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栀一吻 第15章 第 15 章

言栀：“……”

无论过了多少年，这个人在不让自己吃亏这件事上始终保持着高度统一的思想。

谁也占不了他半分便宜。

冗长的沉默过后，言栀终于“扑哧”一声打破了寂静。

她实在是啼笑皆非：“先生请问你贵庚了，究竟是谁幼稚啊，我只不过让你暂时假扮我的儿子，你都没叫我妈妈呢就让我喊你爸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持杯的手上，伸手直接将他的杯子抢了下来：“手都弄破了，脏，你等我会儿。”

言栀一溜烟小跑出去，很快就喘着气跑了回来。

一阵旋风在景行止脑后吹过，他侧首循着风声望去，一张无可挑剔的侧颜映入言栀眼帘，起伏的线条凌厉冷冽，充斥着一股勃发的男性力量美。

“虽然你的侧脸真的很帅气……”言栀将他的脑袋扳回来对上他的视线，笑着提醒道，“但我在这呢，我要抓你的手了。”

言栀每回跟他有肢体上的接触都会预先讲好，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

景行止猜到了她的意图，便顺着她的意让她给自己消毒。

时间好像就此安静下来了，耳畔是喧嚣的风声，寒风凛冽直扑门面，肌肤却能从她为自己戴好的围巾中汲取到丝丝温暖。

言栀握着景行止的指节，全神贯注地与伤口作斗争，她自然地开启着话题匣子：“我们不用在史密斯面前说太多，我会安排。咱们就在手术室前候着，在他将要推进去的时候说一两句鼓励的话足以。”

言栀将他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了，最后捧着吹了吹，这风如春天一般温柔：“好啦，你可以教给我技巧了吗，时间不多了，你要实在不喜欢按部就班地念台词，那我们就随意发挥好了。”

她抬起脸来冲景行止笑了笑，甜声道：“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景行止淡淡扫了言栀一眼，眸色在晨光中浮浮沉沉，瞳中一点白也显得迤逦起来。他收回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兀自开声道：“声带控制。”

言栀眼神放柔，重重地点头，听得出她的声音很欢快：“嗯，谢谢你！”

景行止清泠地别过脸，唇角却悄悄上扬了旁人难以发觉的一点点弧度。

景行止传授着技巧，言栀学得很认真也学得很快。

她没有再以手辅助，在景行止的教授和不断调整之下渐越接近史密斯妻子年龄的声音。

景行止在言栀的又一次示范后终于首肯她出师了：“可以了。”

言栀开心雀跃得拍手手：“太好了，真的很谢谢你！”

景行止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淡声道：“记住，你欠我一声爸爸。”

言栀绽放得鲜艳的笑靥瞬间凝固。

“……”

言栀也不愿意让他占自己的便宜呀，她清理着桌面，将垃圾运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一边走一边说着，声音被风吹散，听着模糊不清：“喊什么爸爸，我也没让你喊我妈妈，打平了。”

言栀看了一眼时间，拿起拐杖送到景行止腋下：“到点了，我要下去上班了，送你下去。”

景行止倒也配合，由着她搀扶自己回到病房。

◎◎◎

史密斯的手术安排在早上九点。

言栀随着大部队交完班正在查房。

查房查到三床的时候科室主任翻查着史密斯的病历，朝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他爽朗的声音听着便让人感到愉悦：“史密斯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等会儿就要进手术室了，不用紧张。”

史密斯闻言迫不及待地探起身子：“我感觉很好，”他微微侧脸，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一番寻找着什么，“言医生！我太太和孩子什么时候到？”他腼腆地笑着，一脸的憨厚，但声音掩饰不住急切。

闻言，言栀向主任使了个眼色，等这屋子的病人都查完了便留下来单独与史密斯做说明。

“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了，你放心，一定来得及在你进手术室之前碰上面的。”

史密斯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迫切的眼神令言栀心里浮起心酸：“那我可以与他们通电话吗？”

言栀拒绝道：“他们正在飞机上。”

史密斯眸子暗淡灰败下来，他落寞地耸下肩膀，声音发闷：“好吧。”

“嗯，你好好休息，等会儿会有人接你上去，”言栀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始终会跟你站在一起。”言栀用力地握紧他的手，将力量传递给他。

史密斯露出笑靥，狠狠点头：“好！谢谢你言医生。”

同房的病友也都纷纷送上祝福。

“没事的柚子先生，一下就出来了。”

“对啊对啊，而且言医生的技术这么好，我觉得你用不了十分钟就会从手术室里出来跟你家人团聚了！”

“预祝你手术顺利啊！”

……

史密斯侧耳听着，不知不觉便红了鼻头，他翻身在枕头底下掏出一把糖果，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蹦跶到众人床前，每张床都撒了几颗：“等我出来了，就抱着老婆孩子了，用不着吃这个了！来，送你们了，柚子味可好吃了！”

西瓜叔叔眼睛都亮了：“哇！你这家伙！还藏了这么多呢！”

葡萄妹妹手里抓着糖果瓮声瓮气控诉道：“难怪我晚上睡觉总是听见叔叔你床上嘎咋嘎咋地响呢！原来是糖果纸啊！”她举着小拳头愤愤然道，“医生姐姐你偏心！叔叔怎么那么多糖果呢！”

言栀万万没想到这火怎么就蔓延到自个儿身上了，不行，她得在孩子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严。

于是她在病房里寻找一个开刀的倒霉蛋。

首当其冲当然是景行止了。

她走到景行止面前抽走了刚刚史密斯塞给他的柚子味糖果，用俄语一本正经道：“你体寒，没收了。”

殃及这条景姓的池鱼了。

景鱼一头雾水：“我怎么体寒了。”

“刚刚牵你的手，很冷。”言栀用中文无缝连接，这是二人之间的小秘密。

景行止无语的样子就像拉不出来那啥似的，看得言栀心里暗爽到不行。

就爱看高高在上的人吃瘪。

言栀走到中央拍手宣布道：“好啦好啦，今天柚子先生就要动手术了，他这么大方地将爱分享出去，今天就破格让你们吃吧。我们谢谢柚子先生，大家鼓掌！”

话落，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声就在景行止耳边炸开。

这是医生还是幼师？

大家竟然也这么听话，当真一边鼓掌一边道谢。

“那我先去做术前准备了，加油。”言栀再次握紧史密斯的手给予他力量。

史密斯回握住言栀，另一只手也覆上去拍了拍，言语激动得有些哽咽：“谢谢你，言医生，我衷心地感谢你。”

史密斯这双手长满了蜿蜒而上的疤痕，弯弯曲曲像小虫子似的触目惊心。

言栀双手包住，嗓音温柔得宛如一阵春风，吹进史密斯心里抚慰着他干涸的心田：“是我谢谢你，有勇气活下来。”

这话一出，史密斯的眼泪便化作春雨，淅淅沥沥地砸在言栀手上，他的肩膀颤抖，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细细碎碎的呜咽声缭绕在病房里。

病房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收敛了笑容，表情带上一丝悲悯，心底落着一声叹息。

要与死神正面交锋多少回才能从无限轮回的痛苦地狱中爬出来，史密斯早已让他们肃然起敬。

言栀离去后，大家许久也没有说话。

景行止打破了沉静：“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听她的话？”

旁边的西瓜叔叔被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一问，反应倒挺快：“你说言医生？”

过了一阵，他含笑的声音传入耳畔：“说来也很神奇吧，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幼稚，让鼓掌就鼓掌，让吃糖就吃糖。”

景行止想问的正是这个。

“不像医院的氛围。”

这题菠萝婆婆抢答了：“因为我们都喜欢她呀，她真诚以待我们感受得到，不是随便开个单子糊弄你交钱的医生。蜜桃先生，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大家好像都回到上学的时候，我正正是因为没有念过书，没感受过课堂的氛围，所以我格外喜欢。”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可不，我们可都抢着让言医生当我们的儿媳妇、孙媳妇儿呢！”西瓜叔叔也搭上两句嘴。

葡萄妹妹呵呵一笑：“哈哈哈你们没戏了！医生姐姐早就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苹果大哥一脸不信：“哟，你这个小鬼头就知道了？”

葡萄妹妹骄傲地挺了挺胸，黯淡无光的眸子仿佛鲜活了起来：“那当然！我可喜欢跟医生姐姐交换秘密了！”

“真的呀？那太可惜了……我还想等我出院了就把我孙子带过来呢。”菠萝婆婆失落地耸下了肩。

苹果大哥犹不放弃，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小鬼头你说说看，医生姐姐跟你怎么说的？她真的有心上人？”

史密斯一听都乐了，他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怎么了赛文？你还真想追人家言医生啊？”

大家伙一听都乐不可支地大笑，满病房都是欢声笑语，与其他病房相比明显是别样的风景。

葡萄妹妹瓮声瓮气却又十分肯定的语气：“当然啦！因为我告诉医生姐姐我喜欢了三班的小胖子……呀！”发现自己不小心把秘密说出来了，葡萄妹妹连忙捂紧嘴巴睁圆眼睛，可爱得不行。

她很快释然地摆摆手：“没事，我知道你们会替我保守秘密的对不对。”

大伙一口应承下来，又哄葡萄妹妹继续说完。

“所以我就跟医生姐姐交换喜欢的人，这样才公平嘛！我们女孩子都是这样交换秘密的，你这个叔叔不懂，你就别做梦了，医生姐姐才不喜欢你呢！”

苹果大哥气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小鬼头说话真气人！快点说说看，言医生喜欢谁啊？”

葡萄妹妹绿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如琉璃一般纯净通透，她作势想了想，最后朝他摊手，一副机灵鬼的模样：“唔……你想知道可以呀，拿你的糖果来！”

大家一楞，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小滑头在这儿都要成精了。

西瓜叔叔这时候跑出来打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这话仿佛是个钩子，将小孩儿那点心思全拿捏住了：“那可不行，你不听医生姐姐的话了？她可不让你随便乱吃东西。好吧你不说我们也不逼你了，我突然就不想知道了，你千万别说啊。”

“对呀对呀，我也不想知道了，你不要说哦。”

“嗯，我要闭目养神了，昨晚没睡好。”

……

大家极有默契地避而不谈，病房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人集体逗小孩套话的心思昭然若揭，小孩儿哪里是对手。

你越让她说，她就偏要拿乔不说。

你不想听了，她就越要讲给你听。

果然，葡萄妹妹压根藏不住话，没过多久便都自己招了：“哼！你越不想听我就越要说！医生姐姐说她喜欢的人在中国呢。”

这话终于惹来景行止的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