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出现,温时玉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悚然。
但她随即安慰自己,不会的,凶手又不是变态杀人魔,想来也没有随意开杀戒的癖好。
更何况,如果要杀人灭口,为何独独死了陈二柱,却让其他两人平安回来了呢?
如此一想,王二家的兴许没事,只是躲出去了。
更多的,还得等和花枝他们汇合之后再说。
又听王二婶说了些话,眼见着天色将晚,温时玉站起身来告辞:“婶子,您和二叔的恩情,我们一家子都会记着的。等二叔回来,您知会我一声,我定带着我家表姐登门道谢。”
“用了饭再走吧?”王二婶还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丧门星”的事愧疚。
“不必了,婶子吃好。”温时玉笑着又宽慰了她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她顺着来时路返回,一会便到了三人最初分开的地方。
杨木栖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她回来,立刻凑上前问道:“怎么样,可问出些来什么了?”
温时玉点头:“等花枝来。”
不多会,花枝的身影便出现在两人视线里。她瞧见他们都到了,便也提起裙摆,快步走了过来。
“小,小姐……”她略带些气喘。
“不急,慢慢说。”温时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花枝缓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我找到了杨大家的。”
“但是杨大媳妇开的门,说是杨大染了风寒病倒了,不宜见客,我软磨硬泡了好久也不许我见上一见,更别说问话了。”
温时玉沉思片刻:“跟我这边倒是差不多。”
王二家的虽没病倒,却也失踪了,所以目前进展仍旧十分缓慢。
她对两人说了一下情况,末了,看向杨木栖:“你去转告步大人,让他这两日,多多留意王二家的行踪。”
杨木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这边没发现什么。”
他两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叫自己来保护温小姐,他却什么忙都没帮上。
温时玉倒不甚在意:“无事,慢慢来。”
她抬头看看天色,见夕阳渐落,日暮将晚,便招呼着两人回县衙。
温时玉暗自思忖着,若是用了晚饭温邈还未回来,自己就去前堂上寻他。
哪知回了县衙,贴身小厮却说温邈与同僚们一道出去吃酒了。
想来今日是见不到了。
既然如此,温时玉倒也不着急了,左右步钦的证据还没送来,也不急于这两日劝说。
随后几天,她照常与花枝和杨木栖一道去东坊调查。但王二和杨大迟迟未见踪迹,所以几日下来,依旧收获甚少。
翌日早上,步钦没来,乔英娘却来了。
“主子,”她向温时玉禀报,“豆子都按您教的处理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温时玉一拍脑袋,终于把这事记了起来。
这几日太忙,她都忘了自己还交代了英娘看照酱油。
“我与你一道去吧,”她回头嘱咐花枝,“今日你就和杨侍卫同去调查,若有急事,便差他来找我,就在卢宅里。”
花枝脆生生应了。
“都是按着主子说的做的,但看那豆子颜色……”乔英娘踌躇着开口,她也是见颜色不对,心里没底,这才大着胆子来寻温时玉。
温时玉心下有了猜测:“豆子颜色可是发乌,发黑?”
“正是。”乔英娘点头。
“那便无事了,”温时玉笑笑,“这是正常的。”
正常吗?乔英娘心里直犯嘀咕,她可从未见有人家这么做过豆子。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卢宅,温时玉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咸香醇厚的味道。她走到缸边,朝里瞧了一眼。
正如她所料,已经酿得差不多了。
乔英娘应当是严格按照她的要求去做的,不然这豆子不会发酵得如她想象中一般好。
“你做得很好,英娘。”她赞了一句,“你去买些玲珑的罐子来,把它们舀起来。”
“记得分开装,豆是豆,油是油。”
“是。”
乔英娘出去之后,温时玉又一一检查了其他几个缸,有的还伸了根手指蘸进去,尝了一下,感到舌尖传来熟悉的咸香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乔英娘动作很快,不一会便把她要的东西都带回来了,还细心地用颜料在罐子上做了记号,红颜料的装豆瓣,蓝颜料的装酱油。
院中几个工人见状也来帮忙,长柄木勺一舀、一浇,一罐豆油便装好了,温时玉就在一旁盖盖子,检查每一罐是否都密封好了。
待众人终于把一院子的缸都清空,已是将近晌午。温时玉拭一把额上的汗,招呼着她们来结工钱。
她出手大方,不仅不找理由克扣酬金,还根据她们每人的表现多结了一些。尤其是乔英娘,温时玉不仅给她的工钱最多,临要走时还多塞给她一罐酱油和一罐豆瓣。
“拿去放到菜里,”她冲乔英娘眨眨眼,“保准把你舌头都香掉。”
所有人都千恩万谢地走了,乔英娘看着温时玉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装在衣兜里的罐子,心下暖洋洋的。
温时玉原本打算顺路回府,拿些吃食给花枝和杨木栖带去,哪知到了门口,却见花枝兴高采烈地迎出来。
“小姐,步大人来了!”
温时玉眼睛一亮:“可是有线索了?”
花枝点头,左右看没人,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抓到王二了!”
这着实意想不到。
她闻言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带我去见他。”
温邈不在,为避免打草惊蛇,步钦正和杨木栖没把王二押进大牢,而是待在后院的柴房里,等温时玉到来。
杨木栖环顾了一圈柴房,打了个冷颤。
“你抖什么?”步钦瞥他一眼。
杨木栖登时立正,不敢再造次:“没。”
他难道敢告诉主子,自己也来这里一轮游过吗?
步钦见他反应不对,眯起眼,刚想再问,幸好温时玉的声音及时在外面响起:“他关在这儿?”
听到她的声音,柴房里原本一直木楞楞的王二忽得身体僵直,绷得如同一块铁板。
温时玉此时已经进来了,原本还在忐忑会不会抓错认,见到他这幅样子,反倒笑起来:“
果真是你啊。”
王二听到他这么说,反应更加激烈,只是拼命摇头挣扎着。
“你这人,刚刚还直喊冤,怎么现在倒是一句话也不说?”杨木栖挠挠头。
“主子,需要……?”他伸出拇指在嘴前划了一道,意思问步钦要不要上刑。
“野蛮。”温时玉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你别害怕,咱们来做个游戏,”她转头冲王二和煦地笑了一下,“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三个问题后,我来还原真相,若说中了,你就点头;说不中,你就摇头,这样也不算你泄密。”
“三个问题后,不管我猜没猜对,我都放你走。”
角落里的人没听见一般,不声不答。
“装哑巴没用,”她淡淡道,“我知道是你。”
“难道你要在外面躲一辈子,把两个孩子和老母亲全都丢给你媳妇吗?”
王二原本还在负隅顽抗,听到她提起妻子,才慢慢停下动作,皮球一般泄出气来。
他在外面逃了这么些天,还是被抓住了。
温时玉已经把他一家摸清了,他清楚这个大小姐的性子,这一句,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他不能拖累家人们。
王二终于张口,声音喑哑,透出一股绝望之意:“……我说了,你就放过他们?”
莫名感觉自己变成恶霸的温时玉:“……”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随口问一句啊!
怎么搞得她很喜欢滥杀无辜一样。
她摸摸鼻子,叹了口气:“不。”
王二听到这个答案心如死灰,却也并不十分意外。他呵呵冷笑一声,背过身朝向墙壁,摆明了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
然而背后却紧接着传来声音。
“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不会对他们怎样。”
王二猛地翻过身来,狐疑地盯着她:“你说真的?”
“自然。”温时玉笑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温时玉声音平静,却仿佛带着似有若无的蛊惑:“现在出去,或许还能赶上播种。”
王二咬牙,半晌终于道:“成交。”
“好极了,”温时玉拍拍手,向后坐在花枝给她搬来的凳子上,微笑道,“第一个问题。”
“陈二柱是谁杀的?”
“就是那个外城人。”
“他为什么要杀陈二柱?”
“……”王二紧紧闭上眼,声音苦涩,宛如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为了威胁我们。”
“哦?”
温时玉向前倾身,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王二却不肯了,闭上嘴,警惕地看向她:“这算第三个问题。”
“好。”温时玉好脾气地笑笑。
“……因为陈二柱,发现他不对劲。”想起当时的场景,王二仍有些止不住地打颤,“他说,他说……”
“他说,‘你是奸细’,对吗?”
温时玉微笑着替他接上。
王二闻言呆若木鸡,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眼神如见鬼魅。
他声音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极细,极惊恐,像一道失声的惨叫。
“你怎么知道!?”