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初雪降临。
雪来得突然,剧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嗓门的导演刚宣布收工,小陈哆嗦着跑过来,给许阳熙披上羽绒服外套:“走吧,这雪比去年都大,一会儿可别封路。”
许阳熙戴好口罩和加绒帽子,笑道:“真要封也没办法。”
雪簌簌落下,和着冷风在半空盘旋飞舞,许阳熙一脚迈进风口,冷得怀疑人生。
好在地上积雪不深,即使迎着冷风和雪花,他们也很快到停车场。
上了车,小陈搓了搓手掌,转头问后座的许阳熙:“今天你生日,要去哪里庆祝吗?”
许阳熙摇头,道:“太冷了,难得早下班,回去睡觉吧!”
小陈点头:“行,那就祝你生日快乐,健健康康的!”
司机也道:“小许老师生日快乐!”
许阳熙笑着道谢,吩咐小陈:“明天定些小蛋糕和咖啡,到剧组分一下。”
小陈:“放心吧!”
车子缓缓上路,许阳熙口罩之下的嘴角立马垮下来,手机里属于某个人的聊天栏空空如也——从昨天晚上开始,徐博容就没给他发过消息。
早上周哲打电话给他,说是徐博容接了个比较急的工作,这些天都会比较忙,让许阳熙别多想。
但是——
怎么能不多想?以往就算再忙,徐博容都会和他说一声,这次居然说都不说就失联。
要不是周哲那边说没事,他都要怀疑徐博容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烦躁地把手机揣进衣兜里,许阳熙大有一副“老子再看就是狗”的架势,双臂交叉于胸前,他闭眼靠上椅背,努力把某个人甩出脑子。
前座的小陈和司机眼看着上一秒还笑眯眯的寿星,下一秒仿佛生了气的猫,虽然脑袋缩进衣服里,但不难看出浑身上下都炸着毛。
他们想,许阳熙口罩下的嘴上估计都可以挂两个油壶了。
两人默契抬头看后视镜,都是一头雾水。
酒店离剧组不远,很快就到。
刷卡、开门、关门……许阳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套房里窗帘紧闭,黑漆漆的,他抬手打开灯,室内瞬间明亮。
今天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但好像和以往的每一天也没什么不同,他的爱人,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
这么想来,或许更糟糕了!
洗完澡出浴室,电话恰巧响起,许阳熙奔向床头柜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见上面的备注,他目光一顿,接通凑近耳边,道:“妈——”
“我的乖宝!生日快乐呀!”陶蓝在电话那边一开始非常兴奋,而后又愧疚道,“本来打算去剧组给你过生日,但薇薇安突然高烧不退,我昨天就连夜回巴黎了,对不起啊儿子……”
许阳熙道:“没事,对了,妹妹怎么样?”
陶蓝:“还在输液,医生说明天就会退烧了。”
许阳熙安慰:“别担心,好好照顾她!”
陶蓝有些不忍心,继续道:“妈妈没有不爱你,等我回来给你补过好吗?对不起……”
许阳熙:“没事,她还那么小,多照顾一点应该的。”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孩,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对这些事情也不再会斤斤计较。
陶蓝又问:“小徐呢?在你那边?”
许阳熙怕陶蓝担心,撒了个谎:“……嗯,在,洗澡呢!一会吃蛋糕。”
陶蓝语气轻快不少,温柔道:“宝宝生日快乐,妈妈祝你所念皆所成!”
许阳熙忍着鼻酸,回道:“……会的妈妈!”
挂了电话,许阳熙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仍旧无音讯的手机,自嘲一笑。
心里揣着事,他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一骨碌坐起来,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他一跳。
——熟悉的备注,独家私藏的联系人照片。
犹豫几秒,他还是接了起来,一言不发,等着对面开口。
“我在酒店一楼……”
许阳熙一愣,立马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走出卧室门,突然停下来:“1206,自己上来。”
“他们不让我进去。”徐博容停顿片刻,继续说,“……我有点狼狈。”
许阳熙语气稍重:“又整什么幺蛾子?!”
徐博容放柔语气道:“宝贝儿,下来接我一下,好吗?”
“……”徐阳熙咚咚咚跑到玄关,穿上袜子和棉鞋,裹上两件厚外套,“行了!等着!”
酒店门口。
男人一身绿色军大衣裹得紧实,帽子口罩把整张脸都遮住,脚下和整个造型不搭的棕色棉鞋湿了个遍。
他手边拖着的黑色行李箱轮子掉了一边,卡在楼梯坎上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碰,那黑色行李箱立马就会翻身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哆嗦的手不停戳着连着充电宝的手机,他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冻得发红,骨节处颜色更深。
“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是、是里面都住满了!有个剧组包了这个酒店,咱们前台最近都不上夜班了!就算进去你也没地儿睡觉!”
门口的保安伸手一指,继续劝道:“老弟,看到没——那儿有家酒店,装修服务都比咱这儿好,这大冷天的,你也别难为我,去那儿开个房间洗个热水澡赶紧捂暖和了睡觉!”
徐博容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搓手道:“我老婆在里面,他一会儿出来接我。”
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你刚说你是……徐……哎不管这个!老头我也不追星,咱经理交代了,无关人员不能放进去,出入都是要工作牌的。”
徐博容点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保安上了年纪,在酒店当了这么多年保安,啥样的人没见过,来酒店门口要死要活哭闹的、捉出轨的,他见得太多了。
眼前这年轻人风尘仆仆的来,估计也是有急事,可他那老婆真会下来?!
联想到之前见过的那些人,老保安也有些同情面前这个痴情人,拍了拍他肩道:“老弟,这以后啊,出门别随便说自己是哪个明星!被人知道了,准找你麻烦。你看——”
保安手再次一指:“你要是不喜欢刚才那个酒店,那边还有一个,全都是豪华装修,听叔话,别等了啊!”
徐博容无奈拉下口罩:“我真是徐博容……”
保安终于看见他真面目,“呀”了一声,说:“别说,还挺俊!真像那么回事!”
“等我上网搜搜啊!”
保安大叔捣鼓一通,终于在网上找到了徐博容的照片,眯着眼睛皱着眉道:“长相倒是差不多!”
徐博容拎起瘸脚的行李箱,问:“能进去了吧?”
保安伸手拦住他:“等等——现在整容技术都那发达了?!”
徐博容疑惑。
“那百科上都说了,徐……什么那人,未婚!哪来的老婆?!瞅着长得像,糊弄不了我!”
徐博容:“……”
“什么老婆?!”
许阳熙在走廊里遇到了同剧组的演员,耽搁了一会儿,出了电梯,在一楼却没看着心心念念的人。
顺着门口的声音走过来,“未婚”、“老婆”的字眼传入他耳朵,他走近一看,呼吸差点停滞。
他跑过去,胡乱揉着徐博容冰凉发红的手,心疼道:“怎么搞成这样?”
碍于保安大叔在场,许阳熙才没有立刻抱住他。
徐博容拎起行李箱,把充电宝还给保安:“谢谢啊叔,我老婆来了。”
“你老婆……”保安表情迷惑,“是个男的?!”
徐博容点头:“有什么问题?”
保安挠挠头:“倒是……也没啥问题,都这年代了!不过——你不说你是明星?!那个徐……徐什么来着?明星能谈男媳妇?”
许阳熙:“……”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
徐博容戴上口罩,道:“我不是他,整得像而已。”
“那你老婆……”保安把目光转向许阳熙。
许阳熙也是全副武装,不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于是徐博容转头朝保安道:“他也不是明星,剧组助理。”
保安憨厚一笑:“嘿!我就说嘛!这年头整容技术可真发达!不过小伙子,你下次可不能再冒充明星了啊!小心有麻烦!”
“知道,多谢!”
上楼路上,徐博容和他解释了缘由。
“昨天下午飞了趟巴黎,计划中午从那边起飞,晚上能赶上你生日,结果从机场打出租出来一段,影视城这边封路了,我就下车自己走过来了。”
徐博容踩着湿漉漉的棉鞋,抖了抖绿色大衣,道:“天太冷,路边随便买的。”
许阳熙听了,只剩心疼。
“飞巴黎干嘛?工作?”
时装周不是上个月才结束?再说徐博容昨天下午从国内起飞,到巴黎也该早上了,中午又从那边起飞,中间这点时间,也不够他去时装周吧?
徐博容沉默不答,许阳熙也没再追问,只是脚步走得更快了些。
进门。
许阳熙刚换上拖鞋,一转身,便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许阳熙推着他:“先把衣服换了。”
徐博容顺着力道松开他,下一秒,单膝跪在地上。
他从大衣里的外套内兜里掏出个红色丝绒盒,通红的手指缓缓打开,里面是个铂金戒指,戒指中间的圈面镶嵌着蓝宝石。
“结婚吧!”
许阳熙心跳如擂鼓,没顾得上回应,直把徐博容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嘟喃道:“傻不傻?”
“所以你跑那么远,就是去取这个?”许阳熙眼神低垂着看向精美的戒指。
徐博容:“也不算取,设计师是我朋友,在阿根廷那边留学,他提前一天送到巴黎。”
许阳熙偏头,眼眶发红。
他缓缓伸出左手,哽咽道:“戴上吧!”
他现在特别后悔,那天就不该和徐博容开口要这个戒指,哪怕晚一点、等他们都没那么忙了再说也好,徐博容也不用这么折腾。
那天的他太冲动,太期待在一个人身上得到同等回应,他果然还是没法改掉那些曾经泛滥的坏习性吗?霸道又蛮横……
“对不起……”
徐博容抱住他,柔声安慰:“你没有错。”
“可以晚一点给的……”
“是我等不及了,我太想圈住你了,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