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光刚带夏元洗完澡,满身是水地走出来,夏元有些兴奋,咧开嘴笑的有些木讷,他拍着巴掌光着屁股在客厅走来走去,塑料凉拖啪啪地在地板上毫无节奏地响着。
“元元,过来穿个睡衣。”夏初光臂弯里挂着一件长袍睡衣,满脸堆笑地朝夏元招了招手。
“啊啊啊!”夏元用力地甩甩头,看起来很抗拒。
“元元乖,穿衣服。”夏初光走到夏元跟前,伸出手摸了摸夏元的脑袋,依旧好脾气地哄着。
夏元猛然将睡衣拍落在地,龇牙咧嘴地怪叫几声,一溜烟窜进卧室,又狠狠地将门关上,里边再次传来几声咬牙切齿地怒吼。
夏初光缓缓弯下腰将睡衣捡起来,一双手紧紧地揪着睡衣领子,浑浊的眸子里覆着一层水光,眼眶微红。
忽然铁门就被拍的一阵巨响,夏初光擦了擦双眼,将脸上所有的悲伤情绪统统敛起来,又把卧室门反锁好,这才起身开了门。
“爷…… 爷!夏芒回来了吗?”何真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
夏初光一脸惊愕:“没回来。”
何真心下漏了一拍,来不及多说,拔腿就跑。
夏初光一把将人拽住,身手十分敏捷:“你往哪找?”
何真垂头看了看自己被拽的发麻的手臂,心里不免惊叹,这手劲真大!
“爷爷,您松下手,疼!”何真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初光愣了愣神,这才松手,笑道:“年轻人遇事不要急躁,跟我进屋。”
何真满头雾水地跟着夏初光进了屋。
夏初光引着何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沏了两碗茶。
何真坐立不安,心里急的发狂,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雅致搁这里喝什么茶?偏偏这夏初光一脸淡然,还不让自己走,好似在对待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爷爷,夏芒他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您……”何真急的直哆嗦。
夏初光将一碗茶移到何真面前指了指:“喝茶。”
何真按耐住心中的狂躁,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夏初光。
夏初光慢悠悠地端起茶尝了一口,微微叹了口气:“小芒他没事,要真说有事,也不过是吃点苦头罢了。”
什么叫吃点苦头罢了,那可是老子心头的宝贝!你是他的爷爷,就这态度合适吗?夏芒是你充话费送的孙子么?何真心里腹诽着,却又不敢宣之于口,只得心口不一地点了点头:“吃点苦好……”
话尤未毕,何真心里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难受。
夏初光放下碗,摇了摇茶壶,空了。
夏初光意犹未尽地说道:“别人认为的粗鄙之物在我看来就是与众不同,尤为珍贵。”
什么玩意还珍贵?何真端起茶送到唇边,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本想着这茶还是别喝了吧,但是这夏初光却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这回不喝也得喝了。
“一碗茶而已。”夏初光笑了笑:“喝了不后悔。”
何真心道也是,一碗茶而已,自己怎么还扭扭捏捏的,这么想着,一碗茶已经送到了肚子里。
“嘶……”何真差点没吐了,这茶真他妈的苦哇!
夏初光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何真的肩膀,安抚道:“这茶也就入口口感差点,过一会就回甘了。”
什么叫入口口感差点?简直就不是人喝的好么?何真两条眉毛拎成了麻花。
“爷爷,您这是苦丁茶吧?太……苦了!”何真感觉这玩意从嘴苦到心肝肺里。
“年轻的时候,我每天都喝这个,临到老了,倒喝的少了。”夏初光感慨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何真此刻并不想与这老头讨论人生哲学问题,夏初光不急,他急!
何真猛地站起身,推脱道:“爷爷,我走了,我要去找夏芒了!”
夏初光一只粗粝的手像一把钳子似的牢牢抓住何真的手腕:“都说了他没事,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他过两天就回来了。”
“您知道他在哪里?”何真忍着被夏初光掐的发疼的手腕,压着嗓门问。
“在他该待的地方,你不必担心,他很好。”夏初光神色淡淡,不像作伪。
“您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找他。”何真说。
“现在都晚上十一点多了,你明早还要上学吧?听爷爷的话,回去睡觉。”夏初光松了手,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何真被掐的发红的手腕笑了笑:“爷爷手劲有点大……”
上什么学?夏芒都跑了,上你大爷的学!何真摸着又麻又疼的手,磨了磨牙:“爷爷,我走了。”
“听话,回去睡觉,夏芒很快就回来了,你要习惯就好了。”夏初光也不便多留何真了,因为卧室里的夏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卧室门被拍的砰砰直响。
何真看着卧室门框上的石灰被夏元拍的簌簌而落,心想要不要关心一下,而这个时刻夏初光已经开始逐客了。
“快回去吧,听话。”夏初光打开铁门,朝何真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何真实在是看不透夏芒这一家人,他无奈地退了出去,一路狂奔下楼,跨上摩托车又开始了漫无目的地寻找夏芒之路。
这个十八线外的小城市一到深夜几乎没什么行人,路上冷清清的,何真心里更是慌乱,他一路都在回想着夏初光的话,看他的神情举止,夏芒似乎只是出门玩耍一两天的样子,倘若正如夏初光说的那般,那么夏芒的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何真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给夏芒打电话,然而提示音一直是无法接通。
操!你他妈的这是去无人区探险了吗?何真烦躁地将手机塞进口袋,肚子里一阵火烧火燎地难受。
何真暗叹一口气,还是回去吧。
何宅。
何似梦与白若云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各怀心事, 谁也不说话,电视里播放着何真最爱的法治在线节目。
良久的沉默过后,何似梦忍不住打破僵局。
“小云,何真这逼……”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这种粗暴的口气说真真?”白若云冷冷地打断了何似梦的话。
“我……”何似梦心里憋闷的狠:“我一直这么说话。”
“真真很小就没了妈妈,这些年与爸爸的关系也很奇怪,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也不便多问,但是我们两个是他的姐姐,他信赖的亲人,可不可以对他温柔一点?”白若云有些激动,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你身体不好,不要操心这个了好吗?我错了,我改。”何似梦赶紧倒了杯温开水递到白若云手里,又抬手轻轻地抚着白若云的后心,替她顺顺气。
白若云白了何似梦一眼,将那杯水放在茶几上,随即起身去了卧室,丢下一句冷到极致的话:“今晚你老实睡沙发!”
何似梦委屈地回道:“遵命!你说了算……”
十几分钟后。
“我回来了。”何真将摩托车开进院子里,一只手拿着手机。
何似梦听到窗外楼下传来的摩托车声音,提到嗓子眼的心可算安定下来,她如释重负地挂了电话,拉开窗帘,看着何真一脸沉重地走进了屋。
“梦哥,你还没睡啊。”
片刻后,何真上了二楼,哑着嗓子朝着何似梦打了声招呼。
“小真啊,你过来。”何似梦向何真招了招手。
“我怎么感觉我的不祥预感又来了。”何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去。
“你大爷的,你哪天祥了?”何似梦拔高嗓门,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
“何似梦,你又不长记性了!!”白若云打开房门,朝外喊了一句。
声音不大,震慑力十足,直骇的何似梦心肝都颤了一颤。
“那个……我改,我改……”何似梦陪着笑,白若云气呼呼地关了门。
何真忽然觉得自己家庭地位上升了,美的直上云端:“梦哥啊,你可长得心吧!”
何似梦忍着屈辱,好脾气地问道:“你这么晚了去哪里了?”
何真的心一下又跌落谷底:“就出去兜风了。”
何似梦神色凝重起来:“兜风需要两台摩托车?”
何真抚了抚额,有些心虚:“你都知道了?”
何似梦平静地答:“一个小时前,我打电话问了陆阿姨,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说你管颜兮拿了5000块钱,她问我你是不是现在和颜兮在谈念爱?”
靠!颜兮的嘴怎么这么不严?这事都告诉她妈。何真不耐道:“借的,我会还她。”
何似梦揶揄道:“你拿什么还?肉偿?”
“我以后还成么?我特么的还没赚钱的那天?”何真有些恼,积压了一天的苦闷一下子蜂涌而出。
何似梦也不爽几天了,只是她一想起白若云那张苍白又愠怒的脸,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憋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好好好,我错了,你们都是我大爷。”
何真无力与何似梦继续抬杠,他怕他忍不住干出些什么过分的事儿来,他疲惫地踱到饭厅,打开冰箱找了瓶酸奶喝了起来。
“没吃饭?”何似梦跟了过来,盯着何真手里的酸奶用十分娇柔做作的温柔口气问道。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这样让我感觉你有毛病。”何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卧槽,你就是贱。”何似梦瞬间破了功。
“瞧瞧,原形毕露了。”何真将酸奶吸了一半扔进垃圾桶:“你还是恢复本性比较像个暴躁老爷们。”
何似梦愣怔住了,我平日里果真如此不堪么?
“以后我……改。”何似梦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冰箱,拿出半边鸡。
“我给你做晚饭。”何似梦开始忙活起来。
何真犹在梦中,这样温柔待他的何似梦还真是从未见过。
“梦哥,你怎么了?忽然对我这么好?”何真小心试探道。
“问这么多干什么,去那边坐着,一会就能吃了。”何似梦拿着菜刀用力拍着蒜头,蒜末四溅,惊的何真忙往后退了退。
“梦哥,我有事跟你说。”何真小心翼翼道。
“有话就说吧,这些年我确实做的不好,不是凶你就是骂你,我与你云姐的事你也知道,你没有排斥我们,我很高兴,只是我这性格……”
不知道为什么,何似梦今天的话有点多,何真有些不知所措,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把事说出来。
“梦哥,其实我……也喜欢同性……”
“砰!”一声脆响,何似梦手里的菜刀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