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城外云亭寺香火鼎盛,读书人来求前程、商人来求财运、达官显贵来求太平……一年四季,庙外都停满了马车,来往香客不绝。
曲阳侯府的青布小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很不起眼的马车,没人会为此驻足片刻。
马车停罢,彩云跳了下来,走到车后拿了小凳子放到马车边,她对立面说:“姑娘。”
青布车帘掀开,一只骨肉匀称、手指纤长的手伸了出来。
彩云扶着那只手,“姑娘,今儿个天气好,过来上香的人很多。”
“嗯。”杨久弯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她带围帽,一张笑盈盈的脸被轻纱挡住,“寺里面的紫苏蜜茶,你待会儿说不定要抢喽。”
“姑娘又不爱那一口的味道。”彩云侧着身,为姑娘挡着旁边的人,她手上挽着个竹篮子,篮子里放着香。
姑娘自上次风寒康复后,就时常来云亭寺上香散心,彩云不懂姑娘脸上的笑容为什么会越来越多,但她觉得这样很好。作为侯府嫡女,姑娘长在继母手上,过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别说是笑了,连话都不多,嫡女过得连有生母护着的庶女都不如。
“彩云。”
“欸。”彩云忙回过神来。
她们已经走到了偏殿,寺里面的大和尚为曲阳侯府千金清场,偏殿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和大和尚。
彩云赶忙拿出香油钱给了大和尚。
“我进去上香礼佛,你在门外守着,有外人来了,支应一声。”
大和尚掂量着手上荷包的重量,他笑得慈眉善目地说:“姑娘放心,偏殿外有寺里面的僧人守着,不会让外人进来打扰姑娘的清净。”
杨久福了福,“有劳师傅了。”
彩云放下提篮后,守到了门外。
杨久在蒲团上跪下,她摘下了围帽,双手合十看着大殿上无悲无喜的菩萨。诵经声自远处而来,偏殿内檀香味袅袅,很静,静得轻微的脚步声都能够听到。
一个与杨久年岁相仿的姑娘从佛像背后绕了出来,她穿着藕荷色的衣裙,款式时新、打扮靓丽,头面首饰都是京城里传来最时新的。
彩云守在门外看到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多说什么,她牢牢闭紧嘴巴,越发盯紧了门外,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够让她去查看,不敢有丝毫怠慢。
偏殿内,杨久朝着木陈晨笑着,“好久不见。”
木陈晨脸色并不好看,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诉说不了,她在杨久身边的铺团上坐下。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再过比较久,你要嫁给康王爷冲喜,我要被送进宫中。”木陈晨弯起嘴角,露出个讥诮的表情。“我们终究成了那两个玩意儿的垫脚石,何必呢,不想挣扎了,小小女子斗不过那些掌握权柄的男人。”
杨久笑了笑。
她冲着佛像三拜。
“切,神佛有用,我俩会这等命运。”
“终究是让我们多活了一世。”
杨久轻声漫语,她脸上笑容不变,可眼神黝黑难测。
木陈晨是东州富商之女,十六年前一场大雨,赴任的曲阳侯府携着家眷躲进了破庙,正好遇到了一同避雨的木家人,两家夫人年岁相当,脾气相投,渐渐说到了一块儿去,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放在一处比较。
大雨倾盆,冲破了屋顶,他们赶紧换地方,两个孩子都湿了,于是换衣服,仓储间奶娘弄错了孩子,木家的孩子去了侯府成了杨久,杨家的孩子去了木家成了木陈晨。
杨久过得不好,亲娘没了后一直在继母手上讨生活。
可木陈晨过得更难,三年前木家两位亲长遭遇匪徒过世,留下她和几个庶出的妹妹。身边亲戚群狼环伺,又有其他人惦记木家家业,她勉励挣扎,咬牙撑着木家,为妹妹们撑起了一片天空。
上辈子,木陈晨知晓了身世,她要借曲阳侯府的势力保住木家,开始了杨久长达十年的斗争,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到头来发现,她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给了他人做嫁衣裳,曲阳侯府世子成了最大赢家,把两个姐姐敲骨吸髓。
被送进宫中的杨久是老皇帝的宠妃,临死前发现不过是一枚康王和曲阳侯府布下的妻子,孩子溺水而死也是他们的手笔。
木陈晨招赘,本以为是个如意郎君,以后两个人共同打理木家生意,临死前发现,那是个中山狼,是曲阳侯府为了木家家业提前埋下的暗桩。
可笑她们两个,斗得死去活来,终究一场空。
“你不用进宫了。”杨久笑着说。
木陈晨坐直了身体,饶有兴味地问:“你做了什么?”
“我那个继母哪里会让别人踩在自己的头上,我去争入宫的事儿,她觉得好处要被我抢去,就积极谋划了自己女儿入宫。”
木陈晨笑着拍大腿,“眼鼻子浅的玩意儿,送女儿去伺候老东西。”
杨久笑而不语,眼中却毫无笑意。
“你也不用嫁康王那个王八蛋了吧?”
杨久摇头,幽幽地说:“我会。”
“你疯了!”木陈晨大惊。
“我那个孩子,她不过是个女儿,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只是为了有个由头,就把孩子溺死在湖里。”杨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我怎么能让他们安然处之呢,应该也尝尝溺水之苦呢。”
木陈晨沉默,她和入赘的那个狗东西没有子女,他只是她独掌木家的工具,可也被伤得遍体鳞伤,更何况杨久失去了孩子。
“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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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