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档子事,皇上很快就起身走了。
陈婕妤白饮了许多酒,撑着最后一点精神送走皇上后,立刻瘫倒在地,嘴里嘟囔着:“死,也不知道挑个好时候死,偏偏在这时候死了,专门和我作对。”
千姿殿宫人闻言,忙将陈婕妤带回殿中安置不提。
芳霞殿与往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半开的殿门内隐约可见庭院内茂盛的杂草,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
小太监往里瞧了瞧,轻声道:“顺德公公,奴才带人进去查看便好,莫让草叶间的夜露沾湿了您衣衫。”
顺德摆摆手道:“诶,皇上刚回宫便出了如此大事,咱家要是不亲自查探,难以和皇上交代。”随即快步迈入。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杂乱的灌木和草叶在庭院中摇曳,毫无活人的动静。
顺德见状,转头询问身旁的小太监:“这芳霞殿,没旁的人了?”
小太监道:“回顺德公公的话,周淑女品阶低,入宫时便没有陪人,身边只得了一个宫女,连个洒扫婆子都没有。那个宫女已经被带走,如今正在内务府候着呢。”
一声叹息。
“这周淑女也是个可怜人啊。”
顺德没再作声,抬脚入内。
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有些岁月的拔步床、一个掉了漆的案几,还有一个已经开裂的梳妆台。
拔步床上,除了被子新点,其他的无一不是旧物,连轻绡帐都发黄了。
事先了解过芳霞殿情况的小太监上前道:“顺德公公,周淑女父亲是益州下属汉中郡褒中县主薄,选秀入宫。听闻其为人宽和、脾性甚佳,平日也不出门与嫔妃们交际,只是偶尔陈婕妤会上门。”
说到此处,小太监似乎有些为难,但人命关天,他定了定心神,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偶尔陈婕妤会上门,寻周淑女的麻烦,但周淑女从未与其起过冲突。”
县主薄的女儿?这等出身,在宫中实在是低入尘埃,也难怪芳霞殿看起来如此破败,陈设如此破旧。至于陈婕妤......顺德在宫中呆了几十年了,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识过,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顺德又叹了一声,视线落在案几旁的梳妆台上。
梳妆台上有个妆奁匣子,上面挂了把小小的铜锁,看起来是这屋里唯一值钱的物件。
兴许里面有线索。顺德上前两步,拧开铜锁打开妆奁。
妆奁匣子里别无他物,只有一只开得正艳的桃花,花梗细长,想来曾有人把它作为发簪拢在发间。
桃花绚烂却又娇嫩,许是离枝时间久了,外层的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卷曲,呈现颓败之势。
顺德心中感慨,转头朝小太监道:“走吧。”
小太监应了声,行在前面,为顺德掌门。
顺德往前走了两步,忽地顿住脚步,回转身子,拿上妆奁匣子,才重新往外走。
“没查到线索?”
御书房内,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挑了挑眉,一字一顿道:“一个宫妃毫无征兆的中毒而死,居然查不到线索?”
顺德跪在地上,拭了拭额头汗珠,赔着笑道:“皇上,奴才也奇怪呢,臣派人将御膳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不但没查到毒药,连不新鲜的食材都没有。要不是太医查出周淑女体内有夹竹桃毒,奴才也不敢相信,这周淑女就像撞鬼了一样,平白无故中了毒,莫名其妙就没了。”
殷岃沉声道:“朕不信鬼神。”
顺德忙附和:“奴才也不信。”
看皇上仍旧沉着脸,顺德便将那妆奁匣子拿了出来:“皇上,这是奴才在芳霞殿内寻到的。周淑女出身低微,银钱紧张,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整日窝在芳霞殿闭门不出,也就同陈婕妤有些来往。”
“嗯。”殷岃淡淡道:“朕知道。”
迎驾时他便看出来了,再蠢的人,也不至于在殿前出那么大的洋相,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粗粗扫了一眼,他便明白,是谁动的手。
但当时的情况下,身份低微的周淑女必须得吃下这个亏。
殷岃垂下眸子,妆奁匣子中的桃花映入眼帘。
这枝桃花同那女子一样,虽然美丽,却又娇弱万分,此时更是生机全无,只等被人碾入尘土。
“继续查,若是陈婕妤,先不声张,待陈侍郎回京后在提此事。若不是陈婕妤......”
殷岃抿了抿唇,微阖双眸,遮去琥珀色瞳仁间的所有情绪。
若不是陈婕妤,周淑女这么一个出身低微又避世安贫的人,又有谁会辛辛苦苦弄来毒药,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呢。
*
开裂的拔步床,发黄的轻绡帐,案几旁还有个忙碌的身影,看起来也如此熟悉。
周窈窈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揉了揉眼睛,不甘心地再次睁眼,可面前还是刚才那副场景,毫无改变。
听到榻上的动静,芽春转过身,无奈唤道:“才人,您这一觉啊,像是要睡到隔天去。还好奴婢早有准备,在食盒里铺了棉垫,不然晚膳都冷透了,快些起身吧。”
周窈窈呆呆地“哦”了一声,趁芽春转身后,立刻伸手去探自己的枕下的油纸包。
已经用掉的东西,此时却还放在原处。
明明按照大师说的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她重生了?
她匆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芽春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才人,现在已经辰时了。”
“不是问这个!”周窈窈急得想跳墙:“我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先不管发生了什么,癸卯年闰二月二百多年才有一次,若是她错过了,岂不是此生都无法回家?
芽春恍然道:“您是担心睡过头了吧?放心,今日是闰二月二十五,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还早呢,您不必着急。”
二十五?离二十九还有四天,无论怎样,都还来得及。
周窈窈长出一口气,心情好了许多,也没那么着急了,慢悠悠地准备下榻用膳。
她随口道:“二十五?那皇上岂不是马上就要北巡回京了?迎驾那日你可得紧紧挨着我,别让旁人动手脚。”
“什么挨着您?什么动手脚啊?”芽春一脸莫名:“才人您莫不是睡昏了头,皇上早就北巡完了,迎驾那日还是奴婢拖您起身的呢,不然可要出大事了。”
周窈窈下榻的动作猛地顿住,喃喃道:“早就北巡完了?”
皇上明明是在二十九日前一日归京的,怎么可能早就北巡完了?别的日子她都能记错,这几个日子她绝不会记错!
还不等她理清思绪,外间突然喧闹起来,是芳霞殿从未有过的热闹。
芽春脸色一变:“莫非是陈婕妤来找才人麻烦?才人都躲到芳霞殿来了,怎地她还不死心。”
话音未落,就见几位教养嬷嬷捧着托盘一拥而入,脸笑成一朵花,进门就朝周窈窈贺喜:“才人大喜,才人大喜。”
什么喜事?她不记得在书里看过这场面,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经历过这场面。
愣神间,教养嬷嬷们已经大步上前,争着在周窈窈面前摆开物件。殿内狭小,芽春被她们挤到了角落里,动弹不得。
周窈窈不敢下榻,往拔步床里挪了挪身子,才探头去瞧嬷嬷们展开的东西。
待她定睛一看,险些被白花花的一片闪瞎了眼。
拿着图册的嬷嬷见她这般模样,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才人,您再仔细看看,若是有不明白的,询问奴婢便是。”
周窈窈面上装作娇羞一片,心中的震撼却无法言表。
瞧这模样,她是要,侍寝了?
这不合理啊!皇上醉心政务,书中仅有的几次踏足后宫都是为了平衡前朝党争,承宠的宫妃没有哪个不是家族势大的,哪里轮到她一个小小的才人侍寝。
而且她记得没错的话,首次承宠的宫妃应当是陈婕妤才对啊。
怎么她死了一趟,不但没按照大师所说回到现实,反而还与自己所知的剧情偏离了呢。
另外两个嬷嬷见缝插针,看周窈窈学完图册了,拉着她起身就往净房去。
芽春在角落急得大喊:“才人还没用晚膳呢!”
可嬷嬷们充耳不闻,三下五除二地将周窈窈扒拉干净,塞进了净房的浴桶里,一边给她搓洗一边道:“这是皇上头次宠幸宫妃,才人真是好大的福气。总管大人特意交代我等前来,好好协助才人。”
周窈窈瞪大眼睛,险些呛了口水。在这种事情上,能不能别协助啊。
嬷嬷们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把周窈窈里里外外洗刷干净,用熏香熏了两遍,换了身衣裳。
周窈窈身着价值千金的软烟罗,坐在崭新的拔步床上,眼睁睁看着发黄的轻绡帐被扯落,换上了绯色的香云纱。
随便一样物件,都能抵她一年的伙食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嬷嬷们笑着退到外间,顺手还带走了芽春。
霎时间,周遭安静下来,只余周窈窈一人。
她缩在榻上,连大气也不敢出,心跳如鼓。
许久后,外间的门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缓步行到拔步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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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锦瑜及笄之年,家里为她议亲,名门世家子弟的画像送了一沓又一沓到她家中,她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直到其中一张被风吹到她脚边。
孤傲凌厉的一张脸,高鼻深目,眉若刀裁,像是一把锐利的剑,直插她心。
“就他了。”葱白的指尖点在画像上。
然而那人却回绝了她,理由是——京中贵女,板正无趣。
之后杜锦瑜随外祖父到边疆游历,亲眼见到了那位曾拒绝过她的画中男子——卢宗尧。
据说这位卢将军一身反骨、离经叛道,十三岁被赶出卢家,一人一枪上了战场,从此再没回过卢家,并发誓不与长安世家女通婚。
身边人都劝她要远离这位清冷孤傲的卢将军,说他绝非善类。
海棠月下,杜锦瑜手拈红花娇俏一笑:“听说卢将军发过誓言,此生绝不与长安世家女通婚?”
卢宗尧:“是。”
杜锦瑜笑得越发明艳:“巧了,我也发过一誓。”她踮起脚尖,伏在他颈边软声吐气,“我发誓只嫁将军这样的真男人。”
后来秋风斜阳下——
卢宗尧把她抵在树干上,拇指擦过她粉艳的唇,眼神发狠:“招惹完了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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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杜锦瑜,卢宗尧眼睛便落在了她身上。
芙蓉面,楚宫腰,秋水盈盈的一双眸子,仿若九天星河里耀眼的星辰,一眼亮进了他心底。
孤寂二十多年的一颗心,如春风撩过,刹那间万紫千红。
然而那女人一声不响的就走了,他发疯般追去长安,得知她正在与别人议亲。
他携着厚礼,在杜家门外站了一天一夜,大雪落了满身,却得来一句——卢将军请回吧,大小姐不喜欢沉默寡言、清冷无趣的人。
卢宗尧自嘲一笑,深知自己被耍了。他本不欲再折骨,却在准备离京时看到她笑容明媚地和别人谈山论海。
那一刻,他所有的清冷骄傲都付之一炬,只想化身为魔,融她入魂,让她娇艳如花的笑只在他一人心底绽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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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