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恨不得自己罢免了自己 第2章 第 2 章

怡神殿不是文武百官朝拜的正殿，宫门相比于刚才看到的那座寝宫差不多大，但雕梁画栋的逼人贵气还是狠狠震慑住了穷鬼的内心。

我在现实生活从未见过这么雍容华贵的场面，平常大半时间都窝在工位上班。

我们公司很破，租在一个老破写字楼，电梯有三个，但两个是已经停转的，楼梯间乌漆嘛黑。

这里则是浑然不同一番豪壮景象，金碧辉煌，太阳照在琉璃瓦上闪着亮光。

看到华盖宝殿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全息模拟游戏要不分年龄段地设置防沉迷系统——如果天天能过这种生活，谁见了不迷糊。

我的视线从华盖屋顶向下移，终于看见俩人，跪在怡神殿外的台阶上。

其中一个黑色劲装，身材精壮，背阔腰窄。阅人无数的我只一眼就明白，和这小子谈恋爱，你躺下时一准儿看不到天花板。

另一个人弱柳扶风，一身水蓝长裙，是我姐姐。

我几步上前跪下，天生带三分自来熟地和他们套近乎：“哎，你俩来挺早啊。”

祁战冷着一张脸只看着前方，我姐拉了我的袖子一下，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顺着她的指示望向怡神殿中正坐的中年男人，看来我们必须礼貌地等他过完台词才能说话。

皇帝见到我，本就愁云不展的面容更加沉重：“唉，小女！就连你也要来恳求父王吗？为父也不舍得茹茹，可为父必须顾念梁国的百姓！”

接着他哀叹地说了一大段独白，家啦，国啦，后妃三百人每个都是他所爱啦。

听得我连连倒抽冷气。女儿今要归西凉，落雪宫又纳新妃。纵观全书描写过他所做的事，吃喝玩乐死，没了。他怎么好意思提梁国百姓？

“西凉以驱虎吞狼之势盘踞阴山以东，朕如何不忌惮？江左乃大梁祖宗之基业，若在此时长唐进犯，内外疲敝，该如何面见列祖列宗啊？”

列祖列宗怎么样不清楚，但我忙着低头闷声做眼部保健活动，今年年度最大的一个白眼翻给他了。

皇帝说罢，我忍不住反驳：“列祖列宗知道你嫁女儿和亲吗？”

皇帝很明显地卡顿了一下，他的CPU在转，最后处理器干脆选择忽略我这句话，直接跳到下一段：“帝王难当，六儿，你不懂的……”

我趁他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时快速翻看界面版，不知道是程序故障，还是穷穿地心的小气老板没给操控意识、读心这些万金油技能续费，能做的选择寥寥无几。

我手指快把光屏搓出火星子，本来就着急，还时不时有诸如“破产以后我遇到恶毒寨主”“全世界美貌贬值只有我不变”“眨眼三下必有一下能睡着”一类的字眼冒出来。

一路下滑，界面底部赫然写着“厨艺大涨做出完美的蛋包饭”。

给人气笑了。

很难想象，假如我能靠一道绝美蛋包饭，让邻国皇子吃出了妈妈的味道，赞不绝口于是率兵掉头就走。

这些外挂怎么都像来和稀泥凑数的，必须得引用一下教师名言，“你们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

“父皇……”身旁，赵茹茹盈盈拜道，欲言又止，看起来可怜的不行。我很同情她。

然而没人能同情我。现在公司设备不能强制下线，这个副本里面还没有存档，也就意味着我不仅无法依靠断连脱离各种紧急情况，还必须解锁最终任务成就通关，才能从程序终点出来。

那我必不可能为了赵茹茹，便舍身赴西凉啊。这是关乎性命的抉择！我今早出门上班时，家里老娘包了饺子，说好了晚上回家就下锅。

沉默无言，心里划过两行清泪和一道口水。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阿弥陀佛，死道友不死贫道。

再度开口，我下定了某种决心：“茹茹姐，看来父王已实在走投无路，你身为公主，受一国之奉养，收万民之俸禄，要不就为了家国大义，去一趟吧。”

“啊？”赵茹茹闪亮漆黑的大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儿，扭头特别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随后，她神色哀伤失落地垂眸，轻微地点了点头。

“茹茹不许去，”从刚才开始一直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的祁战终于动了，他直了直身子，一字一顿道，“阿六，你代嫁。”

“……”

这个代嫁显然和我酒后聚餐喊的滴滴代驾是两回事。

众所周知，祁战早年父母双亡、性格孤僻。我不禁暗自惊叹，没九族的孤儿说话就是硬气。

可是再一回想，原书里他好像没这句词儿啊……而且，皇帝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叮咚】光屏面板出现一行提醒：“自愿代嫁为强制剧情。请技术主干合理完成任务，勿扰乱剧情秩序，现已启动自修复功能……”

“嗯……所以我必须表现得很愿意去和亲吗？”我，猫猫头流泪指自己，转而面向祁战，“祁将军为什么不带兵打过去呢？”

清醒一点，清醒一点啊兄弟。我内心在咆哮，你是将军。不战而屈，坐视一国公主去填和平的坑，这很没有排面啊。

然而，祁战面色刚有一丝动容，我那胳膊肘朝外拐的好皇姐茹茹紧跟着一个冲刺滑轨，上前抱住了皇帝小腿。

“父王，祁战去不得……妹妹若是嫁入敌国，保不准受人欺辱。娘家就是她的底气！祁战在，江山在，军队在，犹可震慑那西凉大军。”

震慑西凉大军八字没一撇，但她首先震慑住了我。

“娘家就是她的底气！”

再度平地起惊雷。

我的天，一个不敢去前线打仗的将军能给我带来什么底气，这得是怎样的逻辑废物才能编写出来的台词……

我点开光屏看了一下原文，忽然发现那“逻辑废物”其实是我的顶级恋爱脑客户六公主。

她为了不让祁战与敌国交战丧命，竟想出劝父王嫁女和亲的办法，才说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之疯言。

对不起了金主，刚刚骂您属实是我没认出来。

……等等！我后知后觉，重新读了一遍原文这一段剧情，发现祁战和赵茹茹的戏份存在货不对板的嫌疑。

为什么他俩现在说的全是我的词儿啊？？

【叮咚】系统登录音响了起来，看来系统君刚刚又去厕所摸鱼暂时下线了，我赶紧把现在的情况转述给他。

系统查看少许，恍然大悟：“是这样的，主干。由于你先把他们的词给说了，他们无话可说，设备为了推进剧情自动修复，就把你的台词分配给他们了。”

什么？原来是攻守易势也！

看来我改变剧情的同时还得注意不要抢占他人戏份，否则难免会调换他人剧本。

等一下？我心头一动，紧随其后想到，这是不是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我能和他人调换剧本？

我不太确定这种身份互换般的错乱到哪一地步，但如果是这样……他们能说我的词儿，我改说他们的词儿，岂不是就负负得正了？

我在后台和系统一合计，臭味相投地笑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个方法似乎还挺有道理。”

于是我照本宣科捧读背诵起原书另一断剧情：“父皇，他们说的有道理。祁战将军少年天才，善于练兵，如今带兵三年，我大梁军队刚有起色。有他在，大梁前程不乏一片光明。”

父皇沟壑纵横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松动：“唉，好，那么六儿的意思是……”

“如果祁战不能死，我姐不能嫁。”我说着按照原文的描述，有几分凄惨悲壮地从台阶上站立起来。

“——那么，我愿替祁战出征！”

皇帝没反应过来：“唉，既然六儿你去意已决，那也罢。小乐子，让六公主母妃置办十里红妆为她送……”

他话音忽然顿住，圆胖的身体前所未有地灵巧，迈步直奔我而来。

“等等，你要去干嘛？”

胖皇帝浑厚的声线都颤音变调了。

“出征。”我面无表情地重复。

“妹妹？”“……六公主！”

此刻我的境地很尴尬，皇帝、赵茹茹和祁战在意识到我说了什么之后，都纷纷表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正以三面包抄之势奔我而来。

由于皇帝没有发话，我仍跪在地上，此时直起上身伸手面相祁战，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弯了弯手指：“虎符给我。”

祁战两道剑眉轻微向正中聚拢，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皇帝急得不顾身份尊位，弯腰几乎要与我平齐来扶我：“六儿，不要胡闹。战事不是儿戏，你……爹要你活着。”

我懒得多做解释，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就准备走向祁战。

咵嚓。

跪得太久，居然腿麻了。猝不及防这样一走，直接摔成五体投地状，拜服在了祁战脚下。

冷脸少言的祁战都难得吓退了半步，“六公主，礼重了！”

好在我身强志坚，脸皮够厚，顶着巨大的压力，硬是把着怡神殿护栏撑起了半边身子。

“六公主不必如此……”

眼见得祁战还想跑，我一把揪住他左右交叉的衣领，“过来吧你。”

不管原因为何，我也算是给他行了个大礼，这礼不能白行。

我在内侧的口袋里直接掏出那枚青铜质地的半只老虎，质感冰凉，拿在手里上下掂了掂量，很轻。

但这轻巧的物件很重要。

“你……”木头祁战再度张口。

赶在他发难之前，我抢先一步说：“苟利国家生死以，梁国一退再退，何时是尽头？臣愿为大梁背水一战。”

这是小说后续情节，祁战在女主出嫁之后又决定出征，说给废物皇帝的词儿，说完他就颠颠儿去打仗了。

果真，我的计划是正确的。说完这话，皇帝竟然真的同意了我。

看来这些台词，谁说就是谁的！

【叮咚】好感度界面忽然提示：祁战好感-2。

他的格局果真够小的，我刚刚可是明抢了他的虎符。

虎符！一个国家的军队调度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才只值两点好感度。

为此，我和系统君里里外外将祁战蛐蛐了一番，并一致同意封祁战为“二分哥”。

完成我们内部的口头册封大典之后，我又重新投入工作，发现剧情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剧情记录文档里多了一段文字，解释为何皇帝会松口允许六公主征战。

这一刻，我不免有些飘飘然自得，感到了一种人定胜天般的奇妙成就感。

和天斗其乐无穷。

六公主此前是练习过武艺的，这一点，在原文中也提到过：她年少时分崇拜大哥，常在宫廷的狩猎场策马追随兄长的脚步，是“卿本女娇娥，不输男儿郎”的小姑娘。

所以我并不担心出战会不会直接扑过去，这具身体还是略有一些身体素质基础的。

继而也略感可惜，六公主明明有自己的梦想，也有不俗的天赋。

但是祁战的男主魅力实在太大，在六公主单挑比武输给这名对手之后，小说杀死了她的梦想。原书写道：“她一向骄傲的心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感受，那一刻，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征服他，征服这个目光反叛的浪子”。

我有点没想明白，作者笔下的征服为何偏执地意味着想方设法让男人喜欢上她。

我还以为用刀枪在比武场把他打败，也算一种征服。

不管怎么说，

我可以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