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惜雨轩后,元宝被教的第二条规矩是:主子睡觉时,下人需要轮流守夜,并在主子有需要时第一时间回应并完成。
第二日清晨,伺候齐玉洗漱的侍女鱼贯而入,其中一名侍女拉开床帘,刚想提醒,三公子该起了。
可在那之前,齐玉先睁开了眼,还再侍女开口前,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接着视线往左。
侍女也顺势看去,却见原本应该负责守夜的某个家伙此刻正躺在床上,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甚至在齐玉掀被子时,还不满嘟囔了一句。
“冷……”
齐玉连忙起身下床,又转身将被子掖好,以确保睡在床上的元宝不会吹到一点冷风。
侍女:“……”
这是我能看的吗?
侍女不禁自问。
这之后有人欲借此责备元宝不守规矩,元宝却无辜眨眼。
“可是,公子说想跟元宝一起睡哎。那我应该是听你的,还是听公子的啊?”
那人气不过,跑去大公子那里告状。
齐言却言,“既然元宝是三弟的人,合该三弟来管教,又干你们什么事,做好分内事便可。”
告状不成反被斥责了一顿。
那之后,便再没人想要去教元宝规矩了。
与此同时,因元宝受到特殊待遇而心存怨怼,暗中不满者却愈加多了起来。
奈何,自那日事件后,齐昌愧疚以往对齐玉不够关心,竟日日到访惜雨轩,或嘘寒问暖,或是带来几件礼物,又或是挑剔房中布置陈设,下人不够尽心。
齐言来的虽然不如齐昌勤,隔三岔五总归会来一遭。
有这两尊靠山在,那些人再不满也不可能选择在这时触这个霉头,顶多也就是看元宝过来时冷嘲热讽几句,或是投过去几个不满的白眼,也就这样了。
转眼间,一月过去,寒冬消退,初春来临,又是新的一年。
齐玉被告知要去家中开办的私塾读书。
齐府是百年大族,在子弟教养上自然也较其他家族更为严苛。
按规矩,齐家的公子三岁时就该去私塾念书了。
只可惜,齐玉早年间,爹不管,娘不在,教养之事更是无从谈起,以至十岁了还未念过一天书。
前世,齐玉因未在私塾先开蒙,后十三岁去了学宫,被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们刁难嘲讽,各种欺凌。
这也间接导致他后期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
被人欺负了也不知该如何还回去。
今生,齐玉立誓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原本父亲不提,他自己也是要说的,如今倒正好遂了他的意。
只可怜元宝,在现代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少爷,却要在穿越古代后被迫吃学习的苦。
最关键的,还不是他学。
妈呀,谁规定的主子早起上学,他这个当跟班的也得跟着去啊。
他又分不到齐家一点家产,天天早起上学,将来也封不了候,拜不了相,这个苦大可不必让他吃。
元宝对此怨念满满,一路上都没什么好脸色。
齐玉看了也只有无奈笑笑。
看来,早起对元宝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呢。
这句话幸亏元宝听不到,否则他绝对反驳。
只有你们这些变态的古代人,才会在早上四点,鸡都没叫的时候,爬起来读书。
还美其名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但事实上,你能得到什么,早就从你从哪个人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就决定好了。
你一世奋斗怎么可能赶的上人家三代努力呢。
总之,元宝对要早起读书这一点很有意见,更有意见的是,还不是他读。
主子在那里跟着夫子念之乎者也,他在旁边坐着看自家主子跟着夫子念之乎者也。
主打一个陪伴。
元宝坐在那里已经打了二十五个呵欠了,他们的之乎者也居然还没念完。
也是不容易了。
元宝对面前这些起早贪黑读书的古代人表示深深地同情。
“喂,喂,你就是元宝吧?”
正在悄咪咪打盹的元宝被一手肘杵醒了,睁着睡眼惺忪的眼转头看着坐在他旁边,跟他一样身份的书童。
此人生的圆润可爱,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跟一汪清池似的,看着很是惹眼。
“嗯。”元宝勉强应了一声,将头转回,准备继续打盹。
“你家公子怎么给你取这么俗气的名字啊,也太难听了吧。”
这下元宝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说话也不复刚刚的有气无力。
“不是公子起的,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因为我爸妈……咳,爹姓元,爹娘又说我是他们唯一的宝贝,所以叫元宝。”
那名书童一点不信,不禁翻了个白眼:“既然这样,那他们又为啥把你卖给齐府为奴。”
他不信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会舍得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他人为奴。
就像他,不就是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太多,又不受父母喜爱才被选中卖了换钱吗。
元宝眨眼,“可是,我不觉得跟着公子的日子不好啊。”
说罢,又皱了皱眉,吐槽道:“不,还是有一点不好,我得跟公子一起早起,实在辛苦。”
书童:“……”
你可能对辛苦有点误解。
像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便是被打死了也没人管,更不论其他。
想到此,他不禁越发羡慕跟着齐玉的元宝。
那些传闻他也听过。
能跟主子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这些事就算在梦里他都不敢梦,又何况在现实中发生。
“你运气真好。”书童由衷感慨。
元宝瞄了他一眼,心道,你但凡知道我之前受过什么罪,都不可能说得出这话。”
他现在享的福都是应得的好吧。
元宝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因为这会让他想起梦里那个悲惨的自己,便干脆往旁边坐了一大截。
那名书童估计也看出来了,也没再继续跟他搭话。
直到授课结束,众公子起身行礼,目送夫子离开后,早已忍耐到极限的元宝立马冲过去,将东西随便往书箱一装,拉着齐玉的手就要闪人。
“三公子慢行!”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齐玉顺势停下,转身看向叫住他的人。
此人并非齐府的公子,却因族上和齐府有亲,故而有幸入齐府私塾得夫子教诲。
“吴公子可有事?”
礼貌又疏离的话语自齐玉嘴里吐出。
吴公子却并没有因此止步,依旧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走到齐玉面前,简单看了齐玉几眼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元宝身上。
“我瞧你这书童有趣,不如,你我交换如何?”
说罢,指了指刚刚同元宝搭话的书童。
“此人听话的很,任打任骂,便是打死了也不要紧,我那里有更好的送你。三公子意下如何?”
齐玉眸光微冷,反问:“你觉得呢?”
吴公子笑了笑,“一个奴仆罢了,得之何幸,失之何惜。”
“况且我听闻你这奴才不规矩的很,将他给我,为你换一个更规矩懂礼的,岂不更好?”
这下,齐玉脸色也冷了下来,却顾着此人身份,不好发作,只好委婉说了一句。
“多谢吴公子好意,只是元宝跟我的时间久,我用习惯了,就不劳烦了吴公子用心了。”
说完,微一欠身,便带着元宝走了。
“公子……”
那名书童走过去,刚小心翼翼叫了一声,便听得啪一声,他被扇倒在了地上。
脸上火辣辣的,嘴角的血顺着留下,滴在衣服上晕染开来。
“哼!不识抬举。”
吴公子面露狠戾之色,眸中似有杀意缓缓流动。
“齐玉,咱们走着瞧。”
接着一甩袖,刚走几步,又猛地转头,狠声道。
“躺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来!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书童急忙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忙跟了过去,嘴里还不停说着。
“好的公子。”
……
另一边,齐玉侧目看向旁边,自离开私塾后就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的元宝。
“生气了?”
元宝刚一摇头,又立刻点头。
“嗯。”
“是在担心我会答应他的要求,将你送给他吗?”
元宝又点了点头。
他当然担心了,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是跟了那家伙,怕是骨头都剩不下几根。
齐玉无奈笑了笑,伸出头摸着元宝的头发。
“傻元宝,你家公子怎么舍得将你送人呢。”
“因为,公子也最喜欢元宝呀。”
元宝立刻抬头,双眉微皱,义正言辞纠正。
“不行,公子要最喜欢太子殿下才对。”
齐玉:“……”
好吧,他把这茬给忘了。
第二日再去私塾,元宝旁边却换了一张陌生面孔,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出于另外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元宝主动询问昨日那位书童去向。
对方倒也慷慨,很大方的告知了他答案。
死了。
很简洁的两个字,却听得元宝凉意顺着脊骨尾部直往上窜。
【此人听话的很,任打任骂,便是打死了也不要紧。】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生命何其廉价。
一天授课结束,元宝与齐玉走在回去的路上。
突然,元宝停下,看着不远处光秃秃的树干,问道。
“公子,我会死吗?”
他的语气很认真,转头看向齐玉的眼中也无一丝杂质参杂,纯净的可怕。
齐玉怔了一下,望着这样的元宝,许久过去后他才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我向苍天起誓,不会!”
元宝作为现代人,他很清楚,向苍天发誓也不会有什么约束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