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杨晨默垂头丧气地从派出所走了出来,钻进了停放在路边的二手越野车驾驶室,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戏,我这朋友只是个基层民警,而且不管事发那个片区,具体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更不知道你朋友住在哪家医院。”
沈辰面色苍白,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几秒后才说:“我们再跑几家医院找找。”她心急如焚,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系上了安全带。
“行,再找找,不过,辰姐,我也得提醒你一下,以你朋友的那种身份,应该是住在医院里的高级病房,而且凌远在景市的势力可不小,又一直刻意压着消息,我们贸贸然去找不一定能找得到,所以,你得再想想其他办法。”杨晨默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嗯,我知道。”沈辰低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我正在找大学同学,看能不能联系到她堂妹。”半夜三更,想必陈静早已熟睡,除了边等待边大海捞针一般地寻找,她几乎什么都做不了,“真的麻烦你了,杨哥。”
杨晨默转动方向盘驶出停车位,“辰姐,你忽然这么客气,我一下子还真不习惯,没办法,平时贱惯了,不被你骂两句就觉得浑身不舒坦。”故意说些轻松的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看她黑着眼圈,关心地说:“辰姐,你还是抓紧时间眯会儿吧,到了医院的话我叫你。”
这么大的城市,医院又何止几家,都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睡不着。”沈辰低垂着头,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也哽咽了。
“辰姐,你别担心,相信你朋友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说不准这会儿已经醒了。”记忆中,这是沈辰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女孩子脆弱无助的一面,杨晨默不免慌张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递了过去。
“我没事,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沈辰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的担忧还是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她只能通过不断地深呼吸来平复自己,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
他们从嘉市一路高速直奔过来,去了离段臻家最近的东区人民医院和附近的几家医院,又跑到杨晨默朋友工作的派出所打听消息,一无所获又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继续用最笨的办法一家一家找。
早上七点多钟,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又一家医院走出来的时候,陈静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沈辰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静姐,你一定要帮帮我。”她的语气近乎哀求,“我找不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行,你等着。”陈静没有时间去惊愕,挂了电话后就联系了所有可能和陆念有联系的人,只是,陆念当年毕业没多久就突然出了国,这些年几乎处于失联状态,她接连找了十几个人,最后,还是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才拿到陆念的电话号码,而此时,时间已临近中午。
陆家一楼的大厅里,陆念披上外套,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冯意涵抱着若若从楼梯上下来,叫住了她,“念念,怎么了?是不是姐醒来了?”
“还没有,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醒了。”陆念先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宝贝,和妈妈在家里乖乖的。”看向冯意涵,连着好些天忧心忡忡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沈辰来了。”说完就快步走出了大门。
“妈妈,妈咪去哪里了?”不满三岁的若若求抱抱失败,不开心地收回小手,嘟起小嘴巴委屈极了,“妈咪是不是不要若若了?”
“不是,妈咪去看姨姨了。”冯意涵把女儿放到地上,弯下腰亲亲她的额头,“妈咪和妈妈永远都会爱若若的,若若要听话,等妈咪回来。”望向门口的方向,“姨姨也会回来的。”
若若高兴地蹦蹦跳跳,“姨姨回来就可以和若若玩了,若若喜欢和姨姨玩。”
“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和姨姨玩,若若说好不好?”当了妈妈后,冯意涵整个人都变温柔了,软声细语地哄着女儿,心中默默地为段臻祈祷着。
刚走到住院部楼下,陆念就看到了紧锁眉头不安地来回走动的沈辰,几年不见,沈辰的变化非常大,而且,她愣住了,还在惊疑之际,沈辰也看到了她,朝她走了过来,“陆念,你来了。”
“走,我带你去看我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为重要了,“我姐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还没有醒来,不过,你放心,医生说,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这几天应该就会醒的。”说到最后,陆念的眼眸微不可觉地暗了暗,她没有也不敢告诉沈辰的是,医生也说了,如果这几天段臻再不苏醒的话,未来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沈辰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安静地听她说完,先是轻舒了口气,然后回过了头,“杨哥,我可能要留在景市一段时间,你要不要”
陆念这才注意到坐在台阶上头发蓬乱的陌生男人,此刻男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啃着面包。
男人好像有点被噎到了,用力地拍了拍胸口,向她们挥了挥手,“行,辰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有什么事了就打给我,我随叫随到。”
“沈辰。”
通向住院部最高层的专用电梯里,眼睛一直紧盯着显示屏跳动着的数字的沈辰听到陆念在叫她,回头笑了笑,似乎知道陆念想问什么,“意外,过去好久了 。”停了两秒,“你也刚从国外回来吗?”
沈辰真的和很多年前不一样了,看着她现在的情形,想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堂姐,还有她和堂姐的前尘往事,陆念的面色不禁有了一丝凝重,“嗯,和我姐一起回来的。”
沈辰的心跟着悬了起来,电梯门开了,她率先走了出去,脚步又重又急,“臻臻住在哪间病房?”
“1810,最里边那间。”陆念领着她沿着素静雅致的走廊往前走,不一会就来到了段臻所住的病房门前。
“沈辰,你可能要等一下,我姐的外公现在在里边。”陆念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了一眼,回头告诉她。
“好。”沈辰抿了下唇,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靠墙的椅子上。
“那我先进去看看。”陆念又说。
“好。”沈辰轻声答应。
走廊里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沈辰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这样的感觉让她分外的焦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房的门依旧紧闭,她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心思纷纷扰扰,让她几乎坐立难安。
段臻就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她却不能进去见上一面,年少时她们不懂世事的艰辛,天真地以为相爱就可以抵抗一切,何曾想到日后的无奈分开和这么多年的爱而不得,终于段臻回来了,可是她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无所畏惧了,最后,她们似乎都认命了,没有过多的纠缠,告别的也足够彻底,然而,那曾经摧毁过她的叵测命运却再一次卷土重来,只是这一次,狰狞地攻击了她生命中最爱的女人。
“有什么冲着我来啊!”双手捂着脸,身体蜷缩着,沈辰在心底悲愤地呐喊。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停在了她的左侧,沈辰抬起头,不由愣了几秒,虽然只是多年前匆匆见过两面,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是陆凌远。
陆凌远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侧头看了她一眼,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走到她隔壁的长椅前坐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了病房的门上。
陆凌远比到之前肉眼可见的老了,头发竟白了一半,整个人沧桑憔悴了许多,皱着眉头,满面愁容,和她一样,只能坐在病房外干等着,有那么一瞬,沈辰甚至有点同情他,虽然曾经犯过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此时此刻也不过只是一位担忧女儿的普通父亲。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管他们是什么局长还是什么副区长的儿子,我是绝对不会私底下了结这件事的。”陆凌远忽然压低的讲电话声音传入了她的耳膜,她看了过去,陆凌远已经站了起来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隐约还能听到,“总之,这件事必须走法律程序,他们必须接受制裁…”
沈辰的脑海里立时就回忆起了那几个狂妄少年的凶恶模样,原来是仗着家里的滔天权势,才敢这样子无法无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恨得咬牙,紧接着,她看见陆凌远走了回来,病房的门也终于打开了,她以为是陆念出来了,心急地站了起来。
陆凌远比她先一步迎了上去,“爸。”声音里透露着不自然和一丝胆怯,“臻臻怎么样了?有没有醒来过?”
段迥为没有说话,甚至没看他一眼,而是直接越过他走到了沈辰面前。
沈辰有些意外,局促地低了下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段总,您好。”
“你就是沈辰?”那张她只在照片中见过的脸严肃而又和蔼,直视着她,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臻臻的女朋友。”
沈辰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段迥为身后垂着头万分沮丧的陆凌远就已经惊讶地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疑问,“爸,您说什么?她是臻臻的女朋友?臻臻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你进去吧。”段迥为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段总。”沈辰管不了许多了,她只想能快点见到段臻。
“沈辰,你一定会叫醒臻臻的,是吗?”段迥为看着她,深邃的目光里有了期待。
沈辰郑重地点头,“会的,臻臻她一定会醒来的。”临打开门之前,她听到段炯为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叫我老师吧,谢谢你为了臻臻的事情奔走。”
“爸,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知道我对不起臻臻…”
沈辰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身后的一切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