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夏家村的村民因为夏芒一家受了牵连,可他们并没有畏惧,即便在很多年后,这份情依旧铭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夏芒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枯等着,就像很多年前等着他的继父夏海航一样,只是他再也没能等到他的归来。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大石头上的温度更是灼人,夏芒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俨然一尊望夫石。
山坳那边响起的铃声告诉着夏芒,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田间土里劳作的乡亲们也纷纷回了家,偶有几个人路过夏芒家门口,跟他打了几声招呼。
夏芒礼貌性地回了他们。
何真的摩托车出现在夏芒的视线中时,已经是下午了,夏芒的眸子里忽然亮了起来,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这么大的太阳,你坐门口干什么?你是向日葵啊?”何真将车停在枣树下,一边说着夏芒,一边从车上搬下来一大袋的东西。
夏芒板着脸,一副不待见何真的表情:“谁让你回来的?”
何真扛着东西往屋里走,一只手不停地揩着汗:“我又没走,我只是买点东西回来。”
夏芒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唇角,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何真从屋里出来,满脸惊愕:“咱家哪来的那么多东西?你是趁我出门去打劫了吗?”
什么叫“咱家”,臭不要脸的。夏芒瞪了何真一眼:“我觉得你才比较适合去打劫。”
何真搔了搔头,傻笑了两声:“用词不当,用词不当。”
夏芒扶着大石头边沿,从上边一跃而下,随即脚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夏芒用他那超强的忍耐力死扛着站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往屋里走。
这一切怎么可能逃开何真的火眼金睛,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夏芒抱进屋放在炕上,不容分说地脱了他的一次性拖鞋,褪去他的袜子,何真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夏芒脚踝处肿的更厉害了,还挺烫,这大概是发炎了?
何真面色铁青,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活络油倒在手心里搓热,再给夏芒揉开涂抹在他的受伤处。
何真的手心火热火热,眼神里也喷着火,夏芒出奇的安静,呆呆地看着他。
“这只脚又怎么回事,你自己说。”何真指着夏芒被划伤的那条腿,语气凶悍的像要吃人一般。
夏芒默默地垂下眸子瞥了一眼自己的脚底板,那块布条已经被血染成了紫红色,原本干涸的血渍又添了新的殷红血液。
“皮外伤,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夏芒将脚往后缩了缩,浑不在意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放屁。”何真将夏芒的脚拉到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伤口处已经与布条粘黏在一块,何真不敢贸然下手,他从袋子里拿出碘酒和棉签,还有一卷纱布。
“你甭费那个神了,直接撕掉就好,不疼。”夏芒淡淡地说。
“你能把自己当个人吗?你不疼,我疼。”何真用棉签沾了碘酒轻轻地涂抹在布条与伤口的粘黏处,极为缓慢地将它们一点一点地分开。
夏芒咬着唇,额角上冒出了一丝丝薄汗,但他一声也未吭。
“我……不太懂这个,手也很笨,很疼吧?我……”何真的手哆嗦了一下,急的他满头的大汗。
“不疼。”夏芒故作轻松道。
何真心里清楚的很,这他妈的不疼才怪了!
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将伤口重新处理好,何真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双新的棉质拖鞋给夏芒换上。
“这玩意扔了啊。”何真拿起那双一次性拖鞋看了一眼,吐槽道:“这玩意质量真不咋滴,都开口子了。”
夏芒忍不住想翻个白眼:“那是一次性拖鞋!”
何真也来了脾气:“你不说我倒忘了,你彻夜不归去酒店干什么?”
夏芒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无比心虚道:“没……什么。”
何真心里不爽,语气酸溜溜地:“该不会是面基去了吧?”
夏芒瞬间炸毛,抬起一条腿就着何真的腰就是一脚:“滚!”
何真摸着被踹的发麻的腰眼,又看着夏芒的腿,忽然暴跳如雷:“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死?你想揍我,你用手行不行?”
夏芒也不甘示弱,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你他妈的别多管闲事,我就是去找男人了怎么地吧?你以为你是谁?”
何真觉得,夏芒每天都在作死的边沿疯狂试探,就是吃准了他不敢把他怎么样。事实上,他对夏芒也确实下不了手,除了跟他斗斗嘴,他什么也不敢,更不能。
何真将拖鞋从窗户口扔了出去,满腔怒火无法宣泄,他站起身来气的直哆嗦。
“不爽就滚。”夏芒拽过一件衣服蒙着头,缩在土炕角落:“我不想看到你。”
何真怔忡住了,须臾过后回过神来冷笑道:“我曾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段话,狗不能喂太饱,对人不能太好,不能太主动,不要爱太深,不要轻易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吗?”
夏芒没有回答,满屋子的低气压,令人呼吸都显得尤为艰难。
何真伸出手拽掉蒙在夏芒头上的衣服,吓得夏芒将脸深埋在两手之间:“你怎么还不滚?!”
“滚你大爷,差点上了你的当,就你说的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我竟然还会信,那简直就是侮辱我的智商。”
何真掰开夏芒的手,果然看见他的两眼湿红,何真心里疼了一下。
“我们一起回去好么?”何真抚着夏芒的发顶,语气忽然柔和下来。
“不行!”夏芒没有一丝犹豫,冰冷地拒绝了。
“为什么?”何真的手僵在那里。
“没有为什么。”夏芒答。
“那可由不得你!”何真态度坚决。
“你试试!”夏芒咬牙坚持到底。
“你!”何真气的灵魂出窍。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再开口,谁也不再妥协,空气安静地可怕。
一声“叽里咕噜”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你饿了?”夏芒忍不住蹙着眉头看着何真的肚子。
话尤未毕,又一声“叽里咕噜”的声音响起。
“你难道不饿?”何真挑了挑眉,视线落在夏芒的肚子上。
忽然两人相视而笑。
夏芒坐直身体,指了指隔壁的小房间:“那屋有现成的,直接可以吃,应该没回生。”
何真咽了咽唾沫:“我早就闻到香味了,只是没下手,你等着,我给你拿过来一块吃。”
夏芒将一件旧衣服翻出来铺在土炕上,两人头对着头一起饱餐了一顿。
何真收拾完毕,坐在炕上歇了一会,忽道:“我早上其实回去了一趟,二中那事我不放心,去打听了一下。”
夏芒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何真扭过头看着夏芒,很认真地说道:“姜小勇在县医院躺着,伤的不重,不过他们报了警,我俩被监控拍的一清二楚。”
夏芒笑了:“那又如何?”
何真一脸诧异:“大哥,你很社会也很拽啊。”
夏芒枕着手臂,躺在炕上,慢悠悠地说道:“你爸跟公安局局长好的同穿一条裤子,你能有什么事?再说了,人又不是你撞的。至于我,那就更加无所畏惧了,我倒希望他们把我抓起来关个十年八年的,还能落个清静。”
何真神情茫然:“你这么想进牢房?”
夏芒望向窗外,阳光依旧毒辣:“要是事事如你所愿,那就好了。”
何真的眸子瞬间黯淡,声若蚊呐道:“我爸知道了。”
夏芒将视线收回,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知道什么了?”
何真欺身向前,一只手紧紧抓着夏芒的肩:“我和你的事……”
夏芒的眼皮子跳了几下,他掰开何真的手:“我和你能有什么事?别搁那里胡说八道。”
何真呆坐了几分钟,没有作过多的辩解,他知道这事不是他说了算,夏芒的嘴也很难说出一句让他开心的话。
可是他不信夏芒的心也这么想。
“走,去院子里玩一玩,屋里憋的慌。”何真倏地起身。
“不想去,我很累。”夏芒拒绝。
“我就知道……”何真伸出手就将人捞进怀里:“我抱你去,累不着你吧?”
“你……”夏芒语塞。
“别解释,我很乐意效劳。”何真一脸不正经:“机会其实是留给不怕吃苦之人的。”
你吃个屁的苦!夏芒心里暗骂道。
这房子极小,后院却很大,虽然年代久远,却依然能看出昔日的温馨舒适。
何真环视了一圈,院门口两根粗壮的木头上绑了两根绳,下边栓着一块厚厚的木板,那是秋千,虽然现在已经腐蚀的不成样子。
还有木制的跷跷板,独木桥,篮球框,一张巨大的木制棋盘,看得出来制作这些的人手艺精湛。
后院的角落里有一个用小石子圈起来的一小块练武场,一个大大的已经开裂了的木筒里插满了许多用木头制成的武器,有刀有剑有长矛,栩栩如生。
“芒,这是你小时候玩的地方吗?”何真看着夏芒问。
“嗯。”夏芒垂着眼,面色凝重。
“你继父做的?”何真又问。
“你想玩就去玩,别问那么多。”夏芒偏过头,不想再接话茬。
何真乖顺地闭了嘴,寻了块柔软的草地,将夏芒放在上边,然后冲着他笑的一脸灿烂:“看本少侠给你舞一段长棍。”
夏芒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何真:“你会吗?”
何真后退几步,从那只破烂的木筒里择了一根木棍便哼哼哈嘿地耍了起来。
木棍的两端在何真手里上下旋转,气势连贯,刚健有力,动若雷霆,快如闪电。
夏芒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何真还有两把刷子。
何真眼角余光瞥见夏芒的表情,心态不由地飘了,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他忽地换了招数,一手握着木棍的一端,另一端至下往上用力一挑,于空中耍了个花枪,不等人看个仔细,又猛然向下砸去。
“砰!”木棍拦腰折断,断掉的那半截因为惯性又弹飞起来,狠狠地砸在何真的脑门上,把人砸的直懵圈。
该表演整段垮掉。
“哈哈……”夏芒忍不住笑的直抽抽。
何真摸了摸被砸的火辣辣的脑门,一手将半截棍子扔在地上,神情尴尬地说道:“刚刚我耍的不是个棍,是个寂寞。”
话音刚落,何真便笑呵呵地走近,冲着夏芒神秘兮兮地说道:“等到了晚上,我再给你耍一段棍法。”
夏芒捂着肚子笑道:“为什么要等到晚上才耍?”
何真挑了挑眉:“白日宣淫不太好吧?”
夏芒一愣,笑容凝在脸上,猛然反应过来:“你……你他妈的有毒吧?”
“哈哈……”
何真笑的直打滚。
夏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