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 第87章 愿赌服输与他归家

熙平元年三月中旬，我们终于到了南疆唐家，这一路上袁侃真是到一处玩一初，丝毫没有赶路的意思，我提醒了几次后他还是如旧，我索性也不管了，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两个多月。

眼前极大的宅邸，近处朱门玉柱，高高的白石台阶显示着开朝存在的世家的不凡，远处飞檐耸立，层层叠叠的琉璃瓦一眼望不到边际。

我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着袁侃，他的一举一动怎么也与这深宅大院有瓜葛的联系，我不由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不会弄错了吧？”

袁侃笑的如狐狸般的狡黠，伸手在我发顶揉了揉，一挑下巴对守门的侍卫道：“劳烦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袁三爷家的小子来拜见唐阿爷。”

他一说完，我以为不会有人搭理，谁知那守门的侍卫听见后忙不迭的对我们行礼道：“老家主已经等袁公子好久了，请这边来，我这就通报。”

见侍卫们如此郑重，我不禁又看向袁侃，心中不由起了几分疑惑。

正在我疑惑越来越重时，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在我的手上，我不由怔怔的看向袁侃，他一副从容的笑意，低声道：“放心，一切有我。”

穿过蜿蜒的长廊，越过层叠的假山，走过一重重的拱门，终于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老人正在修理矮丛冒出来的枝丫，听见身后的的脚步声，并未回头道：“你来了。”

袁侃笑道：“唐阿爷，我叫袁侃，您可以叫我侃儿。”

眼前的老人将手中的剪刀放下，径直往书房里走去，边走边道：“你此行来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跟我来吧。”

袁侃悄悄慢下一步，与我并肩而行，凑近我的耳畔低声道：“他就是唐家前任家主唐臻，十五年前已经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的侄女，听说她现在不在府里，等她回来我们再来拜见。”

说完，他又交代：“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开口，一切交给我。”

进了书房老人从里面的柜子上拿出一木盒放在袁侃的面前，老人神色平静，淡淡道：“这就是你要的天书。”

天书？

南疆唐家能百年来不衰，传言是因为仙人曾送给他们一本天书，当年张良以一部天书帮刘邦定天下，可是传言传了百年，唐家依旧只安居在南疆一角，甚至连驻扎在南疆的朝廷军队都不曾插手。

我望向被袁侃打开的盒子，里面的确放着一本书，可这本书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没有半分褶皱，这不会是假的吧？

袁侃轻轻看了我一眼，笑道：“唐阿爷，这天书真的可以让时间倒流？我瞧着它和普通的书瞧上去也没有区别啊。”

唐臻浑浊的眸子动了动，向后靠在椅背上，他沙哑又苍老嗓音低声道：“其实它如今和普通的书也无异了。”

袁侃疑惑道：“为什么？明明阿爷说......”

提到往事，唐臻终于有了动容，缓缓道：“既然你阿爷已经告诉你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正是因为那次时间倒流后彻底改变后，这本天书就失效了。”

袁侃抚摸着天书，沉声道：“难道天书只能改变一次？”

唐臻点点头：“只有一次，而天书帮我实现了，阿侃，这次老夫帮不了你了。”

我不禁抬起头望向袁侃，他向来豁达，似乎从未将什么事放在心上，实在难以将他与执着联系在一起，也实在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事能令他不惜倒流时间骇世听闻的举动。

一抬头正撞上他投来的目光，只一瞬他别开了目光，将天书重新放进盒中，恭敬对唐臻行礼道：“既然晚辈已经求了，唐阿爷不知能不能将天书借我几日。”

唐臻不甚在意，淡淡看了袁侃一眼，沉声道：“反正你不是第一个来借天书的人，拿去吧。”

袁侃再三道谢后，牵着我走出书房，我头晕乎乎的随着他向前走了几步，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铠甲的女人，她一见到我们就笑着朝我们招手道：“小袁儿，这儿。”

袁侃呵呵一乐，忙将盒子向身后一藏，含笑不语，那女人摇头道：“小袁儿，你这太没良心了，来了也不先来拜会我？”

袁侃仿佛没有听到，向我介绍道：“这位就是南疆的定南将军，山麦山大将军。”

如今的定南将军竟然是一介女子，我忍不住边行礼边打量，果然是英姿飒爽，不巧碰上了她对上来的探究目光，赞道：“小袁儿，果然有袁三爷的风采。”

袁侃蹙眉道：“山姑姑，你不要乱说冤枉我，这位就是五年前一起救下的桓溪姑娘。”

闻言我与山麦均是一愣。

我从悬崖上摔下来，本就九死一生，我昏迷了三天才缓缓醒过来，又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才能下床，这段时间我见到的只有袁家人，没想到当时还有其他人。

山麦讶然道：“你是那姑娘？”

袁侃挠了挠头，偏过脸向我解释：“本来没打算告诉你......唉，算了，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那时追杀你的人还是担心你落下悬崖后没有死，分了一个人下来查看，就是山姑姑捉了他问了口供。”

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突突的跳起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桓家，我能感受到桓家的好意，既然要隐瞒那一定也是善意的隐瞒。

他一顿，继续道：“他说他是奉了一位公子的命令，山姑姑为了你安稳的活着，让他回话你确实落崖死了。”

山麦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桓姑娘，你脸色不好，要不我先带你去休息？”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谁知我刚走一步，袁侃猛地从后面拉住我的手，忙道：“等一下，”说着将装着天书的盒子塞进我手中，继续道：“阿溪，这是天书，哪怕唐阿爷说已经无效了，可它能够让时间倒流的天书，如果，如果你想回到过去......”

“就翻开它最后的空白一夜许愿，”山麦补充道，她替我接过盒子，笑着对袁侃道：“天书我比你更熟悉，你放心好了。”说完，拉着浑浑噩噩的我走进后院。

“山.....将军.....”我方开口，山麦笑着打断道：“你随小袁儿叫我山姑姑就好，家中没有什么将军。”

她将盒子放在桌上，又折回到我身边，轻声道：“我记得小袁儿小时候对天书嗤之以鼻，我记得他说行事光明磊落落棋不悔，所以收到他的信时，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名顶替，没想到这书是为你取的。”

说着拉起我的手，叹道：“可是那年我许愿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如果桓姑娘许愿后也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不要怪小袁儿欺骗了你，有些事情太复杂了他并不清楚。”

脑中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不清，接下来的几日袁侃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走出这间房间，那本天书还是放在盒子中，时常有个声音在心中叫嚣着，要不去试一试，万一呢？

如果回到五年前，不，十五年前，我一定不会与林瀚升再扯上半点关系......

终于我下定了决心，翻开了天书空白的最后一页，我双手合十虔诚道：“天书啊，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能不能让时间回到十五年前？”

半柱香之后，一炷香之后......什么都没有变化，缓缓的我放下了双手。

神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天书终究变成了一本普通的书。

当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与林瀚升相处的过往走马观花走过，与阿爹的相处历历在目，其中还夹杂着这五年来与袁侃的点点滴滴，最后回到了我从悬崖跌落后在袁家醒来的那一刻。

那时，我醒来见到是明朗而温暖的眼神，令人安心信任。

然后我渐渐入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既然如此，我决定先去寻袁侃，将天书还给他，然后随他一起离去，谁知正好听到他与山麦将军在说话。

“小袁儿，听没听过这首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山姑姑，这件事我不想勉强阿溪。”

“那也不能这样傻傻的等下去啊，你都愿意让桓姑娘去试一试天书，怎么不愿意去告诉她你的心意？”

“山姑姑，我以为你能懂阿溪，被人背叛到一无所有，所有的满腔怒意无法发泄，连仇人都只能原谅。”

房间里一阵沉默，良久才想起山麦将军无奈的声音：“如果桓姑娘真的倒转了时间，你可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甚至可能再也不会相遇了？”

房间里沉默的时间更长，倏然传出一声浅浅的笑声：“我早就想好了，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啊？

是啊，我在林瀚升身上已经赌输了，既然输了，就愿赌服输吧。

我抬手敲了敲房门，吱呀一声，袁侃在门内诧异的看着我，我将盒子递到袁侃的面前，笑道：“我已经试过天书了，还是失败了，恭喜你，你赌赢了。”

熙平元年四月初四，我们离开了唐家，这次终于踏上了回袁家的路。

同一日，定北将军林瀚升在北疆昭告天下清君侧，矛头直指摄政的清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