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真抻了抻腿,车头歪了几下,夏芒侧头喝了一声:“别闹!”
“这车太矮了,我这大长腿真的无处安放。”何真打了个呵欠,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都晚上七点多了,又困又饿。”
夏芒聚精会神地凝视前方,半晌才问:“干什么去了?”
何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发小回国,去接了她一下,开车来回都快两小时了。”
夏芒眸子暗了暗:“你……没去吃饭?”
何真叹了口气,郁闷道:“我偷偷溜走了……”
这时前边有两条岔路,夏芒话锋陡然一转:“去吃饭?”
何真正有此意,夏芒这么一问,倒随了他的心意:“好啊好啊。”
夏芒迟疑片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偶有三两点星子隐隐闪烁。
“去哪吃?”夏芒问。
何真一手勾着夏芒的腰,一手摸了摸口袋,屈着的长腿很不得劲,一个想法骤然闪现。
“吃路边摊吧,接地气。”何真随意说了句。
夏芒拐进了一条连路灯都没有的小路,何真皱了皱眉,疑惑道:“这条路去河边,你要跳河?”
夏芒恨声道:“带你去吃好吃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何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阵,这晚上河边哪有吃的?况且连个路灯都没有。
不过这边他似乎从未来过,初秋时节,河边风大,何真顿感凉意十足,他将校服解开,莹莹月光下,那滩血迹依旧醒目,何真怕自己穿上这血衣吓到人,踌躇片刻,又将它重新系到自己腰上。
“冷?”夏芒蹙眉。
“开玩笑,哥是怕冷的人吗?”何真潇洒地甩了甩头:“哥怕的是寂寞。”
夏芒闻言差点恶心地从车上栽下去。
“马上到了。”夏芒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抹昏黄的光亮,本想着加速前进,无奈这破车已是极限。
“芒,你怎么不换个车?”何真想起傍晚时分夏芒车上坐着的老人和孩子,忽然很认真地问道。
“别这么叫我。”夏芒纠正道:“我叫夏芒!”
何真倏地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菜头?”
车身剧烈一抖,车轮轧过一个小水坑,泥水飞溅。
夏芒五官拧在了一块:“……”
何真夸张地搂紧夏芒的腰,嘴里振振有词:“夏芒同学,请注意安全行驶,你身后还有一位病患,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人……”
“闭嘴!”夏芒冷漠地打断何真的话。
“你看看,这么凶,你的爱心呢?你没有心吗?”何真抽了抽鼻子,像个委屈的孩子。
“你够了,你有毒!”夏芒真想弃车狂奔而去,短短的路程走的尤甚艰难。
“小芒!”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手里端着盘子站在路边打着招呼。
夏芒颔首微笑,嘴里恭敬地回道:“晴姨。”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何真下了车目光投向了河边一座木房子的门口,三五个食客坐在一起吹着河风谈笑自如,几张简易的桌子和塑料凳摆放的很是随意。
谈不上干净,也丝毫算不得高雅,却有着一种闲适惬意之感。
夏芒放好车便与晴姨两人一起走了过来,看得出来夏芒应是这里的熟客,脸上挂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笑容。
“你的专属座位。”晴姨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方小桌子,随即放下装满河虾的盘子,又拿了块干净的白毛巾擦了又擦,嘴里不住说道:“知道小芒爱干净,姨多给你擦几遍。”
“哪有……”夏芒莞尔。
哪有?你可太有了!说起夏芒的洁癖,何真可真是满腔幽怨,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真狠狠地咽下一口气,毫无原则地怂了,你长得好看,你可以横着走。
“小芒,这位是你同学吧?”晴姨坐在小马扎上开始择菜。
“朋友!我是他男……性朋友!”何真冲着晴姨笑道。
夏芒正端着茶壶倒茶给碗筷清洗一下,冷不丁地被何真的话骇了一大跳,一个瓷勺掉下桌,摔成两截。
何真愕然,自己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反应如此激烈?何况你都在班上公开出柜了,还这么端着给谁看呢?
晴姨笑着摇摇头,不一会从里边走出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手里端着一碟炒田螺放在隔壁桌上。
夏芒抬了抬眼,默默地将地上的瓷勺捡起来放在身后不远处的垃圾篓内。
晴姨擦擦手,将青菜和河虾送进木屋。
那男孩子经过夏芒的桌旁,视线冷冷地扫过夏芒:“你怎么来了?”
何真感受到了一股低气压传动,有些不自在地看向那男孩。
夏芒有些窘迫,声音很低很低地回了一句:“夏威,我……我只是想吃这里的东西了……”
夏威冷哼一声,嘲道:“感谢抬举,小店不甚荣幸!”
“喂,开门做生意,什么态度?”何真看不下去了,将桌上的筷子敲了敲。
夏芒夺过筷子,极力压低声音劝阻:“你别管!”
何真面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敢逆了夏芒的意思,只得烦躁地挠了挠头,一不小心将脑门上的纱布抠了下来。
“哎……”何真闷哼出声。
夏威视若无睹地进了木屋。
夏芒凑过来,小心地把纱布给何真重新缠上,两人挨的极近,夏芒呼出来的热气悉数喷在何真脸上,何真甚至能听见夏芒强有力地心跳声。
于是,何真呼吸也跟着不顺畅起来,脑子里甚至蹦出一堆黄/色废料。
“小芒,你最爱吃的黄瓜皮炒腊肉。”晴姨一手端着菜,一手拿了两罐啤酒,笑着冲二人看了看。
“谢谢晴姨。”夏芒慌忙收回手,挤出一抹笑容朝着晴姨点了点头。
何真满脑子都是夏芒替自己处理伤口的画面,也懒得理旁的人,只埋头用纸巾擦了擦碗筷给夏芒移过去。
晴姨但笑不语,盈盈转身进了木屋继续忙活。
“纸巾上有纸屑……”夏芒倒了茶又将餐具清洗了一遍。
何真暗道,你真是够了……
不多一会桌上就摆满了五六个菜,何真好比那猛虎下山,一阵风残云卷,嘴里还不知魇足道:“其实再来几个菜也是可以的。”
夏芒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优雅地夹着菜:“撑死不赔。”
“那哪能呢?本宝宝还在长身体。”何真剥了个虾,刚送到嘴边,又迟疑了一下,旋即改变目标,那虾凑到夏芒跟前。
“张嘴,吃一个,都没见你尝过。”何真不满道。
夏芒垂眸看着何真那五根油光发亮的手指,脸上很是难堪:“我……不喜欢吃。”
何真有些失落:“你嫌弃我!”
夏芒唇角抽了抽,缓缓张开嘴,何真却将虾放进了自己嘴里:“知道你不想吃,我就不难为你了。”
夏芒心里跑过一万只羊驼。
“哎,好难过,我被嫌弃了,我要借酒消愁。”何真拿起剩下的那罐啤酒,却被夏芒按住手。
“你不能喝酒!”夏芒郑重声明:“未成年!”
“我靠……”何真辩解道:“我还有两个月就18了。”
“少一天也是未成年。”夏芒坚持己见,不为所动。
何真觉得夏芒就是故意不让自己尽兴,一股劲儿就上来了,你不让我喝,我偏不!
于是两人为了那罐啤酒暗暗较劲,你争我夺,你来我往。
“你又不是我爸爸!”何真咬牙。
“你可以叫我爸爸,我就让你喝。”夏芒扬了扬眉。
“卧槽……”何真像霜打的茄子:“我死了,你别搭理我。”
夏芒愣怔一下,最终妥协了:“就喝一罐。”
何真接过啤酒心花怒放,嘴里忙不迭地应着:“可以可以。”
“呐,你开。”何真又将啤酒递过去,十分煽情道:“你看咱两关系都到这份上了,你就替我开个啤酒吧,我受伤了……”
夏芒心头一噎,咱两关系到哪个份上了?
“开。”何真不动声色地将那罐啤酒摇了摇,然后塞进夏芒怀里,期待的小眼神火辣辣地投了过来。
夏芒简直无法直视何真,只得无奈地将拉环往上一拉,啤酒冒着泡瞬间涌了出来,湿了夏芒一身。
“盒盒盒盒……”何真拍着手,笑的直不起腰。
邻桌的几个人像看猴似的看着他们。
“算你狠!”夏芒狠狠地瞪了一眼何真,将还在不断冒泡的啤酒置于桌上,手持纸巾擦拭着衣服上的啤酒沫。
何真悠哉悠哉地喝着啤酒,嘴里还不停地吐槽:“让你管我,真以为你是我爸爸呢,智商啊,欠费……”
夏芒将满桌的纸巾扔进身后的垃圾篓,便转身去冰柜里拿了四罐啤酒,气呼呼地砸在桌上:“喝不死你!”
刚说完这话,夏芒就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竟然纵容未成年人酗酒?
只是好像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何真两眼直冒星星,一把将所有的啤酒搂了过去,剩下那罐啤酒也被他一口气灌了个干净,何真打了个嗝:“本人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吹牛不上税。夏芒斜睨了一眼何真,自顾自地夹着几片凉菜慢慢吃。
没了夏芒阻拦,何真便彻底放飞自我了,一罐接一罐地喝了起来,在此期间,夏芒很多次欲开口劝阻,皆被何真怼了回去:“打住!你又不是我爸爸,管那么多。”
夏芒反唇相讥:“你这儿子我还真不敢收!”
何真面色潮红,连着耳朵根都红的发亮,他长吁了口气,小声嗫嚅道:“爸爸……是个可怕的生物。”
夏芒嗤声:“有你可怕?”
何真将最后一罐啤酒喝了个见底,猛地一拳将罐子砸扁,临桌的几位客人纷纷站起身看了这边一眼,不消片刻便结账离去。
夏芒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走了,回去了。”夏芒搀起歪歪扭扭的何真,正欲离去,却被何真甩开。
“吃饭不给钱吗?”何真晃了晃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红票子,嘴里大呼:“老板,结账!嘿,有钱!”
夏芒哭笑不得,赶紧将人拉过来,好脾气地哄道:“我刚刚上厕所的时候给了……”
何真一双眸子有些迷蒙,他盯着夏芒看了好一会,嘴里不停地念叨:“我怎么能让媳妇买单?不……不成……绝对不成……”
夏芒头皮一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