来一把香,四个人分了去逐一点燃,在烟雾缭绕中,四个人纷纷闭目鞠了三个躬,何真微微侧目偷看了夏芒一眼,只见他十分虔诚地闭上眼睛,双唇开开阖阖,像是在许什么愿望。
尼姑庵的庵堂因为一场大雨整个塌下来了,瓦砾青砖堆砌在杂草丛中,中年女人解释说,因为资金问题,一直没有修缮,所以拜不了菩萨。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你们一定会前途无量的。”中年男人笑道。
当年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砖瓦,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傍晚还能听到深沉悠远的钟声,那位手持佛珠,盘膝而坐的老太太,这一切仿佛浮光掠影一般,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
而今只剩下残垣断壁,满目荒凉。
比起那些有名的佛寺,这里才是真正的清净之地,没有喧嚣,不需买票,也不用排队,丝毫不染半点尘世之气。
这庵子早已名存实亡,不过环境清幽,风景宜人,抬头便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几只山雀悠然飞过头顶,遒劲的古树,残缺的塑像,蛛网纵横的廊檐,沉寂又肃然。
“什么也没有了。”夏芒对着庵堂鞠了一躬,不知是在怀念故去的人还是在祭奠逝去的事。
“有的。”何真指着门口的两根雕花木柱:“它们就是见证。”
这两根木柱没了屋檐的遮挡,经过风吹雨淋,外皮已经剥落,破旧不堪。
见证?什么见证?夏芒侧目而视,一脸疑惑。
何真偷偷伸出手拉着夏芒,微闭着双眼,朝着坍塌的庵堂鞠了三个躬。
“我是来帮我妈还愿的。”何真很认真地说:“她当年许的愿望实现了。”
夏芒不明所以,何真却不道明,只是冲他笑的粲然。
“他俩什么鬼?”唐景附在姜小勇耳畔轻轻地问,视线却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哥俩好呗,就像我们一样。”姜小勇伸出手搂着唐景,笑的意味深长。
“你不对劲。”唐景警惕地看着姜小勇,神色凝重:“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一天都……有病。”
是,我有病。姜小勇松开手,逃似的钻进庵堂一旁的小木屋里。
“你他妈的跑个鬼啊,还没吃饭呢,你往那里干毛?”唐景转身追上去,这脑子有病的玩意得抓过来好好审问。
于是几分钟后,姜小勇就被唐景老鹰抓小鸡似的逮了出来,那副狼狈的傻样,何真看了都颇为同情。
四个男孩子爬上了后山乱石嶙峋的断崖上,那里有一片空旷地,没有树木,没有花草,在静坐吹了一阵山风,感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后,终于有人聒噪起来。
“不行不行,太无聊了,现在才下午五点,我刚问了姑姑,起码得晚上八点才能开饭。”唐景郁闷地说:“姑父下山买米买菜去了。”
“咱来玩游戏吧。”姜小勇提议。
“我就不玩游戏了,早就戒了。”何真非常自律自觉。
“这里没有信号。”夏芒泼凉水。
“操,我怎么忘了。”唐景掏出手机,心情低落:“但凡有粒花生米,我也不来这里了。”
“这不还有我们三吗。”姜小勇安慰道。
“对了,你俩怎么也想不开来这了?”唐景问。
夏芒斜睨了何真一眼,你说呢,狗孩子。
何真摸摸鼻子,我能说真话吗?
“那个,我是来还愿的,其实……”何真想说,其实我很矛盾,我本不愿意来的。
但凡多点假期,也许我也不来了,不过既然来了,我也不后悔。
就跟我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一样,何真拉着夏芒的手:“我觉得挺好。”
何真与夏芒心照不宣,唐景一脸懵逼,姜小勇则一脸落寞。
“天快黑了,不会下雨吧?”姜小勇有些忧心,也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会。”夏芒说:“我看了天气预报。”
何真从包里拿出一只野外专用的照明灯,还带除蚊功能,于是四人盘膝而坐,一副扑克牌适时登场。
“斗地主,机智如我。”扑克牌的主人唐景一脸傲然。
“那个只能三人。”姜小勇伸出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唐景。
“他不是不玩吗。”唐景看向何真。
“嗯,不玩。”何真这回没有皮,任命一般地拿出考卷:“哥要好好学习。”
夏芒会心一笑。
“啧啧。”唐景翘起一边唇角,讥诮道:“学霸就是这么来的。”
“好了好了,我们三个玩,说一下规则。”为了防止唐景那张刻薄的嘴再秃噜个什么难听的玩意来,姜小勇迅速转移话题:“炸弹不能炸空,否则不翻倍,三个不能带俩。”
“输了咋整?”唐景事先申明:“我没钱啊。”
“别丢人成不,那么抠。”话是这么说,可姜小勇还是顺从了,说:“输了那就学狗叫。”
一旁做题的何真心说,这个提议不错,我倒是想看我家芒哥哥学狗叫,那场面一定是千年一遇,届时非得用手机录下来。
光是想想都觉得刺激。
夏芒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淡然笑道:“那要是赢了呢?”
“看输的人学狗叫啊。”唐景瞪着眼睛说:“这还不明白。”
“开始开始。”姜小勇洗牌发牌,动作有些笨拙。
何真寻了个大石块跳上去,两条长腿支撑着作为桌面,心情愉悦地投入了题海中。
不一会旁边传来唐景疯狂抱怨的声音。
“草泥马姜小勇,你到底会不会玩?”
“我哪里知道。”姜小勇表示委屈。
“人家有王炸那么明显,你要牌干锤子,成了,四声狗叫,你叫。”唐景迅速甩锅。
“他手里还有六个牌,我都看见了。”姜小勇辩解:“我哪里知道他不出3带1,拐个弯儿出个3,3谁要不起啊。”
“就算他手里不是3带1,你他妈的作为地主的上家,你不拦牌,人家出个3,你管个4,你他妈的能再蠢点吗?”唐景忽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何真都忍不住将视线转移过来。
“好了好了,愿赌服输。”夏芒把混乱的扑克牌拢起来,十根手指很熟练地洗着牌,发牌速度也是相当快,几乎是脱影状态。
哇,不是吧,芒哥这手法一看就是老手,何真都被吸引了,差点就奔过去看热闹了。
“汪汪……”姜小勇委屈地连叫四声。
唐景安静了一会,一局过后,又炸毛了。
“姜小勇,你他妈的……”唐景愤怒地站起身:“人家报个小王,你瞎啊,你用个2挡个锤子?”
“我又不是透视眼,我怎么知道小王在他手里,我之前出个2他没压我啊。”姜小勇也争得面红耳赤。
“卧槽。”唐景努力克制自己,气的差点跳崖:“底牌有个小王亮出来,你没看吗。”
“忘了。”姜小勇迅速承认错误:“算我的,我叫。”
于是空旷的山上又传来四声狗叫。
太惨了,惨无人道。何真心疼姜小勇一秒。
第三局,唐景怎么也不愿意跟猪队友姜小勇了,他果断地选择叫地主,亮完底牌迅速拿走,就跟躲瘟疫似的。
几分钟后,一向冷静自持的夏芒也忍不住炸了:“他才是地主,你老压我干什么?你不压我,我都走完了你知道吗?”
“我习惯你是地主了,不记得了。”姜小勇自己也傻了眼。
“干的漂亮。”唐景将手里最后一张牌打完,兴奋的手舞足蹈。
姜小勇心甘情愿地又狗叫了两声。
夏芒却一脸漠然地坐在那,看样子气的不轻。
“快点,叫。”唐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催促,一副王者姿态。
何真这题也做不香了,他赶紧放下试卷跳下去救场,终究还是忍不了夏芒受半点委屈。
“我帮他叫,你别为难他。”何真搂着夏芒的肩顺毛道:“芒哥哥不气不气。”
“那怎么行。”唐景不干。
“嘿,你输了都是姜小勇替的,我怎么就不可以了。”何真也站起身来,气势瞬间碾压唐景。
“他坑我,当然是他叫,你局外人不能替。”唐景寸步不让。
“那行,姜小勇坑的,你替芒哥叫。”何真顺势而为。
“我……”姜小勇心头一噎,我不愿意。
“算了,你赢了,还是你替吧。”嘴硬的唐景莫名地不忍心了,只得向何真老实妥协。
“不用,我自己来。”夏芒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我来我来。”何真哪能看夏芒受那个屈辱,不等夏芒酝酿完,他便张嘴叫了起来:“汪汪!”
“看看人家这对哥们的友谊,你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唐景伸出手狠狠地推了姜小勇一把,似乎还嫌欺负的不够。
姜小勇心碎的七零八落,这里的四个人就属你最瞎,你还好意思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