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翻了个身,从炕头摸到手机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何真数了会羊,脑袋里异常清醒,他也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十几个未接电话和一堆信息,他耐着性子一一回复完。
“何真。”夏芒低低地唤了一声。
何真受宠若惊,手机差点滑落。
“嗯。”何真侧过头看着夏芒的后脑勺:“啥事?”
“你……来这里,家人不担心么?”夏芒没有回头,两眼盯着屏幕。
“我发过信息告诉他们了,我出门散个心,过两天就回去。”何真答。
“你跟他们吵架了?”夏芒将手机塞进衣服做成的枕头下边,轻轻阖上眸子。
“倒也算不上,是我冲动了……”何真眼神有些飘忽,他叹了口气翻过身,两人背对着背,不再出声。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打在何真脸上,暖洋洋的,何真伸了伸懒腰,下意识地往炕里边瞧了瞧,夏芒睡的很沉,还是那个侧卧的姿势,半个晚上竟然一动也未动过。
何真将身上的衣服给他盖上,枕头下的手机露出一角,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窥探**从心头涌起,不是好奇,不为私心,就只是想好好保护着夏芒,揪出那个痛苦的根源,解决掉。
“芒,我……对不住了。”何真伸出手,喃喃自语:“我又要看你的手机了。”
夏芒依旧毫无动静,何真迟疑了片刻,将手机对着窗外的天光微微倾斜,很轻松地就破解了密码,夏芒的手机很干净,没有太多的东西,除了最基本的常用软件,何真翻了一会,一无所获。
忽然想起半夜夏芒打的那个电话,何真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拍了下来,退出的时候又发现一条彩信,这年头发彩信的不多了,何真点开了那条信息。
一张充满血腥的画面赫然显现,那是一个男人的断指,何真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仿佛被毒蝎子蜇了一下,理智也瞬间崩塌,他愤怒地拿着手机回拨过去,他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
电话那头一串忙音,何真再一次拨过去,结果还是如此。
“妈的!”何真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一声把夏芒唤醒了,他睁开双眼便看见何真拿着自己的手机,红着眸子咬着牙,像一头狂怒的豹子。
“一大清早地你拿我手机做什么?”夏芒一骨碌爬起来,从何真手里夺过手机。
“芒,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何真的心情难以言喻,那张断指图在他脑海里像一条毒蛇,令他难受窒息。
夏芒睡眼惺忪地看着何真,随即像明白了什么,他慌忙打开手机看了看,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你偷看我的手机,你是怎么解开密码的?!”
“这屋里灰尘那么厚,你设的手势密码想看出来还不容易?”何真忽然激动不已:“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秘密藏在心里?那个凶狠手辣的人到底是谁,真当法律是摆设吗?”
“关你屁事?”夏芒将手机摔在地上,用几近咆哮地声音大吼道:“我让你别管我的事,你聋了吗?”
何真苦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不管。”
夏芒背对着何真,一张脸冷的可怕:“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救世主吗……简直可笑!”
何真气的七窍生烟,他光着膀子跳下炕,穿着湿漉漉的鞋走出门,过了一会又穿戴整齐地走了进来,将手里衣服丢给夏芒:“夜晚风大,衣服基本上干了。”
话刚落音,何真转身就走。
“你去哪?”夏芒捡起衣服抱在怀里,语气弱了下去。
何真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将门带上后便骑着摩托车走了。
“你……还回来吗?”夏芒站起身趴在窗口大声喊道,清晨的凉风将他的话吹的支离破碎。
何真早已走远,并未听见夏芒说了什么。
小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夏芒一人,他闷闷地换上衣服起了床,嘴里不停地骂道:“我是不是有病,我在说什么……”
“菜头,是你回来了吗?”一中年妇女穿着一条洗的发白的黄色睡裙,手臂上挎着个菜篮子,正踮着脚尖往屋里瞧。
夏芒脑门上惊出一层薄汗:“我是……”
中年妇女喜出望外:“菜头,真的是你啊,快开门,让婶看看你。”
夏芒踌躇不安地挪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后便打开了房门,将外边的人迎了进来。
“菜头!哎哟,长的这么高了,还这么好看,真是个帅小伙。”中年妇搓了搓手,有些语无伦次:“太……好了,太好了,婶高兴,你妈妈……也会高兴……”
夏芒呆立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桂婶好。”
中年妇女名叫刘桂兰,住在夏芒家对面的山坡上,是个寡妇,其丈夫死了很多年了,她也并未改嫁,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的,是个挺苦命的人。
刘桂兰很是紧张,她将菜篮子放在门口,两只手在睡裙上擦了又擦,她想把夏芒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那般疼爱,却又发现不妥,她笑了笑:“菜……小芒长大了……”
夏芒更是拘谨,他从房间里搬过唯一一条完好的小板凳放在刘桂兰跟前:“婶,你坐。”
刘桂兰感动的两眼直冒眼泪,她缓缓坐下,嘴里忙不迭地说道:“好……好好!”
“小芒,你今年……二十有了吧,有没有找……找女朋友?”刘桂兰抬起头小声地问夏芒。
夏芒靠在门边,强行挤出的笑容僵在脸上:“我不急,我……我还在读书。”
刘桂兰怔了怔,随即摇摇头,哀叹道:“和你一块长大的林深也是不着急,现在都年过三十了还光着,听说……”
“婶!别说了……”夏芒唇角直抽搐,他别过头喃喃道:“求您……别说了……”
刘桂兰满头雾水,她有些惊慌:“怎么了,小芒,是不是婶说错话了?你可千万别介意,婶年纪大了,嘴碎,可婶是好心的。”
夏芒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婶。”
刘桂兰心里有些别扭,说不清为什么,她站起身,面上依旧一脸慈祥:“那婶走了啊,有空过来看看婶。”
刘桂兰将菜篮子重新挎回手臂上,又从里边拿了几个形状怪异的茄子还有些青椒放在墙角边:“这秋天了,也没啥好菜了,你先吃着,赶明儿我再去菜地里摘点菜苗什么的给你炒着吃了,顺便给你拿点锅碗瓢盆之类的,省的你去买了,挺浪费钱的……”
夏芒心里一暖,随即鼻子一酸:“婶,谢谢您,我住不了几天,您就别客气了。”
刘桂兰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栗了一下,她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是不是那边还是没有放过夏家,我就知道那人……”
夏芒打断了刘桂兰的话:“没有,婶多虑了。”
刘桂兰摆了摆手,满目凄凉道:“别骗婶了,婶都知道,婶就是挺想你的,婶也没有孩子,婶把你当亲儿子一样……”
刘桂兰越说越混乱,以至于她自己都抑制不住了。
夏芒绞着手指强颜欢笑:“我也想婶,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刘桂兰闻言破涕为笑,她忍不住搂了一下夏芒的肩膀,心满意足地走了。
夏芒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良久才彻底回过神来,他将不大的屋子又收拾了一遍,这才满意地出了屋子,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夏芒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等了一会,何真还是没有回来。
或许,何真已经回去了,夏芒这么想着,心里又腾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传来,夏芒半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山坳那边是一所学校,说是学校其实不过是用夏氏祠堂改造的,一共也就几十名学生,这还是前几年了,如今看来人数就更少了,毕竟日子好起来了,很多人举家迁出了山坳,不再回来。
夏氏学堂原本有两名老师,一位已经年过六旬,名叫夏安民,也是夏家村的村长,如今年事已高,不知是否还在。
另一位就是刘桂兰嘴里所说的林深了,他是外地来的,连同他的父母一起。
没有人知道他们家的底细,一家三口非常低调,话也极少,平日里深居浅出,传言这个林深是位大学生,之后为了生计才在夏氏小学开始教书,这一教就是十余年。
夏芒便是他的学生。
“菜头啊,喂,是不是菜头回来了啊……”一老头牵着头牛走在田埂上,远远地冲着夏芒喊。
“哎。”夏芒羞赧地应了声。
“老婆子喂,菜头回来了喂!”老头闻言赶紧拽着缰绳,扭过头朝远处的山尖尖上喊。
夏家村分为前村和后山,夏芒家就属于后者,这里只有稀稀拉拉几户人家了,夏芒回来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不多一会便传遍了整个山坳,大家纷纷往夏芒家涌。
只是,除了夏芒,这里没有一个年轻人,都是一些中老年人,大家很是热情,给夏芒带来了很多吃的东西。
“菜头啊,这是奶奶亲手晒的红薯干,还刷了糖洒了芝麻,你小时候最爱吃了。”刘金华老太太颤巍巍地走过来,拿出一包红薯干塞进夏芒怀里。
夏芒感动地鞠了一躬:“谢谢奶奶。”
“菜……小芒啊,这是我女儿做的红烧肉,她现在都嫁人了,不知道你还记得她不,她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悦姐,那时候我还想着将来等你长大了,说给你做媳妇呢,哎,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你悦姐这会给你青弟弟送饭去了,就没来看你了,不知道你还记得她不?”陈莲秀端着一个大海碗,上边还盖着一片干荷叶。
夏芒腾出一只手,小心地接过,恭恭敬敬地说道:“记得记得,谢谢伯母,谢谢悦姐,谢谢!”
长辈们送来的东西堆满了一间屋子,一阵嘘寒问暖后,众人也没多作停留便匆匆离开了,夏芒又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引得长辈们又是一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