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量子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按第一次那样摆放?
林鹿看向书桌上杂乱无章而且完全看不懂的书本,一时犯了难,只得绞尽脑汁回忆着当时自己帮他整理资料时的摆放顺序。
按照记忆中的模糊轮廓翻出最后一本手札,一个信封从夹页里掉落。
「林鹿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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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记者,虽然没有接受你的采访,但看在你尽心尽力陪了我这老头子大几天的份上,我决定自作主张地解答你所有可能存在的疑问」
林鹿紧紧攥着手札本,戴上口罩帽子,疾步走上顶层的天桥。恳求一番终于得到放行后,她在这座横亘两栋医院大楼的桥梁上加速奔跑起来。
寒风将她的脸颊吹得生疼,林鹿头一次觉得跨越这座天桥是如此的漫长而艰难。
游俞已经在对面候着了,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两人无声对视一眼。
林鹿将手里的背包用力扔进旁边大开的窗口,目视着游俞将包牢牢抱在身前。她晃了晃手机,示意他待会儿按照手机里的提示行事。
两人接头的时间不过两分钟,没有多余的眼神或动作交流,林鹿便利落地转头跑回了西区。
她死死捂住放置在外套内侧的信封,紧贴着胸口的位置,心跳得异常快。
正要下楼时,衣角突然被牵住。
林鹿扭头,关云菘的眼神坚定而恳切:“请带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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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父是光明科技园寰宇生物医药集团的临床试验对象,他才是真正的零号病人。而他的女儿关云菘是超级免疫者,所以我说她绝不会被病毒感染。」
林鹿牵着关云菘的手,穿过层楼步梯终于抵达了地下一层,全副武装的保安一看到她俩,赶紧起身将小门开了一条缝。
“林记者快来!现在没人!”
两人一前一后从小门钻出去,地下车库仿若冰窖一般寒冷彻骨,幽暗的环境下,还有几节白炽灯因接触不良而闪烁不明。
明明才几天没人到访,地下车库竟像已荒废了数年一样,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粉尘和潮气。
两人按照保安的指引,顺利找到抵达地面的出口。
站在缓坡的下方,出口就像一座半开的天井,透出幽蓝的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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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生物这些年一直与科学城教授团队申请菌种科研项目,但不尽如人意。我因与牵头人理念不合而中止合作,本以为项目会像他们保证的那样就此作废,直到这场病毒爆发,我才意识到他们只是表面中断,私下仍在继续研发。」
恢弘壮阔的科学园区近在眼前,连绵数百亩的占地面积,鳞次栉比的极具未来感的地标建筑,在建造初期就打出了“花国科学腹地”的响亮名号。
林鹿也曾跟着日报社的首席记者来这里参加过周年庆,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实习记者。
她那时可曾想过,如日中天的医药集团会在多年后的某个寻常日子,被贴上“查封”的封条?
在关云菘的带领下,两人摸黑找到了寰宇集团的总部大楼。
落地玻璃门上到处贴着白纸黑字的封条,现在恐怕已经到了调查取证的阶段。或许用不了多久,寰宇集团违规进行病毒实验的遮羞布就会被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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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去探访他们的研究室,不过我现在说这句话恐怕已于事无补。你到门口了吗?」
林鹿点了点头。
关云菘转过身,往手心哈了一口气,在密码锁上尝试输入爸爸曾经对自己反复强调过的数字。
“咔哒”一声,不带一丝温度的女声播报音响起。
“欢迎进入‘清除计划’实验室”。
「好了,接下来的真相就由你去寻找吧。最后,帮我把手札交到花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岁时和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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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俞焦急地守在研究中心接待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来往往,即使再忙,每个看到他的人也都会停下脚步与他打声招呼。
“小俞,好久没见了,找岁教授呢?”
游俞点点头,礼貌地回应他们,心中却像盖上了一口糊掉的锅,无比慌乱。
“那估计还得再等些时间,她刚去参加一场会,是有什么东西要给她吗?我可以代劳”。
游俞将手札往怀里拢了拢,“谢谢不用了,我再等一会儿吧”。
谢绝医生的好意后,他强行让自己静下心来,开始复盘林鹿给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她要独自前往寰宇生物医药集团实验室。而病毒正是由这个实验室制造培育并泄露出去的。
意识到这点后,游俞如芒在背,彻底坐不下去了。他想立刻去找林鹿,可是她派他来送东西。
他还没能完成她给的任务。
“怎么了这是?屁股上长针毡了?”岁时和收到助理的传信,开完会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看到游俞一副焦急踱步的样子,她忍不住调侃道:“您怎么有空来找我了?不是在光明陪小女朋友隔离吗?”
游俞来不及向她解释,将手札一把塞进岁时和手中,“快看看,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
岁时和随意翻开一面,瞬间敛了笑,一脸严肃地问:“谁给你的?”这字迹,分明是吴老的亲笔。
“小鹿”。
林鹿?她怎么会认识吴老?又怎么会有吴老关于RNA B.1病毒的最新研究?岁时和皱着眉,“她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吗?”
“不知道”,游俞疑惑地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小鹿对他的家庭不感兴趣,甚至……她对他也才刚刚感点兴趣!
老实说,小鹿让他帮忙把手札送给一个叫“岁时和”的人时,他心下一紧,差点以为小鹿调查了他的家庭。
当然,这并不是他担心的事,他的家庭本来就不必向她隐瞒,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却突然联想到了“水中鱼”。
万一文君那个很厉害的黑客朋友识破他的身份并偷偷告知了小鹿,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获得了她的零星半点好感,绝不能因自己的错误而气得小鹿倏然收回。
“没事”,看到游俞的凝重表情,岁时和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引起了他对林鹿的警觉,便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她将手札抱在臂弯,转身准备开一场紧急会议。当下最要紧的是,在吴量子的研究基础上,她必须马上联合研发团队在最快时间内研制出特效药。尽管她的团队当下已经研制出了疫苗,但只能干预渺茫的传染率,无法降低病毒入侵后的死亡率。
“妈!”
岁时和转身,挑了挑眉。
“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太劳累了”,游俞一脸认真地叮嘱道。
岁时和摆了摆手,“知道了,和你爸一样啰嗦。”
她正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指点了点游俞,“你得保护好小鹿,早点带她来见我们”。
目送着岁时和匆匆离去的背影,游俞摸了摸滚烫的耳尖,小鹿还没答应做他女朋友呢,见家长什么的那得到何时呢,想到这儿,他不由羞涩起来。
下一秒,激动的热血瞬间凝固。他得赶紧回去见到小鹿!她那边怎么想都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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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仪器床还通着电,滴滴的电子机械声在摆满了玻璃器皿等设备的实验室里回响。
似乎是撤离得太匆忙,实验台上细胞培养箱敞开着,旁边的烧杯和试管里的废弃液体都没有清理干净。
看着眼前一排的福尔马林罐,里面泡着人体结构标本,林鹿将标本缸上粘贴的序号与手中的实验对象名册一一对上。
地下实验室的温度实在是太低了,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发颤,沉重的呼吸打在玻璃缸上,序号周边起了白雾。
她颤抖着手,将水雾擦掉,低头再重新确认了一次名册。
「37号临床研究志愿者,孤儿,来自果果福利院。」
名册上数十名人体实验志愿者,清一色来自果果福利院,有的多次参与各项研究实验并领取了补偿费,有的则被标注“自愿捐献遗体”。
林鹿深吸一口气,用手机和摄像笔将这些资料都一一录制下来。
“林鹿姐!有人来了!”站在门口望风的关云菘小声提醒道,转眼就跑到了林鹿身侧。
林鹿将名册塞回原处,牵着关云菘,动作敏捷地钻进角落一个实验柜侧后方的大箱子里。
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林鹿屏气敛息,怀里的关云菘也蜷缩一团,一动也不敢动。
转瞬之间,窸窣的声音已完全听不见了,林鹿才警惕地微微掀开箱子的一条缝。
那人竟站在不足两米的正前方,居高临下直直地盯着自己!
林鹿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她捂住嘴,收回视线。
随即单手从口袋里抽出摄像笔,指尖停留在旋转帽的位置。
她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被人发现了,她就直接用笔尖戳向那人,给关云菘换来逃跑和报警的时间。
脚步声去而复返,似乎就停留在自己头顶。
她掐笔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
“他妈的!为什么还没有人来送饭!!几点钟了!老子快饿死了!”
脚步急遽离去,林鹿的手力一松,摄像笔差点掉落之际被关云菘一把接住,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林鹿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关云菘的头顶,将笔收回口袋。
透过缝隙,只见那人转动一个按钮,竟打开了一扇暗门。他走进去后关上门,骂骂咧咧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内。
这个时间点,被查封的寰宇大厦为什么还能有人走动?而这个实验室里竟然还有间暗阁!更重要的是……暗室里面的人会不会已经看到了她们?
林鹿惊恐万分,等了五分钟左右,暗室里都没有传来任何响动。正盘算着她俩能不能赶在那人出来前就逃出去,门又开了。
那人愤然离去,连门都忘了关,边走还边暗骂:“这个该死的傻逼二世祖,咎由自取!”
看着大敞的暗室门,林鹿疑心这是一个圈套,或许他们已经发现什么不对劲,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引她上钩。
她按兵不动继续等了半个多小时,中途门已经被里面的人关上了,也再没有其他人到访过。
林鹿皱了皱眉,让关云菘继续躲在箱子里,自己绕过层层障碍,打开实验室的门出去打探了一番。
幽暗的长廊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若真是守株待兔,“兔”已经出动了,猎人未免也太过警惕,此时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林鹿意识到……或许这根本就不是圈套。那人当真是被暗室里的“二世祖”气昏了头。
她折返到箱子前,敲了两下,关云菘从里面探头探脑地冒出小脑袋,“林鹿姐!你回来啦”。
林鹿扶着关云菘的胳膊爬出箱子,纸皮腐烂的陈旧气味幽幽散发出来。
关云菘一溜烟跑远了。
林鹿借着手机光看到纸箱靠墙的一侧已经浸水烂掉了。墙角似乎摞着一叠材料。
她狐疑地挪开巨大的箱子,失去附力的墙面随即剥落返潮的墙皮,细碎的石膏粉掉落在已经完全渗透的纸张上。
一张有些熟悉的脸透过因润湿而变得透明的首页纸,若隐若现。
林鹿揭开表层湿哒哒的白纸。
郑裕宁的照片显露出来。
「郑裕宁,基因编辑项目1号实验对象,观察时限5年。基因改造项目17号实验对象,观察时限3年。」
两页实验观察综述,不同的研究组织和地点,均被盖上了“实验失败”的红色印章。昭示着郑裕宁作为基因改良工程的半成品,在失去两次研究价值后最终遭到了抛弃。
所以他生为“超雄基因”,却又没有完全表现出寻常超雄综合征该有的症状。
一直深埋在林鹿心中的疑惑,像一枚消失的子弹,在时隔数月后,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正中靶心。
“你是谁?站门口干什么?”
林鹿骤然转身,关云菘正明晃晃地站在暗室口。
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声音从屋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