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深秋之际,中艺戏院总是缭绕着满园的桂花香,其中要数六号楼下的香味最浓。可惜附近也是人流最多的商务区,随便一口汽车尾气都能盖过去。
好在夜深人静之时,纯粹的香又能重新凝聚。
夜幕中的万家灯火已经亮了半宿,街道上只剩晚归的人,与醉酒归不了家的人。
“喂,霍世秋,我们就不能把前辈丢在这,直接回宿舍吗?”陆白瑜看着手上的僵尸,漫不经心地问霍世秋。
被他抬着的金前辈听了这狂言瞬间回光返照,吼得嗓门嘹亮,“你小子说什么呢,我又没死,我都听得见!”
陆白瑜淡漠着一张脸,揉了揉耳朵,“主要是前辈你太重了。离大门就几百米的路,金前辈你能不能自己努力一把爬过去。”
喝不了还喝这么多,这人还有点臭。
“爬过去……嘶,你说的是人话吗?”金前辈吹了冷风,又被可气的后生刺激,被酒精浇灌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啊。
他转头问霍老弟,“他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也许吧,谁知道呢。”霍世秋瞥了好友一眼,他的低气压已经持续有两天了。
“你小子不爽什么呢,聚会上也是为你好。海边之夜多么好的复出机会。大家就多劝了你几句,可你呢,就是听不进去,你真该好好体会下我们的良心用心。”金前辈觉得刚才吼早了,这会嗓子又干,音量是调不上去了。他只能哑着声音苦口良心地劝,手大咧咧地勾搭上他的肩。
“你现在整天窝在幕后干嘛?真准备做个剪片子的啊?”
扑面而来一股酒味,陆白瑜嫌弃地撒了手,往路边灯下一靠,挺直了背脊。
金前辈失了一个依仗,踉跄了下,对着他正想发泄一通。但看着他被夜风吹散的刘海与衣衫,话音一滞,着实又替他觉得可惜。
长身玉立如鹤,骨相绝佳,夺人眼球,着实宜上镜。身上又带着独一无二的气质,笑起来爽朗阳光,一旦收了表情,那种锐利的清冷感又能无缝接上。天生该吃演员这碗饭,他怎么就是不肯往前迈这一步?
他的手哆哆嗦嗦指了陆白瑜半天,最终挪了个方向,“但凡你们还有点良心,就把我送上出租车。”
等他们把几位前辈轮流塞上车,洗漱完已经是后半夜。
霍世秋睁着难舍难分的眼皮,“我去睡了,有什么好烦的。要是真不想答应那就算球,又没人能逼着你做事。”
“一坨米今天还没溜。”陆白瑜答非所问,精神奕奕的还能想着别人家的狗子。
“你都不会困的嘛?”霍世秋目瞪口呆地转过头,就看见他吸溜着眼熟的酸奶,“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吃,有没有发现这是我的酸奶!”
“哦,对不起。”嘴里道着歉,陆白瑜手上动作没停。
"你倒是诚心点,丝毫感受不到你的歉意!"霍世秋不打算和来大姨夫的人纠缠过多,岔开话题,“话说都一礼拜过去了,小师妹还会来吗?我都有点想她了。都怪你给人家整这么多难题。”
“我明天一早去溜一坨米。”陆白瑜依旧不答,转身离去。
小师妹不值得放心上是吧,真是人不如狗系列。
霍世秋眼睛往上一瞟,关灯睡觉去了。
明天一早指的是清晨4点不到,一坨米虽然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但也没向往晨曦破晓的那一刻。
其实狗也不如人。
天生傻乐的它“嗷呜”了一声就接受了现实,马上就叼着遛狗绳递到两脚兽手里,主动要求进圈。
陆白瑜手臂绕了两圈绳子,在楼下晃悠情绪不高,幽深的眼眸沉沉显然思绪在飘远。
等他回过神来,本该使劲的右手蓦然一空,一坨米该在的位置只剩一团虚线。
他成功将一只六十斤重的萨摩耶给溜没了。
陆白瑜,“……”
二十分钟后,到处找狗的他收到陌生绑票短信:按这个手机号码+我微信,不然一坨米就要变成狗肉火锅了。想要一坨米安然无恙,就速来公寓附近的公园接头,有一堆小朋友设施的那个。
陆白瑜,“……”
生活中的诗与梦想总是在远方,不如去公园玩一趟。绿地公园拥堵时间段为早十点至晚上八点,清晨的现在只有零星小鸟在枝头叽喳。
以及在儿童游乐设施下玩闹的一人一狗。
一坨米高兴,因为终于不是面瘫脸溜它玩了。
鹿宁悠也很高兴,是有了正当理由添加了陆白瑜的微信。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了霍学长的休息,大清早地从他那要来了联系方式。
陆白瑜,昔日流量密码,现在也挺抢手。
海边之夜拍摄流程遇到了阻碍,听他哥说,几个资方意见不同,搞的男主演人选也换来换去,现在还没个确定。而女主演苏浅陌那一方也力荐陆白瑜参演,现在网上请求他复出的呼声越来越大。
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搞不好陆白瑜真会接下片子。那么作为素人的他就需要一个艺人公司,她哥鹿南星也将注意打到了他身上。
要是真有那一天,不知道陆白瑜能不能挺过不火的玄学怪圈。
鹿宁悠坐在长椅上,天马行空地想着,视野里很快出现一抹奔跑的身影。
陆白瑜迅速在她面前站定,喘了口气道谢。
鹿宁悠看着他晃动的兜帽抽绳,抬头问,“你是不是应该先跟一坨米道歉?这要是真走丢了,它该多可怜。说不定就被真被坏人拖走了。”
不愧是养在中艺戏院的狗子,戏瘾上身的一坨米配合地卧倒,凄凄惨惨“呜咽”叫了声。
“都四岁多了,它也应该认识回家的路了,这么笨活该被人抓走。”陆白瑜不留情面地开口。
气氛凝滞了十几秒,这下一坨米是真委屈了。
陆白瑜垂眸,盯了委屈的狗子几秒,表情终于软了几分。他蹲下身揉了揉狗头,“对不起,下次我会握紧点的。我们回家吧。”
“陆学长,等下。要不把这些东西也一起带回去吧,都是我亲手做的。”鹿宁悠赶忙将纸袋递上,“不光有喝的,我还做了动物形状的曲奇饼。”
陆白瑜扫了她一眼,又恢复成大冰块状态,直截了当地回绝,“鹿宁悠,送这些东西没用。”
鹿宁悠在心里叹气,她其实知道这黑心馅学长把她亲手做的桂花奶喂了猫。
她态度放得很低,“学长,收了吧。你就当是粉丝孝敬您的一些小心意。”
“小心意还是小心思。我就直说了,麻烦你以后别来烦我。”陆白瑜心情着实不佳,不愿多费脑力探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勾唇讽道,“要是还想要别的东西,今晚我们就可以把事办了。”
不烦他,怎么可能?
都坚持到现在了,海边之夜剧组她要进,人她也要替哥哥拿下。
人有多大胆,梦想就有多宽。
鹿宁悠四平八稳地送出纸盒,“学长我不光馋你的身子,别的我也要。“
“想法多那叫痴心妄想。”陆白瑜接过纸盒抬脚就走,图个清静。
她笑意盈盈,对着他的背影提醒,“学长,猫我已经帮你喂过了,喂太多对小动物不好。”
这话没得到回应。
走了没几步,陆白瑜忽然停下,转头问她,“我给你的那些书单,你看了多少?”
那些课……本……
要说实话吗?真的好丢人。
鹿宁悠抓了下头发,坦白从宽,“就看完了两三本,其他好多都是对话体,我看不懂也看不下去。不过我卷子快写完了。”
“那也是没写完。”陆白瑜看了看表,慢条斯理地问,“卷子你是认真填的,还是敷衍了事?”
“我可认真了。不信你看!”鹿宁悠就真从随身背包里抽出试卷。
陆白瑜检查了几行,发现卷子下方未干的笔迹,“……你大清早在公园里写这个?”
这人什么脑回路?
鹿宁悠眨眨眼,“还不是这卷子出的题目,我在宿舍里根本想不出怎么写。”
最后的戏文创作题是,郊区有个凶宅,黑心房东把房子改成了名宿。有两位留学生入住了这个凶宅,请续写这个故事。
写这种题目就是要在没有人的地方才带感啊!
“……”
陆白瑜被她神奇的脑回路给整无语了。他长椅另一侧坐下,与她和盘托出,“你根本没时间做完我布置的任务,对不对?就算你能做完这些,我可能还是会拒绝你。你应该也能从我的态度里看出来,为什么还要去做?老实说,我甚至都不想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
说这话时他坦率,温和,也有着刻意的疏离,就如同清晨的新鲜空气,沁人心脾也凉得彻底。
鹿宁悠丝毫不在意,内心灼热就如同初升的朝阳。
“你会一直拒绝,那我就一直尝试。”
她自信地笑着,眼里的流光溢彩像是颗颗闪耀的群星,跃然地化为银河,雾气弥漫的深秋都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陆白瑜恍了恍神,“这有什么意义?”
“这个嘛……”鹿宁悠环视了一周,捡起小朋友的毛毡玩具,往远处的飞镖盘上扔去。
准头不行,只中了六分圈。
“每次尝试就像去投这颗球,扔出去它就定在那里了。它都成为过去了,这么纠结干嘛。难道我会因为这颗球没正中靶心就放弃扔下一颗吗?”鹿宁悠将球捡回来,思考了一会,说道,“意义嘛……把它扔出去就算是种意义。万一中了呢,那就是大奖。”
不是所有的漂泊都有终点,她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就像在无垠的大海里寻找粼粼的星光,其本身就很浪漫。
她把球递给陆白瑜,“要玩吗?”
陆白瑜沉默地伸手接过,目光停留在毛绒绒的球身上,身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靠在椅背上。
出神了片刻,他没去尝试投球,而是直接放回篓里,站起身牵起遛狗绳。
鹿宁悠以为他就要径直离开,整理了下石桌,准备继续跟题目奋战。
就听见陆白瑜喊她,“鹿宁悠,过来。”
鹿宁悠一偏头,“干嘛,我卷子还没写完。”
微凉晨光里,他的声音清清楚楚随着清爽的风一同吹来。
“喊你,来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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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昔日流量密码,现在也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