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老师想跟我说什么?”
听到宁柏右试探的哈语,左知攸并不意外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意图,看一眼已经关紧的门,本来是想说句话来着,可又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说了好像又会有点暧昧。
“没什么。”他敷衍地笑了笑,看见对面的人垂眸掩饰失望,又升起有点不忍,既觉得没必要太在乎对方的感受,又觉得自己不该明知对方是高敏性格的前提下还这样欲言又止,还觉得自己没必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毕竟,遇到问题不快点解决,最后影响的不还是宣传吗?
他语气一转,带上认真的笑容:“我只是想说,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们综艺的效果,我相信你对我的了解足够配合我,同时你也可以对我付出信任。”
宁柏右双眸睁大,眼睛像是亮了一下,竟是有些腼腆的笑了。
“嗯。”
左知攸微微一顿,像是看到了十年前的右右哥。
那个,没被阴郁情绪支配的右右哥。
这一刻,他心里突然生出愧疚的情绪,想通了一件事情,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有些急迫地转身离开会议室,像是生怕被对面的人发现。
等走到门口,手放到门把手上即将下压,他动作微顿,又像是想通了,笑着回头。
“宁老师,既然你偷偷为我画了那么多画,应该也有偷偷准备别的礼物吧,能给我吗?”
宁柏右一怔,抓紧了扶手:“你,愿意要吗?要多少?我,我是说......”他又有些忐忑,始终无法自如,尤其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更是带着明显的讨好。
左知攸越发愧疚:“宁老师......不,右右哥。”
“我在!”宁柏右又紧张又期待,英气深邃的眼眸十分剔透。
“答应我,别再讨好任何人,好吗?”左知攸快步走过去,弯腰拥抱,不到两秒,甚至连宁柏右都没来得及反应抬手就放开,直起身,虽是俯视着,眼里却带着心疼和愧意,“宁影帝光芒万丈,没必要这么伏低做小。”
“我......”宁柏右扯了扯唇角,面露苦色,光芒万丈只是假象而已,真实的他,从不是这样的。
“宁老师,其实你的瓶颈不仅是因为沉淀不够,更重要的是你的内心深处在否认自己,你把角色当做寄托,却忘了,角色也是你演的,两者互相依存,光找到角色还不够,你该让角色找到你的。”左知攸勾起笑,像是在说工作,又不像,“好好爱自己,你可以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不是在说以前吗?
“我已经想好下一步该如何做了,等《司鹿极梦》的宣传结束,我就要往前走。”宁柏右真心地看着他,“我们这十年间又总是很默契地避其锋芒,以后一起竞争,共同进步吧?”
原来真的在说工作,不是以前。
宁柏右忍住失落:“好。”
“宁老师总是落后我一步,这次可不要再落后了哟。”左知攸挥挥手,往门口走,“对了,过去藏起来的礼物,给我一两样,我想看看,可以吗?”
“为什么?”宁柏右鼓起勇气问原因。
“留个纪念吧。”左知攸弯起唇,眼里带着怀念,“其实,那个冬天真的很美好,我不该带着怨怼的。”
只是纪念吗?
宁柏右勉强笑了笑,有些失望,又在意料之中,轻轻点头。
“嗯。”
左知攸欢快地挥手说拜拜,像极了十年前的样子,打开门后,脚步坚定地走出去,走廊顶灯打在身上,像是在奔向光明,不再留念过去。
这一刻,宁柏右的所有期待被打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回头盯着光洁的桌面,一滴泪欲落不落。
原来他还抱着希望,他知道攸攸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定的。
但现在,希望都没了。
但好像,又不是太意外?
早就做好准备了不是吗?
“光芒万丈,爱自己,共同进步吗?”他想起刚刚攸攸的话,露出一丝笑。
--
【你总是这样,就算要走,也会给我留几分温柔。
就像十年前,说要分手,说要老死不相往来,却总是借同学的手来给我送吃的喝的安抚我的情绪,知道我事业不顺,也会伸出援手。
现在说要放下,要奔向未来,也在教我如何改掉自己的性格缺陷。
我会努力的。
过去在事业上,我总是落后你一步,以后你可要小心了,我会竭尽全力,超越你一次。】
--
左知攸坐在二楼客厅的地毯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一张明信片的两侧,噙着一丝笑逐字逐句把上面的内容读一遍。
他早上听到门铃响了出去开门,正好在地上捡到这张放在两个盒子上面的明信片,上面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谁写的,送信的人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殷勤地出现在他面前讨好他,离开地很果断,以至于他开门后并未看到一点点送信人的身影。
事情如他所想,宁柏右鲜少会拒绝他,哪怕过去有许多遗憾没来得及弥补,他也愿意听从他的建议,坚定往前看。
目的达到了,左知攸的心情很轻松,但愧疚也更多。
仔细将明信片收到提前准备好的薄亚力克盒子里,收到奖杯陈列室,藏到保险柜里,并没有马上锁起来,而是走到外面,坐在地毯上静静望着地毯上放了好一会儿的两个盒子。
盒子的材质一模一样,都是正方体,尺寸相同,明显是在同一个地方定制的,都很精致,还是铁制的,主人保留得很好,外面贴了一层保鲜膜还不够,还定制了一层透明亚克力外壳。
与此同时,左边的盒子看起来很眼熟,左知攸知道这是曾经自己送给宁柏右的,现在宁柏右又还回来了,另一个盒子则是宁柏右偷偷定制的礼物,十年了都没送出手。
自己送的盒子有什么他一清二楚,因此他先看的是右边那个盒子。
将盒子抱起来,他抚摸着外面另加的透明塑料外壳,上面没有灰,干干净净,但外壳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十年前的盒子,他今天才收到,其实还挺开心的,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烦躁。
或者说,他本就该高兴的。
盒子外面的六个面是精心打印的手绘画像。
这些手绘画一看就是宁柏右亲手画的,正面是他们十年前第一次正式认识时在星辰影视公司门口的合照,里面的所有人影都模糊了,只花了对着镜头比耶的他们,当年的左知攸动作活泼,宁柏右笑容腼腆忐忑。
后面是他们在《梦影》开机仪式中的合影。
左面是宁柏右19岁生日那天,两人在满地花瓣中的合影自拍。
右面是他们拍摄途中回学校考试,戴着那天偷偷去商场买的结婚对戒一起在学校彩虹湖边比心的合影,那一天,他们对着彩虹湖承诺会一辈子在一起,还说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办婚礼。
上面是他们杀青时唯一一起在剧组戴上戒指拍的合影。
唯一一面看不见的地方,画着他们分手那天,左知攸上车离开的背影。
六面手绘画,几乎就是他们相知、相爱和分开的过程,除了相知与分开那两面,其他四面都处于热恋期。
十年前,他们刚签约时是陈露师姐带的,她说他们天生就是吃演艺圈这碗饭的,承诺会给他们做最好的规划。
那时候师姐还没说要让他们一起拍一部剧,左知攸和宁柏右性格相差较远,他活泼开朗,宁柏右孤僻沉默,两个月了也关系平平。
开学三个月,师姐突然说接到了一个很好的本子,如果能播出,很大概率能大火,但问了老师的意见,觉得他们才刚上课没多久,最好先培养默契,进组前也多交流剧本。
两人很珍惜这次机会,从那开始,他们离开宿舍到外面租了房子,跟连体婴一样同吃同住,拼命地熟悉彼此。
也是因此,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热烈而迅速,才一个月,他们就确定关系,陷入热恋期,但这样的感情也很脆弱,热恋期因为外界的冲击戛然而止,一直到他们分手,大一都没完全结束。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像影片一样回放,胸口密密麻麻地痛,但这并不是痛苦,左知攸很欣慰,也很畅快。
他不想再回避过去了,更多的是想正视这段关系,正视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做了什么。
一滴滴泪砸落在地毯上,他想起来更多事情,心疼地抚摸每一面手绘画。
这是宁柏右爱他的证明,但他当年,放手了。
后悔吗?那肯定是有的,可他已经决定不回头了,这一次,真的不想再来回徘徊,也不该。
这十年他都没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放不下,除了对宁柏右的在意,还有什么呢?他想不明白,或者说,不敢去想明白,可现在,是时候面对了。
要往前走,就该面对。
抬手用指关节擦拭眼泪,几分钟后,他抽了几张纸巾,把泪止住,带着鼻音笑了笑。
“真像鳄鱼的眼泪啊。”
他吸了吸鼻子,再抽几张纸巾擦擦眼泪,努力忍住,一双水眸紧紧盯着怀里的盒子,小心地打开亚克力外壳,将盒子轻轻拿出来,轻车熟路掰开八个顶点的卡扣,六面手绘画铁盒快速摊开在地毯上,露出里面被保护的立体拼图。
是左知攸在当年校外那间出租屋的阳台浇花的手绘拼图。
其实不用亲自看,左知攸也想起来了一件事,能猜到里面是什么,即便如此,他还是有几分意外,情绪很复杂。
遗憾当然是有的,高兴也是有的,酸涩、释然也都有,唯独没有的是这十年间充斥在心间的怨怼和痛苦。
左知攸想起来,准确来说,其实他一直都记得,只是拒绝去想这些回忆。
当年,宁柏右敏感到了很厉害的程度,随时随地都可能没有安全感,他就定做了一个立体拼图礼盒送给宁柏右,后来,宁柏右情绪稳定下来一段时间后,有一天,偷偷拿着一张画纸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等人回来,他一直问也没问出来画去哪了。
现在出自同一工作室的立体拼图礼盒出现,而他清楚地记得包括那张被拿走的画像在内的每一张宁柏右给自己画的画像,结合时间线,自然就猜出来了。
合上盒子,他去看盒子外面的右下角,这里和他送的拼图盒一样有寄语。
【攸攸,我爱你,还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