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得了急性腰间盘突出。
你拖着她一点点从床上爬起来,又一点点挪到出租车上,最后再一点点挪到医院的轮椅上。
你成了她的拐杖,她的仰仗。
若不是你,她会继续在那张床上沤出难闻的味道,疼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乃至渴死饿死。
她彼时身体所有的力量都搭在你的肩膀上,你累得浑身是汗,双腿打颤,无论护士还是医生见到你都忍不住跟你母亲说:“你可真幸福,有这么贴心的女儿。”
她幸福吗?
你贴心吗?
你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又木然转过脸去。
你们知道,只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这些才存在。
比如你们共同喜欢的老陀死了,比如想要你们共同讨厌的李朝贵赶紧去死,比如现在,你们终于有机会扮演母慈女孝。
只是,你高兴的同时却又隐秘地想让母亲病得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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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罗兴业出现在病房门口时,你突然想起你前几天为了收尾瞎编的理由。
又是一起“凑巧”,还是你的诅咒终于生效,你早盼着母亲赶紧躺床上,好让自己永远拥有她。
你把罗兴业带到走廊上,低声问他怎么来了?
他塞给你一个厚厚的信封,“你拿去用。”
你冷笑了一声。
“这钱是你挣的吗?”
“就算是你挣的,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凭什么用你的钱?”
罗兴业被你怼得面皮涨红,低声说:“方月华不是个好人。你别问他借钱……他会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看着他很想笑。
吃人不眨眼的罗老板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是被人戴了绿帽子?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心肠软还傻的儿子?
你咬着唇,装出一副害怕模样。
“他一直在逼我……”
罗兴业不明所以,“逼你什么?”
你抬起眼,又羞又恼地说:“还能是什么?”
罗兴业眨了眨呀眼睛,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耳朵更红了,救美心思爆膨,“我家里人给我找了两个叔叔,专门保护我。你跟着我,肯定安全。”
你为难地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白受你帮助。这钱我万万不能要……”
说到这里,你灵机一动,“我帮你复习功课吧。你帮我,我帮你,这样就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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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又是凑巧。
临近放学时,大雨瓢泼,你从操场冲回图书室,已经湿了半身。
夏天校服本就薄透,鼓胀的内衣隐隐约约。
你狠狠打了个喷嚏,刚想找个什么东西擦拭下身上的水,一阵头,立马被一道高大阴影逼进了书架里。
是方月华。
他如蛰伏在暗处的野兽,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下嘴机会,见你露出惊悚的表情,瞬时嘿嘿笑了起来。
图书室的钥匙在你手里,最近两周每天放学你都会在这里教罗兴业做题,有时候就他一人,有时候还有其他同学。
老师对此非常支持,把图书室钥匙交你保管。
今天是罗兴业的生日,昨天他便说今天家里人要给他举行隆重的生日宴。他本想请你参加,谁知你一口否决……这狗东西显然打听清楚了,早早躲在这里等你过来。
“怎么?见到是我,失望了?”他咬了咬后槽牙,慢条斯理地转身把窗帘拉上。
图书室立马幽暗下来。
你狠狠打了个冷颤。
“李重,你玩了我两回了。该算算总账了吧。”
你不说话,直直盯着他。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方月华想起自己最近一段时间过的狼狈日子就一肚子火。那些唯他马首是瞻的小跟班们都不和他玩了。要不是他学习好,是未来冲击重点大学的好苗子,他殴打罗兴业这件事肯定会被记大过,闹得全校皆知。
一想到连嘴都没亲过的“前女友”让他沦落至此,他体内的邪火从上冲到下,从下冲到上。
此刻你湿漉漉地站在他面前,被雨水浸润的可怜,与你脸上的惊恐交融在一起,他总算给自己的邪火找到一个去处。
你拔腿就跑。他一巴掌把你掀翻在地,随即扯住脖子,把你狠狠压在了书架上。
“往哪跑?”他的指腹从你的脸颊划过。
你的睫毛不停颤抖,想逃,可腿又软得厉害。
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你抖着嗓音说:“这,这里是学校。”
方月华长长哦了一声,“那咱们去开房?”
你别过脸,死死咬住唇。
他阴恻恻笑起来,“你知道吗?那些被我弄死的猫,就和你一样,怎么都养不熟。你给他们再多鱼啊虾啊,它们不会感恩,也不会像狗一样舔着你的手摇尾巴。该死!都该死!”
“别碰我!”
“把你的手拿开!放开我!”
你挣扎着,喊叫声,下一秒你的嘴巴被狠狠捂住。
他的额头碰着你的,嘴里的热气滚烫焦灼……
你的两条腿不停踢着,书架上的书被震下来几本。
此时,放学铃响起,走廊外热闹非凡,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图书室正在发生的事。
他的手像毒舌一样钻进你的校服……你像垂死挣扎的小猫发出呜咽声,他越听越兴奋发狂。
你被他强行箍在怀里,起伏,磋磨,按压,一切都是糟糕又恶心的体感。
越过他的肩膀,你看到窗外人影晃动,有人在追逐打闹,有人急匆匆要往家赶。
多么常见又美好的一幕啊。
一墙之隔,在这个隐秘的角落,唯有你在奋力挣扎。
你闭上眼,悠悠闲闲地把口腔里的铁腥咽进去。
就像上次把宋景富额头的血舔进去一样,你迷恋这样的味道。
“别动!再动我就掐死你。”
你立马吓得傻住了,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喊叫。
方月华拍了拍你的脸,“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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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它们。
它们盘踞在书架上,巨大的蛇尾不安地晃动着。两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正死死盯着你。
其中一个厉声说:“让我把他吞了。”
另一个则慢条斯理地说:“别急。再等等。等一等味道才更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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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竖瞳里倒影着方月华和你,他上下其手,你僵硬呆滞。
没关系,你还有灵魂。
你把它从身体抽出,漂浮在上空,俯视这场“以身饲虎”的表演。
真有趣啊。
你靠着这样的有趣又可以多活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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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方月华喘着气试图咬住你的嘴巴,补上过去两个月没吃到的“香N口”,你的笑容猝不及防跌入他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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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能叫做笑。
从正面看,依然是一张麻木的放弃挣扎的脸,可换个角度,从侧面看,你的眉眼低垂着,唇角却浅浅勾起,整张脸立马变得不一样了……像俯视天地万物,明知厄运即将到来却又不避让的那种“惬意”。
方月华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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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仰起头,看向他,眼眶里全是泪。
你似乎很意外他的戛然停止,露出极为诱惑的可怜迷茫来。
就在这时,有人一脚踹开图书室的门。
方月华猛然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你。
你伸出手把胸口的扣子迅速往下又解开两颗,轻声道:“怎么办?我好像又玩了你第三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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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戏十分好演。
你发出悲怆的尖锐哭声,死死抱住方月华不松手,喊着说:“求你,求你放过我。”
你的脸上是大大五个手指印,你的脖子上红痕刺目,你的衣服凌乱不堪。
你成了结结实实的受害者。
被逮住的方月华疯了般还想打你,被人死死摁住。
他从鼻孔里喷着怒火,大骂贱人贱人!
罗兴业脱了袜子塞进他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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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果然如你所料般被学校低调处理了。
所有彼时在场的人都被勒令不许往外讲一个字。
你被几个男老师和女老师围着,他们沉着脸,如冷漠恐怖的高耸大山把你挤在中间,向你压下巨大阴影。
他们说,方月华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一时冲动做错了事,学校会会立刻开除他,但不建议你报警。
他们说,女孩子的声誉最重要,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更何况你只是受到了一些轻伤,并未被实际侵犯。
他们说,考虑到你的家庭情况,今后两年学杂费免除,餐费和住宿费也免除。
他们说,市一高是黔北最好的高中,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谁也不能往它脸上抹黑。
你把脸转向窗外,冷冷道:“不,我就要他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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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把你母亲请来办公室,晓以大义,动之以情。
你母亲非常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平和。
是一种假象。
校长心有戚戚,正准备再予以奖学金等诱惑时,他听见你母亲说:“校长,谁说我们要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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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把你叫过来。
你自认为了解母亲,可还是低估了她。
她一巴掌打在你的脸上,和还未消退的另一张被方月华打肿的脸形成了完美对称。
“谁让你谈恋爱的?”
“你叫什么?”
“ 你叫李重!”
“这个名字是随意可以被玷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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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校长震惊的目光下,突然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