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她多想说一句没有。
温时玉嘴角的笑彻底僵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声音平稳:“自然是有的,不知步大人有何要事?”
好让她找个理由推了他。
温邈闻言也疑惑地望向步钦。
哪知步钦根本不作回答,只淡淡道:“温小姐等下午就知道了。”接着便闭上嘴不再说话,转而看向温邈。
温邈随即反应过来,继续引着步钦向前走:“步大人,膳厅在这边。”
温时玉被他这一句噎了半晌,好心情消失殆尽,回到房中连灌了好几口花枝递来的茶水才勉强压下火气。
……
步钦来时,温时玉恰好给萝卜浇完一遍水。
“你可有轻便的衣装?”
温时玉点头:“有的,劳烦大人稍等我片刻。”
很快她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还顺便将头发绑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
因着发型的缘故,那些碎发都被她束了起来,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蛋,双颊白里透红,细碎光点落在她眸中,更衬得一双眼墨黑如矿石。
步钦不常见她这副模样,只一眼便移开目光,淡淡道:“走吧。”
随即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多解释了一句:“我们要骑马去。”
温时玉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晚上该吃些什么。
奔霄就被拴在县衙门口,它这几日对温时玉也颇为熟悉了,见她朝自己走来,居然颇为主动地用头去蹭她,还矮下身子方便她骑上去。
温时玉有些惊喜地顺了顺它颈侧的鬃毛,后悔刚刚没从厨房拿根青瓜来喂它。
步钦在他俩身后,见着这一幕,眯了眯眼,递给奔霄一个眼刀。
奔霄打了个响鼻,装作没看见。
“抓稳了。”温时玉坐在步钦身后,刚调整好姿势,便听见前面传来这么一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下马儿骤然飞跃出去,差点连人带鞍把她甩下去。
温时玉被带得向前一扑,双手也下意识死死抓住步钦腰上的衣服。
步钦感受到腰上突然传来的温度,随之一僵。
“——抱歉。”温时玉一个激灵,就要松开手里的衣服。
人家的确是叫她抓稳了,可也没说是抓他的衣服啊!
没想到步钦竟低声说了一句“不必”,随即她便感到奔霄速度更快了几分,不得已又再次抓住了步钦的衣服。
温时玉叹了口气。
算了,被抓衣服的都这么说了,自己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察觉到温度重新回到自己腰上的步钦,心下莫名地轻快了几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我们要去哪?”温时玉主动找了个话题,企图打破刚刚尴尬的氛围。
“你被绑架的地方,”步钦这次倒是坦诚,“
等到当初遇见你的地点,需要你帮我指路。”
温时玉应了一声,开始在脑中默默回想逃跑时周围的环境。
据府中下人说,温邈这几日似乎也是在为这件事忙前忙后。
似乎这不只是一起绑架勒索案那么简单。
身前步钦的背影挡住了烈烈日光,缕缕清风含着花香拂过她的面颊,适应了身下颠簸之后,温时玉竟有几分昏昏欲睡。
她甩甩脑袋,察觉到马蹄声渐渐缓了下来,出声指路:“往西南方位走。”
奔霄便听话地朝着西南继续跑着。
随着他们一路深入,茵茵绿草越发茂密了起来,初时才没过马蹄,现已及马儿膝盖般高。
不多时,便见一幢低矮的砖房突兀地立在广袤草场中。
温时玉一眼认出那就是自己逃出来的小房子,叫住步钦:“就是那里。”
奔霄带着两人走近砖房,步钦先行下了马,又伸手要将温时玉接下来。
温时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她倒是不介意,而且看步钦这个样子,应当也不是在意那些的人。
那只手柔软温暖,但指根处却覆了一层薄茧,卧在他掌心里时温顺如一只乳鸽。
步钦垂下眸,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两人绕着砖房打量了一圈,温时玉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但见步钦眉头紧锁,便不好出声打扰他的思路,只能再次梳理起当初的回忆。
但这一找,还真就叫她找出来了点东西。
“步大人,我怀疑……”她斟酌着开口,吐出的话却犹如平地炸雷,“那伙人是想趁您来之前,进城内粮仓抢劫一波。”
步钦脚步顿时停住。
“不……或许说是其中一人想抢劫,更为妥当些。”温时玉摇摇头,继续推测道,“我跟您说过,这伙人应当是分为两波……”
步钦眉头闻言锁得更紧,突然想起来什么般,目光鹰隼一般射向来时方向。
“走。”他简短地对温时玉说了一声,转身便要将她扶上马背。
温时玉不明所以,但见他面容严肃,不似玩笑,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沿来时方向走了几百丈,步钦突然翻身下马,弯腰在地上寻找起来。
所幸此时日光尚足,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把东西拿起来时,温时玉立刻想起来了这是什么。
——是粗壮男人使的那把镰刀。
但这东西,只要是农户家里都会备着,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步钦驻足的。
“姿势不对,”步钦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竟主动解释道,“攻击我时,他是反手握的刀柄。”
温时玉顿悟。
农人一般都是顺手割麦,即使情急之下拿镰刀做武器,也会选更习惯的顺手,而非反手。
“每个鞑靼男人,从出生那刻起,就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弯刀。”
电光石火间,温世玉便明白了所有。
奇怪的口音,高壮的身材,卷曲的髦发,再加上反手使的镰刀……
“你是说……”
但步钦接下来的话,却更是让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我要来邕城巡察的消息是保密的,所以即使是你父亲,也应当不知道。”
——那鞑靼人是怎么知道的?
温时玉并不笨,轻而易举地便想到了唯一一种可能。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步钦,后者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肯定地点了点头。
——奸细。
朝廷里有鞑靼的奸细。
她深呼吸一口气,好像拨云见月般,突然间勘破了原著剧情的迷雾。
怪不得偌大一个王朝,竟会在失去步钦后,顷刻间轰然倒塌。
原来敌人出在内部。
“怕不怕?”步钦突然轻声问她。
“嗯?”她回过神来,摇摇头,“还好。”
只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想要揪出奸细,恐怕得花一番功夫了。
“你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望你替我保密。”
温时玉沉思片刻,便明白了:“你是怀疑奸细可能出在县衙里?”
步钦点头。
“那为什么告诉我?”
这下轮到步钦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会告诉温时玉?
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姑娘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温时玉那边却是没再继续纠结,主动给他了个台阶下:“是不好意思用了我,却不告诉我原因?”
为着步钦瞒着所有人,却独独没瞒自己,温时玉也笑了一下,软声道:“多谢了,步大人。”
步钦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强自镇定地“嗯”了一声。
***
两人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待快到县衙门口时,步钦才出声:“我接下来有事要办,县衙那边——”
温时玉不知为何与他培养起了一种莫名的默契,顿时应道:“我会替你看着的,一有异常便派人去通知你。”
步钦“嗯”了一声,拉住奔霄,让它停在大门处:“多谢。”
温时玉本已经要往里走了,听到这声“谢”又忍不住回头,朝他笑了一下:“原来步大人也会说‘谢’字。”
未等步钦回答,她便转身朝走进府。
“小姐,大人今天下午约您去做什么啊?”
花枝迎上来,接过她换下来的衣服。
温时玉装作没听见,卸了力将半边身子都靠在花枝身上,环着她脖颈撒娇:“好累啊——花枝,我要饿死了,晚上吃什么?”
花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厨房还没开始做呢,小姐想吃什么?”
温时玉想了想:“鸡蛋应当是有的吧?”
“走吧,我今晚再教你们一道菜。”
花枝一听就兴奋起来了,赶紧跟在温时玉身后。
今天中午小姐做的那道杂烩,现在想起来味道还让她流口水。
“小姐,今天中午您做的是什么啊?”
温时玉心说就是把有的食材都倒进去而已,但又不好就这么对花枝说,于是道:“是一道‘炒饭’。”
“厨房可备有酒和饴糖?”
她回来得有些晚了,此时厨房的下人们都休息了,只剩她和花枝两人站在灶边。
花枝点头,麻利地将温时玉要的食材找出来。
温时玉拿了两枚鸡蛋,将它们分别打进两个碗里,加了热水放进锅中蒸煮,又指挥花枝取一块饴糖化开。
然后才打开装酒的桶,果然不出她所料,桶中白花花一片,浓郁的米香弥漫出来。
这便是古人所说的“浊酒”。
但糯米珍贵,南方又离西北颇远,想来应当是很不容易运到的,是以县衙也才常备这么一小桶。
温时玉舀了一勺出来,掀开锅盖,在花枝吃惊的目光中放进了盛有鸡蛋的碗里。
“小姐……我们这算不算偷偷喝酒啊?”
温时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揉花枝的头:“放心吧,这么一口酒不会醉人的。”
“——待会等着好好尝尝你小姐我的手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