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 第84章 心生愤恨改朝换代

阿娘留给我最后一句话，是在祝贺，也是在诅咒。

所有人都希望我做出正确的选择，可偏偏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正确的选择。

我不过是戴罪家族里寂寂无名之人，桓溪是我远远仰望的人，虽然我们青梅竹马的长大，可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在仕途上有点成就，我与桓溪之间毫无可能，所以我一步步走到了长安，讽刺的是，来到长安的我竟然不能再选择她了。

赌上了人生，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安葬阿娘后，我决定再次前往岭南，出发的前一日，清平公主忽然来寻我，她的神情疲惫，见到我直接开门见山道：“林瀚升，皇上病危了。”

她不等我回答继续道：“皇上将我从北疆急诏回来，当今太子才三岁，万一皇上驾崩，太子登基不能理政，所以皇上的意思是立我为辅政。”

本朝公主理政并非没有前例，再加上皇上执政时发生权臣谢家谋逆，考虑皇族辅政也不乏是个好决策，可如果这个人选是清平公主，那.....

“那北疆呢？”

清平公主望向我，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眸光已经告诉我了答案，果然她劝道：“皇上也同意，康平长公主夢逝前也有意将北疆托付你，何况你我一起在北疆作战三年，对那里也熟悉，北夷人也会忌惮几分。”

拒绝吧，这个念头首先蹦出了脑中，可听到康平长公主的这个名字时，我犹豫了，我失去阿溪的罪魁祸首，是他们，都是他们，答应吧，答应下来啊，让他们付出代价，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排山倒海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

见我沉默不答，清平公主继续道：“林瀚升，你还想回岭南？我答应你，只要她还活着，我一定派人把她找出来。”

“不用了，殿下，”我摇摇头道：“我去北疆。”

清平公主诧异的看我一眼，而后忽笑道：“林瀚升，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我是会答应的，可是我为什么答应你们不会知道的了。

正始三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皇上驾崩，三岁的皇太子司泰登基，后魏的第十位君王，年号熙平，清平公主司旻辅政，同时任命林瀚升为平北将军，年后前往北疆。

等大丧结束后，我再次上奏清平公主，请求在前往北疆前去一趟岭南，清平公主没有阻拦，还给我安排了十几个武艺高超的护卫。

他们看似是来保护我，可我知道他们又何曾不是在监督我，我没有拒绝，第二日就带着他们前往岭南。

这一次去桓家旧宅前，我绕道去了个地方--堂兄林瀚砚的墓前。

当年谢氏权大，表面饶我们全族一命，再次发配岭南，那时我还未出生，阿娘说这一路颠簸我还能平安降生，一定是神仙保佑，我出生后第二日堂兄林瀚砚身亡，他们回长安的美梦彻底破灭，无处发泄的痛苦全怪在我与阿娘身上，他们坚信是我克死了堂兄，将我和阿娘赶出了家族。

自我记事起，阿娘总有做不完的活，明明家里只有一间破房子了，她还是将我送进了书院，阿娘常对我说的话就是好好念书，像堂兄一样入朝为官，带着所有的林家人离开岭南，回到长安，长安在哪里，林家人在哪里，我不关心，我只关心入朝为官后阿娘是不是就不用没日没夜的干活。

阿娘病倒了，连口稀饭我都凑不出来的绝望时，我遇见了施粥的阿溪，她给我盛了满满的一碗粥，我小心翼翼的端回去给阿娘，半路就被乞丐给抢了，争执之中能救命的那碗粥打碎在地上，什么气节，什么风度，什么学富五车，什么金榜题名，我恨不得用嘴舔干净地上沾满泥土的稀粥。

就在我绝望生不如死时，阿溪命人赶走了乞丐，重新送给我一碗满满的稀粥，担心路上再有歹人亲自送我回去，发现阿娘奄奄一息后还命人请来了大夫，那一瞬间，气节也好，风度也好，学富五车也好，金榜题名也好，全都比不过眼前的阿溪。

为了能留在阿溪身边，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留在阿溪身边，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金榜题名入朝为官，我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林氏，也从来不是为了他们口中的前途，那些虚浮的美梦在我没有一碗粥时就碎了。

“堂兄，我没有你的胸怀，我读书是为了阿娘有口饭吃，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阿溪的身边，从来都不是为了林家，你知道吗？”

我望着墓碑上的“林瀚砚”三个字，轻笑一声道：“这些都因为堂兄消失了，你与康平长公主如何关我什么事，先帝对你的愧疚又关我什么事，如果不是因为堂兄，我五年前不会去北疆，不会在那里一呆就是三年，我就不会错过。”

也许彻底疯了，也许早就疯了，眼前的“林瀚砚”三个字无比的扭曲，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的阴冷，冷声道：“既然你们夺走了我的挚爱，那我也夺走你们争来争去的江山好了。”

是啊，我不能只能自己痛苦。

“堂兄，你知道吗，朝廷竟然要封我为平北将军，当年堂兄与谢家争的就是北疆的兵权吧？堂兄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皇帝平叛了谢家，将兵权握在了朝廷中，不过还有个坏消息，北疆的兵权马上就不属于朝廷了，因为我，要反了。”

冬日的风哪怕无声，还是冷彻透骨，冬日的太阳哪怕是艳阳，还是毫无暖意。

我裹紧了裘衣，转身大步离去。

还是如上次的路线去桓家老宅的路边上，再一次遇见了卖面的小摊子还有吃面的的一壮一瘦的汉子。

壮实的大汉道：“唉，你说能考中状元是不是得天上的文曲星转世啊？”

个子瘦瘦巴巴的应道：“反正我家那小子是没这命了，也不知道这皇帝一驾崩，三年后还有没有春闱了，当今朝堂里做主的竟然是个娘们！”

卖面条的汉子赶紧打断：“我的爷，您可小点声，咱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要是有人听到，官人找不到您这两位爷，还不得掀了我的摊子。”

瘦巴巴的汉子乐了，笑道：“每日你都这么说，胆子也忒小了吧。”

“各位，小心使得万年船。”

瘦巴巴的汉子还要在笑话几句，视线一顿，笑着朝我挥挥手：“公子，你还在溪源县啊？”

我要了一碗面坐在他们面前，淡声道：“走了又回来了，想着离开前再看一眼，没想到又碰见了。”

瘦巴巴的汉子忙向同伴介绍道：“他是桓善人家的小郎君。”

听他一说，那壮汉子瞬间褪去了满眼的警惕，脸色瞬间挂上了笑意：“仔细瞧公子也是个善人。”

闻言一怔，随即摇头道：“不，我不想当善人，毕竟有桓家的前车之鉴。”

瘦巴巴的汉子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真是有缘分，那日遇见公子我们还在说春闱的事，没想到今日再见我们还在说春闱的事呢，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都快一年了呢。”

我不动声色的观察两人，显然他们不似不读人，淡声道：“就算当了状元又怎样？”

瘦巴巴的汉子嘿嘿一笑：“光宗耀祖呗，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一日能考个状元，我死也明目了。”

壮汉子也嘿嘿笑起来：“我也能跟着享享福了呢。”

我搅着碗中的面条，喃喃道：“是吗，也许考不上也是一件好事啊......”

正始三十六年十二月十日，我从岭南赶回长安，恰好在除夕那日到达长安，这日天上洋洋洒洒落着雪花，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我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是回家团聚守岁，而我连家都没有了。

熙平元年正月初一，新皇大赦天下，长安全程喜气洋洋，公主府里阴郁沉寂。

清平公主不悦道：“听说你昨日回长安了，怎么没有参加昨日的宴会？”

我垂眸道：“殿下，近几日我打算启程去北疆，今日来向殿下辞行。”

闻言清平公主诧异道：“这件事并不急，不如等上元节后再启程，林爱卿，你没有见过长安的上元节吧？不如留下来趁此机会瞧一瞧。”

我摇摇头，拒绝道：“一个人的上元节而已，也没什么意思。”

清平公主看了我两眼，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应允了我的请求，自此以后她在长安，我在北疆，我们再也不会如先帝和康平长公主期望的有交集了。

五日后，熙平元年正月初六，我离开了长安，长安城外我勒马回头望去，城墙遮天蔽日，不久在北疆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彻底与朝廷反目为仇，再次打到了这易守难攻的城墙下。

后来许多年后，那时我才知道这个上元节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如果这次上元节留在长安，我会在人海茫茫中与阿溪重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