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何真依旧睡意全无,他现在整个神经都紧绷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对面屋里的那位祖宗就再干出点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儿来。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何真无聊到边数羊边掰手指头。
哎!何真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叹气了,脑子里有无数团乱麻在交织着,之于夏芒,之于自己,还有这段不被人接受的情感。
想着想着,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糊间一声女高音把何真再一次揪了起来。
“妈的又是什么鬼?”何真以闪电般地速度爬起来,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出门,声音的源头就是洗手间。
何真狠狠地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眼前的景象让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白若云梳妆台上的洗面奶、化妆水、乳液、面霜、粉底液、精华液等等一系列的东西都被挤出来扔在垃圾桶里,化妆镜上用口红涂满了各式各样奇怪的图案,只余下一地空壳……
夏元一脸淡漠地蹲在洗漱台下边,手里拿着一个玻璃锅盖转的很是专注,白若云的尖叫声也丝毫没有影响他。
所有人于他而言都是透明人。
何似梦双手叉着腰,用饿狼一般的眼神瞪着何真,一副吃人的表情。
哎!哎!!哎哎哎!!!
何真抬手捂脸:“姐,我错了……”
何似梦走过去搂着白若云的肩,一只手指着夏元,用不容抗拒的口气说道:“我只说一遍,把这孩子送回去,立刻马上麻溜地!”
何真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理由留下夏元,实在是不合适,他又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拉起夏元走出洗手间。
去哪里呢?能去哪里?何真看着夏元,夏元盯着玻璃盖儿,这可真让人头秃!
手机闹铃响了起来,要准备上学了,何真将夏元锁在自己卧室里,匆忙洗漱后给徐亚军打了个电话。
“大清早地干啥?”徐亚军有气无力地吐槽:“不想起床不想……”
“别废话了,我问你,这哪有月嫂阿姨呢?快帮我找一个。”何真不耐烦地打断徐亚军的话,他现在是焦头烂额,没工夫再墨迹了。
徐亚军打了个呵欠,说话都打着飘:“城西太阳广场后边不是有一家托儿所么,可全托的。”
夏芒搔了搔头,心里忍不住咆哮,我这他妈的不是个小宝宝,而是尊大佛啊。
托儿所托得住么?
“十岁的孩子能收么?”何真有些抓狂。
“我靠,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儿子?”徐亚军眼睛瞪的溜圆,顿了顿又说道:“也不是不收,只要钱到位,玻璃都干碎。”
“有道理。”何真挂了电话,又是一顿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总算把夏元手里的玻璃盖给拿下了。
刚走出门,又想起了什么,他折回卧室,从柜子里摸出一把糖,这才拉着夏元上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往城西方向赶去。
托儿所的老师听说夏元是个自闭症孩子,还有攻击人的行为,说什么也不收。
操,说好的只要钱到位,玻璃也干碎呢?何真垂头丧气地蹲在电梯门口,刚刚那个拒绝何真的老师又走了过来,何真没有心情再搭理她。
“我刚刚打电话问了,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老师小声地说。
何真眼神一亮,有戏!
最后双方达成协议,何真以五百块钱一天的高价将夏元留下来了,有一名老师单独带他,何真总算松了口气。
临走前将口袋里的糖都掏给了夏元,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心酸。
刚下楼,就接到何似梦的电话。
“梦哥。”何真疲惫不堪,说话都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何真啊,我刚刚托朋友问过了,市里有一家培训机构专门收自闭症儿童的,环境好,也很正规,可以全托,费用我出,我下午就把他送过去。”何似梦说:“这孩子太折腾人了,你云姐身体不好,受不了他这么刺激。”
“我知道了。”何真深吸了口气,好累。
“这孩子的亲人呢?也就是你那相好的。”何似梦问。
“就这样啊,信号不好。”何真佯装听不见,果断挂了电话。
夏元再怎么说也是个人,总不能老这样丢来甩去的,再说了,他是夏芒的亲弟弟,这么做是不是得通知他呢?
可是……何真抬手头望了望灰扑扑的天空,这会,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何真心里挣扎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给夏芒打个电话。
第一节课上课铃响了,何真才半死不活地走进教室,脸色苍白,眼底泛青。
“真真,你这是被人揍了吗?”聂琴的后背悄悄地往后贴,拿了本书挡着脸轻声问道。
“没睡好。”何真答。
“失恋了?”聂琴又问。
“聂琴,上课别讲小话。”林晓佩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
聂琴识趣地坐直了身体,不再往后靠了。
何真抬起眼皮子往窗外看了看,几名老师手里都提着一个大礼盒,满脸笑容地往各自的办公室走去。
铃声响第二遍的时候,熊岚枫才走进教室,随着林晓佩一声“起立”,所有同学齐刷刷地站起身又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老师节日快乐!”整齐划一的问候把熊岚枫给弄懵了,好一会才摆摆手笑道:“谢谢同学们,你们好好学习我才最快乐。”
这话一出,底下一片死寂,谁都清楚,164班是被所有老师嫌弃的班级,文科班就两个,成绩好的都去了163班,他们不过是被挑剩下的,除了何真。
熊岚枫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也不是滋味,其实人与人之间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首先你要相信自己,再去证明自己,不要轻易放任自己堕落……”
何真脑子里嗡嗡作响,因为一晚上没睡好,还得担惊受怕,这会已经处于迷糊状态,熊岚枫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身后的黑板上已经开始了高考倒计时,何真刚进教室的时候就发现了,班上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何真这才感受到了自己已经步入了高三生涯。
只是侧面前排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人又没有来,夏芒肯定知道了他爷爷的事,那么他该怎么办?他还会继续读书吗?
为什么我没有勇气给他打电话?他会不会生我的气,他一定会的。
何真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至谷底,再也提不起半点劲。
我是一滩烂泥,谁都别管我。
何真趴在课桌上,朦胧又茫然。
“何真!”熊岚枫将他的名字拖的很长,声音不大,却让人听的极为不适。
何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他站起身看着熊岚枫,两人遥遥相望。
熊岚枫的脸上很是不悦,甚至透着失望。
如果不是因为何真,熊岚枫也不会接手这个班级,他曾给何益立下誓言,何真在164班有他保驾护航,成绩绝对不会落下。
可现如今,何真不仅对学习消极怠慢,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架斗殴,甚至恋上男同学。
熊岚枫再次面对何益之时,被打脸的很疼,他不知昨日是如何离开何宅的,何益拍着他的肩膀沉默着的画面还在脑子里闪现。
“你就站着上课,醒觉。”熊岚枫翻开书,开始讲课。
何真耷拉着脑袋,别说站着,就是让他跪着,他也醒不来。
不愿意醒来和醒不来是两回事。
浑浑噩噩地上完第一节课,何真从书包里摸出手机飞快地揣进兜里,一路狂奔到男生宿舍后边的围墙下,在确认周围没人后,他才开了机。
不一会手机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夏芒竟然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夏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芒:我弟弟呢?
夏芒:麻烦你帮我照看他几天,我……
何真握着手机的手激动地发麻僵硬,他本想回个消息,可两只手都不听使唤了,他哆哆嗦嗦地拨打了夏芒的电话。
一声,没有接。
二声,没有接。
三声,依旧没有接。
四声……
这几秒钟的时间怎么会如此漫长?
“何真。”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夏芒嘶哑的声音。
“你在哪里?”何真有些不安,电话那头很吵,他很怕听漏了什么,手机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
“在去往殡仪馆的路上。”夏芒哽咽道。
“你不想查明真相吗?”何真心底腾起一丝愤怒:“杀人偿命。”
“不了,我知道为什么……”夏芒低沉地说道:“他是自杀的……”
“什么?”何真难以置信,地上那把带血的刀,屋里一地的狼藉,夏初光太阳穴上那道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杀。
“先不说了,我这两天都来不了学校……元元他……”夏芒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很不好带,我会尽快地把他接走。”
“你接他去哪里?你带吗?”何真问。
“我……现在也不知道。”夏芒说。
“我姐说把他送到市里的培训机构去,那里很正规,可以全托。”何真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夏芒才低低地问了一句:“很贵吧?”
“没事,我姐给钱,你别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何真安抚道:“你还有我啊。”
“谢谢你们,我以后会还……”
“别说屁话,我就不爱听。”何真打断夏芒的话:“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好,我就去找你。”
“你那边……怎么了?”夏芒问。
“姜小勇躺在县医院,我爸让我去道歉,我要不去啊,以他的性格,他绝对会亲自去,那傻逼也配让我爸爸去看他么,嗨,只能我去了。”何真尽量说的很轻松,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把夏芒给刺激到了。
“是不是被我撞伤的那个?”夏芒问。
“他是被我割伤的,你别问了,这种小事,我脸皮厚,道歉算什么,学两声狗儿叫也不在话下。”何真笑道。
“是么?你都给谁学狗叫了?”夏芒哭笑不得。
“目前没有,我也就随口一说。”何真摸了摸鼻子,谁有能耐让本少爷学狗叫?
“我……挂了。”夏芒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好,你别太伤心了。”何真温声道。
“嗯。”
“再见,汪汪!”
夏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