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鱼在乎 第36章 第 36 章

幸运总是毫无征兆地从天而至。

第二天一早，林鹿就接到了暹国政府方的致电，和通讯记者小张说的一样，允许拍摄，但不保障安全。

但收到准许拍摄的公文后就意味着，如果产生了纠纷或被警方误抓后，能够得到赦免、避免被起诉的风险。

林鹿还来不及高兴，本想蹭一下共台甫警署的禁毒行动、拍摄一手素材，却被告知短期内没有大型行动，只有以往行动的记录素材，有需要的话只能分享公开的素材。

林鹿听懂了她的画外音：日常巡逻时的抓捕是要靠机遇的，想要自己获取第一手的视频，需要有足够的时间、耐心和运气。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请求警署帮自己留意一下近期的禁毒或抓捕行动。

“好的，祝您拍摄顺利、旅途愉快”，在官方而礼貌的回复中，对方挂断了电话。

林鹿把玩着手里的摄像笔，心想：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不过好在还能蹭一些已有的素材作为备用，也不算一无所获吧。

游俞最后检查了一遍必需的设备：手持小DV，云台，无线运动相机……

“好了，东西都拿好啦，小鹿，我们……”游俞一垂眸，看到林鹿手里无比眼熟的摄像笔，喉头一紧，顿住了。

“嗯？”林鹿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到游俞已经背好了包，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将摄像笔装进裤子口袋，“出发吧！”

出了酒店，林鹿在门前接送游客的一众豪车、新车中环顾一圈，试图寻找占叻报给自己的车牌号。

无果。

林鹿拨通他的电话，“你在哪儿呢？我们已经……”

“嘿！水晶晶！我在这儿！”

花坛外围，一辆破旧、掉漆严重的七座面包车驾驶座里探出一个脑袋，占叻紧握着手机朝他们卖力地挥挥手，鸡窝似的头发像蒲公英一般在风中散开。

-

林鹿一手抓着车顶手柄，一手捂着口袋里的摄像笔。

前面一个大坑，车身在空中腾飞，“咚”得落地。

车里的俩人被晃得东倒西歪，占叻抽空扭过头，气定神闲地问：“没事吧？”

林鹿腾出一只手，扶起被甩到她肩膀上的游俞。因为要保护好设备，游俞一直都把包抱在胸前，着实没有想到这车开起来像过山车一样，始料未及之下差点倒进林鹿怀里。

“你觉得呢？”林鹿目视前方，估摸着路况还算平坦，赶紧帮游俞整理好背包，还顺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

游俞红着脸，乖乖地垂下头让林鹿随意摆弄，也不动。

“好啦！”林鹿轻拍一下游俞的肩膀，然后转头无语地看向占叻，“这就是你说的专车吗？拖拉机都比你这个破车坐着稳当”。

占叻对她的抱怨也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说：“我们那儿只剩这一辆车啦，还是我抢过来的，新车那是另外的价钱了”。

占叻抬眸，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林鹿，“你们花国不是有句名言怎么说来着，便宜没好货！”

好家伙，林鹿睨了他一眼，突然体悟到了低价团隐形消费的套路，但她仍佯装淡定地对占叻甜甜一笑，“没关系，你是好货就可以啦”。

本一直嬉皮笑脸的占叻敛了笑，不自在地咳嗽几声，又从中央后视镜内飞快地瞟了林鹿几眼，她……她好像真的对自己挺信任的。

开车主打一个横冲直撞、随心所欲的占叻，开始有意识地放慢车速，避开那些坑洼的路面。

半晌，面包车在一个火车平交道口停下，红灯亮了，栏杆缓缓放下。

呼啸的火车从远处蜿蜒驶来，鸣笛声越来越近。

林鹿看到占叻扭过身子对自己说话，但火车的轰鸣盖过他的声音，只能隐约通过口型猜测他似乎在说“不要”“危险”。

火车最后一节车厢从挡风玻璃前划走，被震得微微发麻的耳根一瞬间清静了。

占叻紧抿着嘴巴。

“绿灯亮了！”林鹿食指指向前方缓缓抬升的栏杆，看到栏杆后依稀可见的大片平房，她兴致冲冲地将视线转向占叻，“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占叻已经把头转过去了，林鹿只能看到他被晒成古铜色的后脖颈。

车子轧在坎坷不平的火车轨道上，占叻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平稳的声线如行驶在平地上一般，没有丝毫起伏和颤音。

“我说……”

“欢迎来到我生长的地方，空提”。

*

早上十点的空提，主干道宽阔而拥挤。

路边席地而坐的摊贩挤占了车行道的不少地盘，玉米、甘蔗、各式热带水果随意搁置在几页被洇湿的纸板上，时不时有几双黢黑的拖鞋驻足在琳琅满目的货品前，那是穿着短袖肥裤的当地居民在和摊贩讨价还价。花花绿绿的残旧遮阳棚，紧靠成连绵一片，踢着足球的小孩子们从里面穿进穿出。

占叻瞟了眼车外的后视镜，“俞，请不要把你的相机伸出窗外”。

游俞下意识握紧相机，收回手。就在同一秒，一只手几乎是擦着相机从车窗外一闪而过，扑了个空。

林鹿眨巴着眼，游俞同样一脸懵地回看她，两人还惊魂未定，前面突然传来几声熟悉的国骂。

“操你大爷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街抢东西！你佛不渡坏比！！！”说罢，车喇叭都快被拍烂了。

但是匆匆行人在混乱拥挤的车行道里穿插而过，小车根本无法快速通行，只能像乌龟一样缓慢挪动。

抢东西的干瘦少年靠站在一个遮阳棚下，挑衅地朝那人竖了个中指，笑嘻嘻地窜进犬牙交错的窄巷里。

当地摊贩和买菜的居民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少年，更遑论会有好心人上前制服他。

看到这一幕，林鹿默默将大开的车窗摇上去，只漏出一条缝。

占叻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不懂你们怎么想的，非要来这里，这有什么好拍的？”

上车前，占叻就问他们今天打算去哪儿玩，他以为会是经常听到的一些著名景点，结果漂亮柔弱的花国女孩却说想去空提集市采风。

从交谈中，占叻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是专门拍人文风光的网络自媒体博主，听说共台甫空提很有当地特色，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他不理解空提有什么特色？这里的穷人很有特色？不过他也能理解，因为以往来这儿体验市井生活的外国人也不算少，他们不是先例。

面包车又被迫停下了，前面有车和摊贩发生了刮蹭，看样子还得一段时间掰扯。

林鹿用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车身正对着一个稍宽的巷口子，巷口有流浪汉蜷缩在墙脚，而巷子内聚集着一群人，似乎在排队买什么东西。

闲着也是闲着，林鹿随口一问：“这里面在卖什么？”

游俞和占叻都闻声侧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背对他们的一个人拿起几包牛皮纸装着的商品走开，随着他的身形移动，守在摊铺旁边的一个黑壮男人露了出来。

林鹿这才看到，男人穿着防弹背心，肩膀上还背了一把长枪，眼神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哦，那个啊，卖大.麻的”，占叻面色自如地回道，仿佛在说米面油盐一样稀松平常。

林鹿和游俞对视一眼，他心领神会地将小DV递给林鹿。

“这个能拍吗？”林鹿举起手持DV，缓缓摇下车窗，嘴上虽这么问着，别在衬衫口袋上的摄像笔却已经开始偷偷拍摄了。

“这有什么不能拍的？你要是想，我可以带你下去到跟前拍”，占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想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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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时，林鹿还是云里雾里的，有些不敢相信，近距离拍摄这么简单？

游俞担忧地皱着眉，也打算跟上来。

占叻抬起一只手止住他的动作，摇了摇头，“人太多了也不行”。

“小俞，没事的，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回来”，林鹿趴在车窗边缘，探进小半个头，宽慰说道。

游俞知道，一旦林鹿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旁人是拦不住的。

他眼巴巴地挪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他们有枪，一定要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叫我！”

林鹿点了点头，嘴上却笑着调侃道：“要真出了什么事，叫你也没用呀，喊你过来帮我挡枪子啊……”

看着游俞凝重忧虑的眼眸，她不由噤了声，心中一个念头叫嚣起来。

……他可能真的会这样做。

林鹿不敢再开这样丧气的玩笑了，她哈哈打着马虎眼，“走啦走啦，占叻看起来是个老滑头了，浅浅信一下！”

林鹿不再看游俞的反应，背过身向巷子深处的摊铺走去。

占叻正在和摊贩交涉，林鹿走近时，背着长枪的男子看向她，放在枪托上的手微微抬起，是警告的意思。

占叻笑呵呵地压住他的枪身，用暹语说：“这就是我刚跟你说的，花国来的”。

那人的身子明显放松下来，还热情地将品类不一的物品拢起来，展示般地摆到林鹿的面前，“随便拍，看看，这都是上等的好货”。

他指着绿色的全裂状叶掌图标，这是大.麻叶的标志，随着他粗砺皲裂的食指上移，一个醒目的自制标签出现在镜头里：空提人蛇牌。

占叻提醒她：“你可以拿起来拍一下包装袋的全貌”。

林鹿一手端着手持DV，一手将装有高纯度大.麻树脂的透明塑料袋拿起来，左右翻看一番。

男子随着她的动作解释起来，占叻用英语翻译：“他说，这上边是他们集团设计的标签，印有价格、纯度、集团名称和分销贫民窟的名称”。

林鹿注意到，标签底部还标注着一排温馨提示：吸.毒有害健康，请适量而为。产品如有质量问题，请拨打总部电话进行申诉。

林鹿的眼皮跳了跳，一时无语凝噎。

男子身后半敞开的卷帘门里钻出一个抱着大纸箱的中年女人，她径直将纸箱放在摊铺下方，林鹿避让似的侧了侧身子，让胸前的摄像笔朝向纸箱内部，里面装的都是桌面上摆放着的商品。

林鹿隐约可以听到卷帘门内，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但里面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排队的人很多，见林鹿只是拍摄，似乎也没有购买的想法，男子便不再向她做过多介绍了，开始跟讨价还价的购买者理论起来。

能拍的也拍得都差不多了，林鹿正欲关上DV，离开这里。

男子突然抓住她纤细白净的手腕。

占叻抬起眼眸，晦暗不明地盯着他。

在林鹿暗捏一把汗之际，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被腐蚀严重的黄黑的牙齿。

“请向你的粉丝多多宣传一下我们的品牌，欢迎他们来空提人蛇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