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平息老祖宗的怒火,身为一族之长的盛茗徽要在祠堂跪五天。
这五天,有思过,但并未闭门,因为族中大小事务还需要盛茗徽拿主意,这门闭不得。
跪到第四天,邱道良的徒弟倪广沙前来汇报新生凤凰的情况。
盛茗徽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跪在一张仙气四溢的老祖宗画像下,一边念诵着什么,一边听倪广沙的讲述。
昨天中午下了一场雨,不过不大,很快就停了。小凤凰们没有受寒,也没有受惊,在育雏箱里或嬉笑或打闹。
今天凌晨也下了一场雨,下得很急,但处置得及时,水汽没有钻进育雏箱。小凤凰们睡得很好。
倪广沙每天固定这个时间点来汇报。这是邱道良特意交代的。
说家主心系此事,一定要一五一十如实相告,让家主安心。
倪广沙按前几天归纳的模板禀报,语速放慢,事情讲细。
邱道良强调,家主爱听这些,可以适当多讲点。
倪广沙记性很好,哪只凤凰蹿高了几厘米,哪只凤凰胖了几两,他都能如数家珍地讲出来。甚至小凤凰原样的话,他都能原封不动地说给盛茗徽听。
听得出来,他下了很多功夫。
正是这个原因,盛茗徽才没有计较他工作上的失误。
与前几天不同的是,事无巨细地汇报完毕,倪广沙没有立即离开。
他站在盛茗徽身后,手指蜷了蜷,内心天人交战。
额头的汗不要钱似的往下滴,面色也越来越焦急。
盛茗徽念诵老祖宗留下的教诲,不大理会他。
片刻之后,倪广沙抹了把脸,擦去一手的汗,满面羞愧地开口了:“家主。”
他的声音粗粝了很多:“家主,邱总管年纪大了,这几天忙前忙后,熬了几宿,身子不大爽利。剩下几天,我替他守吧。”
念诵声戛然而止,盛茗徽没有睁眼,虔诚地在老祖宗画像面前跪着。
听倪广沙有认错的想法,她不免将话讲得重了些:“祈福的事,谁安排的,谁准备的,出了错就该谁承担,这很合理。”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师父没教,要我来教你?”
“扑通”一声,倪广沙在盛茗徽身后跪下,双手撑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家主,祈福的事,是我向邱总管求来的。是我安排的,出了错也该我来承担,您责罚我吧。”
“……在这讨老祖宗原谅的也应该是我,而不是您。我……我还害您受了伤,真是罪该万死……”
盛茗徽巍然不动,并未理会倪广沙忏悔的言论。
伏地跪了一会儿,把该认的错都认下了。倪广沙又抹了一把脸,给老祖宗磕了一个响头,给盛茗徽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起身离开。
盛茗徽的意思很明显了。
不论是祈福,还是现在的思过,都只为一件事——二十三只新生凤凰能平安度过雨季。
若二十三只凤凰中任何一只出了差池,不管是总管、副总管,还是她这个家主,万死难辞其咎。
他们都在尽在自己最大的力量保全这些凤凰,他在这说一大箩筐的忏悔词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行动起来,踏踏实实地为小凤凰做些事。
倪广沙走后,祠堂安静了很多。
盛茗徽动了动身子,挺直的背松了些。
歇了几秒,身后响起一阵轻咳。盛茗徽又恢复到原来的位置,虔诚地跪着画像。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走了,盛茗徽的背却没敢再松下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祠堂外头响起了拐杖点地的声音。
一位衣着贵气,满头霜雪的老者推门进来。
盛茗徽竖起耳朵,正想叫人,老者先一步开口,急声道:“峥丫头,别跪了!”
“祖制让跪三天,我以前只跪一天半。哪有你这样,跪三天还硬给自己加两天。别跪了,快起来。”
盛茗徽被翁青兰硬拽了起来,安置在椅子上,撇开拐杖,俯身轻揉她的腿,心疼道:“女孩子家家的,膝盖跪坏了还得了。”
盛茗徽笑着说:“跪在蒲团上呢,哪里会伤膝盖。”
翁青兰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盛茗徽看了又看,疼惜都写在脸上:“天不亮就要开始跪,天黑了还不能歇着。这哪里能吃好睡好啊,你看,才几天不见,你就瘦了一大圈。”
“当家主已经这么辛苦了,你还给自己加这么多桎梏做什么?”
盛茗徽安抚翁青兰,道:“奶奶,是我做事有纰漏,惹老祖宗生气了,该罚。”
翁青兰人老了,脾气也横了,说:“就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谁能弄清楚她的脾气!”
“咱不管那么多,祖制是她留下来的,生气归生气,三天咱也跪了,不怕她为难小凤凰。”
“那些凤凰是她的血脉,她坑你这个家主也就算了,哪里能拿这些小凤凰的性命开玩笑。”
盛茗徽心是安的,过程虽然艰险,但祈福仪式到底是完整地做下来了。
她现在拿着这件事不放,是为了提醒小镇上的人,也为了提醒自己,不能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了。
她五岁当上家主,七岁掌控家族所有凤凰的命运,职责范围内从未出现纰漏。
这是头一回,也是最该介怀的一回。
所有人都该吸取教训。
盛茗徽说:“说五天就五天,不能改了。奶奶,我陪您说会儿话,天黑了我让人送您回去。”
翁青兰心疼孙女,拍着盛茗徽的手背说:“峥丫头,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别为难自己。”
盛茗徽笑了一笑,转移话题道:“怎么您自己一个人过来了,眉姨呢?”
翁青兰顿时露出嫌弃的神色,十分生动,还有声有色的:“她磨磨唧唧,说要给你带她自己种的红果,摘了半天也不见回来,我这性子哪里等得了她,就自己先过来了。”
翁青兰知道盛茗徽的性子,拦得了一时,拦不了长久的。家主的担子太重了,她不敢马虎,过不了多久,她又要去跪墙上这张纸了。
翁青兰想让盛茗徽多歇一会儿,便说:“你再坐一会儿,等你眉姨过来给你送了果子,吃点,再去尽你做家主的义务。”
盛茗徽点头答应:“好。”
沈眉姗姗来迟,给盛茗徽带来了用山泉水洗净的红色浆果,一大箩筐。
她们凤凰就好这一口,红艳艳的果子比饭还好吃。
沈眉抓起一把,放进盛茗徽手里,说:“一跪就是一天,肯定没胃口吃饭,眉姨这些都精品中的精品,挑个头最大的给你尝尝。”
一口气堵在心口,盛茗徽确实没什么胃口,钦云送了晚饭来,她看都没看就让钦云收走了。
看着颗粒饱满的果子,盛茗徽总算来了一点食欲。
不过吃过的亏不能再吃第二次了,老祖宗在跟前呢,哪能自己吃独食。
吃之前,盛茗徽先给老祖宗送了一份,又念了几句凤凰古语,让老祖宗尽情享用。
而后,才回来享用自己那份。
翁青兰和沈眉背倚灯挂椅,相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她们这两任家主,一个在位五年,一个在位三年,两个加起来都没面前这个十八岁的娃娃长。
要不是凤凰式微,找不出能人来了,怎么会让一个刚满五岁的孩子挑这么重的担子?
想着,翁青兰和沈眉的目光又移到了盛茗徽身上。
两个人的目光都浸着心疼。
*
五天跪完,盛茗徽从祠堂出来。
刚想回主楼换身衣裳,路上听了胡鸿权的汇报,又发飙了:“我说过多少次,哪家的凤凰要是病了,不论大小,及时来报。不用管我在做什么,都第一时间来汇报。”
“为什么永庆的这小只凤凰痢疾一星期了,现在才说?”
“知不知道这种病拖得越久就越容易留下后遗症?”
胡鸿权努力为永庆的传信员解释:“小安已经劝说过好多次了,桃晴一家不肯上报。说家主事多,小桃晴就是吃错东西了,吃点草药就好,不用给家主添麻烦。”
“家主您知道的,家里人不配合的话,传信员算不出小桃晴的生辰山,就算报上来了也治不了小桃晴的病……”
盛茗徽掉头往天章阁走,双眼在喷火:“她们不说你们就不会想点办法,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
胡鸿权替手下认下错误。
盛茗徽:“去天章阁把生辰山算出来,马上准备物资进山。”
“远的话联系军方,让他们安排一条航线,我们从天上过去。”
胡鸿权:“是。”
盛茗徽做了安排,胡鸿权小跑着赶往天章阁,先盛茗徽一步把小桃晴的生辰山算了出来。
盛茗徽到的时候,天章阁硕大的屏幕上,已经在展示这座山的地理位置及周边的环境了。
盛茗徽站定便开始浏览。
胡鸿权握着更详细的资料,上前对盛茗徽禀报道:“这座山在康源冬界,是冬界山脉里最靠近紫峰山的一座山,山高2638米,无雪峰,东面悬崖,其余三面植被茂盛。山下是峡谷,水深39米。”
说到这里,胡鸿权不得不停下来,对盛茗徽说:“家主,冬界水多,我们得备几条小艇在底下接应,不然您会有危险。”
盛茗徽点开了安会拍来的小桃晴的现状,视频里,这只年仅四岁的小凤凰脱水严重,几近休克,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地步。
盛茗徽有自己的考量,说:“你们送我到外头,隔着一座山,不要停留太久。水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
“家主……”胡鸿权还想再说,却被盛茗徽打断,她声音坚定,语速飞快:“就按我说的做,事态紧急,马上联系军方开放航线,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又要碰上了,激动吗?
昨天的那个问题,得结合一下龙奚醒来时嘴里含的那根毛,绒毛,是不是可以排除掉一些选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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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康源冬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